林嘉木抱着碗做护食状,利落地又夹起一个喂到嘴里,顺便对他哈了一口气,挑眉:“只有这个,多闻闻也能慰籍一下你可怜的胃。”
“过分!”
包扬拍桌,突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双一次性筷子,稳准狠地伸进了的林嘉木的碗里。
“我他妈!”林嘉木扬声。
瞬息间,场面开始不可控。
待到风平浪静,汤空碗扔,林嘉木的课桌一片狼藉。
反观一旁的沈渊,尉殊两人,桌前干干净净,周围都没人敢蹲点抢汤。
林嘉木护不住碗里一口,两人在和平中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
等到林嘉木反应过来时就见碗已经被对面扔进垃圾桶,自己混乱中什么都没捞到,顿时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地开骂:“我——杀了你!!!”
“我要用你的狗头祭奠老子的馄饨!!!”
不慌不忙地扔了纸盒,尉殊撑脸看戏。
拉着沈渊坐下,也不担心被波及。
包扬嘴上还衔着犯罪工具——一根吸管,对着林嘉木的攻击敏捷地躲过,一嘴吐掉吸管开始反驳:“谁让你不给老子分,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硬你大爷,筷子吸管都有,分明蓄谋已久。”
对面咧嘴笑得露出牙床,“嘿,被你发现了,其实晨会结束我就想好抢你碗里东西吃了。”谁让他耳尖,早就听到了沈渊要给林嘉木带饭。
“操你大爷。”
林嘉木气急,偏偏包扬像个猴的窜来窜去,只能远程攻击,手上有什么扔什么,等到桌面快清空,连对面衣角都没碰到。
班上人十分有眼色地给两人腾地方。
地上落了一堆东西,包扬照样活蹦乱跳,林嘉木脸色越来越黒:“日!”
一手在桌上乱摸,林嘉木机械般抬手。
空中划过完美的抛物线。
“我的酸奶——”是林嘉木伸着手来不及阻止的同桌,哀嚎一声。
包扬盯着得那包酸奶,淡定偏头,从容不迫。
酸奶擦耳飞过,包扬如胜利者般地仰头大笑。
然而酸奶落地,全班如临大敌,快速归位。
上课铃姗姗来迟。
喧嚷褪去,十四班死一样的寂静。
尉殊看戏的神情也沉了几分,一手戳了戳沈渊,十分认真地提议:“下次想安慰人还是换个方法吧,这东西容易产生悲剧。”
沈渊神色莫名,肩膀轻轻抖了抖,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包扬脸色得意未散就被人推搡到过道,意识到什么,他僵硬地转头,脖颈像是老化的机械。
刚进门的语文老师头上顶着一包酸奶。
乳白的液体汩汩往外流,流过郑威五五分的刘海形成数条支流,最终顺着鼻梁汇成主流,一路向下。
郑威脸色黑如锅底:“谁扔的!滚出去!”
没有砸到该砸的人身上,林嘉木继续瞪着包扬,扭头出了教室。
头顶粘腻,脸上水流淙淙流到唇边,郑威小心地舔了一下。
——是酸奶。
知道了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手拿掉头顶的酸奶,郑威的视线又落在包扬身上:“你!也给老子滚出去!”
“是。”包扬闷声回答,适才的嚣张消失得无影无踪。
将手中试卷随便扔到学生桌上,郑威沉声:“课代表发卷子。”说完夺门而出。
尉殊收回视线落在一旁的沈渊身上,“你有想过你的好心会变成这样吗,这节课的时间留给你反思一下。”
沈渊:“……”
什么鬼?
“赶下课写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反思交给我。”掏着课本,尉殊语气严肃。
沈渊帅气的脸上都仿佛印了一个硕大的问号,懵得不行,“这什么作业?”
尉殊低头凑近,悄声说了四个字。
耳尖又是一红,沈渊妥协。
少年清越的声线荡漾在耳边,迤逦缠绵。
“恋爱日记。”
Chapter50
门外两人怎么样已经没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现在正落在尉殊身上。
语文142。
宋阳已经呆了,尼玛那不靠谱的传闻居然是真的。
“殊哥,借你试卷看看?”
“自己去要。”尉殊撑着脸一脸无奈,到了承裕,他的试卷永远到不了自己手里。
一旁的沈渊握着笔写小作文,他扫过几眼,写的很认真。
尉殊也没精力去管试卷,掏出手机开始敲字。
-邵哥。
邵嫡心领神会:嘿嘿,有事儿?
-这次干嘛?
侧目扫了一眼沈渊的侧脸,光阴下的侧脸明暗分明,发梢落着冬日的的光,阴影打在眼睫,十分温柔。
尉殊轻声笑了,眉眼弯出愉悦的弧度。
-给男朋友准备生日礼物。
-靠!
-我能拒绝吗?
邵嫡支起来打掩护的手都恍了一下,下巴差点磕桌板上。
胳膊被人撞了撞,邵嫡慢慢将手机收到桌兜。
脚步声响起,一指落在桌面敲了敲,声音刻板又带着深深的怒意:“出去。”
邵嫡低头咬牙,十分不爽地翻了个白眼,又十分潇洒地转身出了教室。
倾身靠在教室门口的墙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邵嫡直接一点都不避讳了。
-殊哥,为了你,我被谷没用拉出去站岗了。
邵嫡说着,想起什么,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手机屏。
-谷没用可以啊,我还记得你以前为了屁股下面的板凳都能和老师打起来。
对面消息过来,邵嫡诧异,第一次没看内容,而是落在上面的时间上。
不对啊。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为什么殊哥在玩手机?
-殊哥,你不会被老师罚站了吧。
要不然这个点,尉殊是不会有时间看手机的。
尉殊盯着手机,想着小少爷一个人守着门还想着自己跟他一样去站岗,有些好笑。
-没,别说这些,你帮不帮。
-帮啊,你是我亲哥,客气什么。
邵嫡打这话无比顺畅,虽然尉殊找他帮忙屈指可数,可这句话却在心里响过无数次。他说完,视线落在那句“你是我亲哥”上,很莫名的,想起了以前,很久很久的以前。
——那些被他藏起来不愿想起的以前。
他其实挺高兴尉殊让他帮忙的。
他也恨不得尉殊永远需要他,永远让他帮忙。
胸口突然发闷,眼角像是有什么划过,很凉。
“你哭了?”刚从教室出来的柏昀皱着眉看他。
是他藏在记忆里的声音,又和某个遥远的声音重合,邵嫡突然就呆了,脑中一片空白,落在手机键盘上的指节都抖了抖。
指腹落在眼角轻轻擦过,邵嫡看着指尖晶莹圆润的泪珠,有些愕然。
他哭了吗。
多少年了,怎么就突然哭了呢。
柏昀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哭什么?”
那是很清爽的嗓音,像是山涧泉,又像玉器敲击,洋洋盈耳,不同任何人,带着强烈的心上人气息,激荡于怀。
邵嫡发闷的心脏更闷了。
手机震了一下,邵嫡看都没看,回了一个字:好。
少年身形挺直,浅灰的阴影慢慢逼近,耳边的声音被放大,脚步也显得无比清晰。
邵嫡动了动,退了两步又突然转身离开。
柏昀顿住,邵嫡的动作总让他觉得自己被推开,邵嫡总是在逃避他。
他不想管,可那滴突然落下的眼泪又让他觉得即便邵嫡在推开他,他也该上前。
邵嫡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虽然只有一滴眼泪。可是他的心,闷在绝望的窒息中,不能呼吸。
十一月的燕城,室外温度始终保持在六七度,烈日东升,没有半点冬天的感觉。
柏昀站在邵嫡身后,看他坐在花园边将脑袋的埋进怀里。
这个时间,校园空无一人。
柏昀上前,脚步放的很轻,很小心,仿佛对面是浅眠的猫。
余光看着面前落下的一双鞋,邵嫡清楚,是柏昀。
“还在哭吗?”他轻声,声音很低,情绪却显得冷漠。
邵嫡抬头,看着他开口:“没哭。”
柏昀看着,见他真的没哭,抬腿就想走。
邵嫡突然开口,眼角红了一圈:“胸闷,心里难受。”
声音也很闷,又很软,隐隐像是撒娇,柏昀一怔。
脚下动作突然就停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邵嫡,无论是哭,还是这样放低身段的脆弱。
小邵爷的没心没肺燕城人尽皆知。
走到邵嫡身旁坐下,望着花园旁上了年龄的柏树,柏昀开口:“怎么了。”
邵嫡没开口,情绪上脑他说不出来。
归根到底他只是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常怀愧疚,又总是羡慕尉殊的原因。
只是——
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软弱。
像是当年将尉殊推了出去,又像现在畏缩地单恋他人。
原来这么多年他的软弱不减丝毫,悄无声息地留给他满身疮痍。
没有得到回复,柏昀也没动,陪他坐着。
秋冬的风带着凉意,不冷,意外的舒适。
四下无声,升起的情绪悄然褪去,邵嫡侧目盯着柏昀清秀的眉眼,细细地描绘。
他想告诉柏昀,他喜欢他。
他甚至想告诉韩世江,告诉所有人,自己喜欢柏昀。
可是他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
他想说,想很大声地说:我喜欢你。
最后说出口却成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柏昀听着,知道他已经好了,顺着回道:“有点走神,谷没用就让我出来了。”
“回去吧,要不然要罚跑了。”舌尖咬到出血,邵嫡低着头,拼尽力气让自己改口。
“你呢?”柏昀没动,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吵,意外的平和。
“我等会儿就回去。”
柏昀起身,就在邵嫡以为他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望着他开口:“尉殊说得对,你没打算和我吵,你只是单纯的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声音寻常,却带着疏离。
邵嫡愕然,骤然握紧了拳。
“有什么你最好直说,不想说也不要一直撩拨的让我去探索,我没那么多时间。”他说完,转身离开。
少年背影决绝,阳光透过都冷了几分。
柏昀的脾气惯常如此,看似好相处,却比谁都傲。
邵嫡想喊,又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不能开口。
等到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低着眉苦笑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因为他清楚自己不能像尉殊那样直白,更不能像他那样无畏。
他太清楚家族背后的肮脏,哪怕他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没有绝对的筹码,什么样的不顾一切都是自寻死路。
*
尉殊的试卷又成了众人手里的传单,一个接一个。
尉殊没在意,他正在检查沈渊给他的思想报告,字迹整洁,像沈渊干净的眉眼。
一旁的沈渊看天看地看桌板,就是不敢看尉殊。
——
鉴于本人在不清楚张阿姨伙食的影响下将其带入学校赠予他人,一方面对班级同学实在残忍,另一方面又引起同班学生斗殴殃及老师的惨剧,本人实在有愧,鉴于此,本人做出如下决定。
第一:今日之后,除同桌本人,安慰他人换为口头,不再有美食安慰,张阿姨的食物只会送给同桌,有本人在旁边,不会有任何危险。
第二:我想为尉殊同学写点情书。
视线落在这里,尉殊一顿,情书两个字毫不避讳,大大咧咧地摆着。
真写了?
指腹摩着页脚,手心意外地沁出细汗,尉殊轻轻地翻页。
听着翻页声,沈渊就知道了他读到了哪里,掩饰性地咳了一声。
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清嗓,谁知这一声下去,停不住了。
喉间像是卡了东西,带着点强制的的喘咳,控制不住,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咳嗽。
“咳——咳咳咳。”
低头捂着嘴想抑制住咳意,胃里有东西涌上,沈渊咳得犯恶心。
咳声过于激烈,班上嘈杂都静了许多,手上动作一停,纷纷转头看向沈渊。
有人问:“渊哥咋了?”
沈渊在一旁摆手,在激烈的咳嗽中挤出一个字:“没……”
“口水,咳——”
尉殊从桌兜里掏出一瓶水递给他,没有看思想报告,紧张地盯着沈渊:“你喝点。”
脸都咳红了,咳声听着就扯嗓子。
班上人也紧张,有几个人已经上前,轻手轻脚地拍背。
“渊哥,你没事吧。”
水瓶逐渐见底,咳声稍有舒缓,等到彻底好,沈渊眼睛都红了一圈。
捶背的小兄弟放下手,“渊哥,你咋了,咳成这样。”
嗓子有些疼,顶着红透了的眼眶,沈渊捏着嗓子:“口水呛到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写的有些尴尬,想清个嗓子掩饰一下的……想到这,突然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沈渊耳尖都红了。
“渊哥,你耳朵红了。”
“我知道。”
“为什么这么红,是感冒了吗?”
小兄弟说着,一手摸上沈渊额头,又摸了摸自己,“没发烧啊。”
拍掉额头上的手,沈渊:“没烧,你自己一边玩儿去。”
“要是感冒了,我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