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尉殊看了一下消息。
-我和梁柠一起吃。
成,小姑娘还要交朋友一起吃饭。
尉殊快速回了一个嗯字。
包扬还守在桌前等回复,尉殊抬头,在包扬脑门上拍了拍,十分友好道:“走吧。”
沈渊兀地扬了扬唇,握着伞抬步向外走。
包扬撇了撇头见另一位哥就在旁边,并且有要走的趋势,忙扯着嗓子道:“渊哥一起呗。”
沈渊回首,顺着包扬的台阶下去,脸上却是淡而不厌地点头,“走吧。”
“你有伞吗?”想起外面还在下雨,尉殊脚下一顿。
沈渊手里就拿着伞自然不用回,包扬走到自己位置上从桌兜里拿起校服外套,轻轻啊了一声,然后不在意地对尉殊说:“这渊哥不就是给殊哥喊的嘛,下了教学楼,你和渊哥一起走,我有校服就行。”
尉殊看了一眼沈渊,眉眼轻弯,“那就谢谢同桌了。”
“走吧。”沈渊神色淡漠,嗓音低哑,耳尖不经意爬上了粉色。
尉殊不常喊他同桌,他们偶尔之间的对话根本用不上主语,他似乎更喜欢喊人全名,如今那句‘谢谢同桌了”里藏着不明显的温软,像是因为自己在打扰别人而卖乖一样。
更像猫了。
三人下了教学楼,包扬已经熟练地将校服顶在头顶,少年热烈像是感觉不到冷,不紧不慢地跟在举伞的沈渊身旁。
尉殊站在另一侧,头顶的雨伞在阴雨里隔出小半块天地,外面是细雨霏霏,内里是沈渊炽热的温度,他只是站在一旁,都能从紧挨着沈渊的一侧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温热,热浪如烟雾,慢慢地氤氲了整个身体。
到底是外面太冷,还是少年热烈张扬,尉殊不清楚。
他只知道沈渊身边很暖和,他莫名想靠近。
“操!林嘉木这个狗贼。”包扬突然脚下一停,指着一边大喊。
林嘉木正拉着一个小学妹走,两人好像都没有伞,林嘉木就脱了自己的外套撑在两人头顶,慢悠悠地走着。
包扬这个母胎solo看的直磨牙,刚开学第三天,林嘉木就看上了刚上来的高一小学妹,那小学妹长得确实好,白白净净的,往承裕一堆小太妹里简直就是多小白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是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快就把上了,艹。
包扬心里想完,又觉得自己居然会说一句文言,顿时骄傲。
尉殊一边感受着身体里慢慢洇晕的温度,一边暗暗吐槽跨了半个校园的食堂,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大喊。
顺着包扬的目光看去,自然地看到了林嘉木,“这么快?”这速度,韩世江的都得跪服。
难道是这里的小姑娘好骗?
沈渊也是一怔,下意识停了一下,又见尉殊已经擦着他上前了小半步,忙将人给拽回伞下。
蜷曲的指间关节处是尉殊泛着凉意的皮肤,转瞬即逝,他收手,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尉殊被人拽着袖口拉了回来,雨水在他身上似有似无地落下,带来清冷的料峭。
他越来越觉得沈渊身边暖和了。
沈渊淡淡瞥了一眼,声音平稳无波,“走吧,去迟一点食堂就只剩下盘子了。”
“我去外面吃,顺便找一下快递。”尉殊接了一句。
承裕远离闹市,在楚城郊区找了一块僻静地,学校周围多的是给学生开的饭店,还有一条和长郡之间的小吃街,在吃上绝对不含糊。
“那一起去吧。”沈渊开口。
没有拒绝,尉殊应了一声:“好。”
*
尉殊站在喜力多门口,看着店门口大红色的长方形喷绘牌子抽了抽眼角,上面是萤光黄的三个大字——喜力多。
下面还跟着几排记号笔写的字,圆润的小学生字体:
本店主营文具、副食、日用品。
免费提现/代充:微信、支付宝、□□红包。
点开短信,尉殊看着手机短信里唯一有用的信息,快递号23,对坐在店里的老板道:“取快递,快递号23。”
穿了一件男式大背心用手机看甄嬛传的女老板暂停屏幕,瞥了尉殊一眼翻开桌上的笔记本,指了指本子,说:“找自己的名字,签个字。”
笔记本上是今天到货的包裹收件人名,按序号列了下来,尉殊找到自己的名字,在旁边签上。
“里面货架上自己找。”喜力多老板懒懒地指了指货架最里面,又点开了手机上的甄嬛。
尉殊放下笔立身,就见沈渊已经快递架里走出来,手上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包裹得紧实严密,只是看大小就知道份量不轻。
“给我吧。”
沈渊错开他的手,只是抱着快递的手轻轻抬了抬将手里的伞展示给尉殊,“你打伞。”
就算尉殊给人的感觉并不弱,可他总觉得尉殊是个金贵的,就像他冷白透明的皮肤,怎么都和楚城的人不一样。
尉殊没法,只能接过沈渊手里的雨伞打开为两人撑伞,伞面轻轻向沈渊倾了倾。
抱着快递回了教室,班上已经有不少人,人声伴着雨声,乱哄哄的一片。
沈渊走到位置上把快递往桌上一放,顺势就往椅子上一个跨坐,动了动有点麻的手臂,快递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很重,摸着方正,有点像书。扫了快递一眼,视线轻轻上抬,就见尉殊一侧衣肩被雨水全部打湿,从颈侧一路到袖口,沾了雨水的衣服紧贴着手臂,勾勒出少年纤细的手臂轮廓。
而他身上,只有溅落的几滴。
沈渊微微错愕。
他总觉的尉殊其实很冷,虽然看着好相处,其实比较漠然,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轻描淡写中带着大少爷傲气。可看着那片湿了的衣袖,他突然觉得,尉殊那藏在闲散疏离下的,是一颗温雅柔软的心。
“你的衣服。”他轻声开口。
将沈渊的伞撑开放在教室后面,尉殊低头,顺着沈渊的目光看过去,见是自己落了雨的衣袖,有点粘腻但是不碍事,“没事。”
回到自己的位置,尉殊对着快递开始犯难,怎么拆?
刚想着,就见面前已经扬了一把蝴蝶.刀——沈渊递给他的。
真贴心,尉殊心里赞了一声。
接过蝴蝶.刀,一手按着快递一手拿着刀在边角划过,刀片很锋利,没怎么用力就已经破开,包裹在里面的东西开始显露,厚厚的一摞教辅,叠起来能到尉殊胸口。
沈渊一手撑着脑袋看着,还真的是书,应该都是教辅。眼睑轻抬看向同桌,他真的是学霸,还不是一般的那种。
他总能耐着性子坐在桌前翻书刷题,安安静静的,连带着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是安静的。背书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戴个耳机轻声的背,也不是死记,他有自己的方法,不用多少遍就能记得七七八八。
所以他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来承裕。
尉殊拆开书也不整理,双膝一弯已经平行滑落到椅子上,从桌兜里抽出一袋糖,拆开拿出一颗,尉殊自然地向沈渊的方向推了过去。
思绪收敛,沈渊看着推过来的糖,温和地笑了笑。
对了,尉殊还是个散食童子,他好像习惯了分享,吃零食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推过来。
“谢了。”沈渊里袋子里拿了一颗,也十分习惯地道谢。
嘴里塞了一颗糖,糖粒碰了碰牙齿,带出一股甜味,尉殊这才把那些教辅一本一本地收了起来。
习惯地扫了一眼书名,尉殊整书的动作突然一滞,他突然……想把快递给退回去。
他以为邵嫡就是说说,谁知道这货真就寄了!
Chapter19
感受着身旁突然冷下去的温度,沈渊回神,就见快递最上面是一本物理书,高二文理分班照样有理化生,沈渊有些不懂同桌为什么看到这些要咬牙。
尉殊对这些课本十分熟悉,一看出版社就知道哪些是实验中的课本,他要的是燕城一中的课本,实验中的就只能是邵嫡嘴里说的理科课本。
咬了咬嘴里的糖,尉殊十分干脆地拿出手机拨邵嫡的号。
然而不等尉殊说什么,对面小少爷的声音已经响起,第一次没有不正经,恹恹地开口,带着小少爷从没有过的茫然,“尉尉,我好像病了。”
尉殊一怔,尉尉,这是他们小时候的叫法了,上了初中就不怎么喊了。因为那些课本的怒气突然被这一声尉尉给拍散了,邵嫡虽然看着欠欠的不靠谱,可也确实是个桀骜的小少爷。
邵氏嫡系,一出生就带着燕城上流圈的所有注视,他哪里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他是被人端在金汤匙里舍不得碰一下的宝贝。小少爷出生,邵家老爷子更是直白,落笔就写了个嫡字,取名邵嫡,态度明晰。
不过小少爷虽然在金汤匙里长大,脾气也不怎么好,但是意外的十分听他的话。
“怎么了。”他问,他不知道邵嫡会遇到什么问题这么无助。
邵嫡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没有去学校,心乱的要命。他觉得自己不对劲,他好像……喜欢男的。
他好像喜欢柏昀。
“不敢说。”邵嫡闷声开口,他不敢说,他怕尉殊也会怕。
邵嫡知道自己脾气算不得好,可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尉殊,他最不想失去的,除了那个他好像喜欢的人,就是尉殊。
他记得清楚自己怎么和尉殊认识的,当时他刚转学,上一个幼儿园因为他太皮,还一直欺负班上的孩子,那些孩子的家长联名举报不让他待了。
他习以为常的转学,没什么大不了,燕城学校多的是,转到另一个学校他照样嚣张,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有人跟在屁股后面帮他处理麻烦,他什么都不用管。
因为他姓邵。
第一眼看到尉殊的时候,邵嫡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姑娘,尉殊小时候和现在一点不同,软软的,乖乖的,皮肤打小就很白,还长得好,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姑娘。
要不是校服是小短裤不是裙子,他都不会想这人是个男孩。
小孩子爱玩,经常聚在一起,可尉殊不同,他好像习惯了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翻书,没有同桌,没有玩伴。
可是后来他发现了,不是尉殊习惯的一个人,而是这个班上的人习惯地遗漏他。
他明明在这个班里,却像是被所有人忘记。
因为就算是他,喜欢欺负别人还是会有健忘的小孩拉着他一起玩,可那个时候小小的尉殊就像是不能触碰的壁垒,他的名字也像某种不能言语的诅咒,他们不会喊尉殊的名字,更多的是——他。
“因为他生病了。”
“妈妈说很难治的病。”
“爸爸说我不听话也会得那种病。”
“他吃的药比我吃的糖还多。”
小孩子们这样说。
小少爷第一次见到行走的“很难治的病”,他以为这种人就只能躺在医院里等死,可尉殊没有,他只是吃着需要分五六次才能咽完的药。
安安静静的受排挤。
在班里的时间长了,他又开始觉得他可怜,于是上前板着脸,近乎施舍地问他:“要和我一场玩吗?”
那个坐在角落里安静翻书的孩子手上一顿,书面上落下一截折痕,然后对他扬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比学校花园里刚开的花还好看。
桃花眼很大,像夜晚天窗的玻璃,洒满了细碎的星光,脸上细软的绒毛温柔地镀了个边,只是眼周很红,但照样好看。
尉殊——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孩子,现在也是。
那个眼里带着水汽,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带着不可置信的感激眼神,他可以记一辈子。
后来他再也没转过学,因为他是小尉殊唯一的朋友。
他不能离开。
他喜欢的柏昀是独一无二的,尉殊更是。
何况……尉殊曾代他受了多少委屈。
*
起身将嘴里没有化完的糖吐进身后的垃圾桶,尉殊握着手机出了教室,他能感受到邵嫡语气里的茫然无措,从未有过。
走到三楼楼道,尉殊站在墙边轻声说:“别怕,你说。”
耳边是尉殊刻意压低的嗓音,邵嫡突然眼睛一酸,可听着这个声音,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因为他知道,尉殊永远会站在他这边。
侧了侧看向窗外,湛蓝的天色映入眼帘。
他和柏昀,会不会也像他的视线一样,安稳平坦地走到最后。
即便他知道,天空离他很远。
没有喊殊哥,邵嫡开口,语气似乎很平和,“尉殊,我……好像喜欢柏昀。”
尉殊放在耳边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喉咙动了动,他听到自己说:“没事。”
耳边是尉殊清浅的呼吸,隔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可为了那句轻描淡写的没事,等再长时间都好。只是邵嫡还是一字一句地问:“我是不是病了。”
“没有。”尉殊回的很快。
尉殊不确定听到邵嫡那句时自己想的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心紧了一下,心脏像是被谁抓在手里揉捏,轻微的痛苦中还有莫名的不安心虚,可他清楚自己对柏昀没想法,对男的……
思绪一停,尉殊脑中一片空白。
沉默,尉殊终于知道了自己哪里不对劲,因为邵嫡说完后,在长久的沉寂里,他好像也在心里似有似无地念了一声,我好像喜欢……,那个快速闪过的人是谁,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