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人群中,却又仿佛立在人群外。
他,和承裕格格不入。
“哥。”林嘉木从两瓶水里抽走一瓶递给沈渊。
沈渊收回目光,接过水。
“这不是新同学吗?等吗。”
沈渊摇了摇头,“走吧。”
*
尉殊回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要上课,他算着时间,慢悠悠地上了楼,身后还有几人,走的比他还慢,龟爬一样。
只是时间虽然差不多快到了,走廊里照样人满为患,特别是相邻两个班的前门和后门,不少人堆在门口,压路机一样挤占在走廊上。
“一二,一二,一二……”
“艹!放老子下来。”
“别啊,一假期没见了,爽不爽,哈哈哈哈哈哈。”
“唉——再来一下,哈哈哈。”
“叫爸爸,爸爸放你下来。”说话的人语气轻佻。
尉殊走进了些,原来是一群人拉着一个人在磨柱,被磨的人被几个人抬起往后门门框上撞,配合着周围起哄的人,十分有规律。
看戏的人有些多,都挤在门口位置,尉殊过不去,就顺便跟着凑了几分热闹。
“放老子下来!”被举起的人脸色涨红,似乎还有些痛苦,带了些怒气。
知道不能太过,将这人抬着从门框里出来放在地上,犯事的几人哄笑着跑了。
“艹!”被放下来的人假意骂了一句,倒是没有真的生气。
反正那几个王八羔子他迟早也得来一回。
嬉闹的舞台散了,人群开始慢慢疏通,尉殊也跟着人群踱进了教室。
人刚进去,上课铃就响了。
入座看了一眼课表,哦,数学课。昨天早上的数学课被挤占了,今天还是第一节。
数学老师踩着高跟鞋噔噔进了教室,没有带书,手肘下夹着一摞卷子,十四班众人看见卷子脸色一白,平日的活跃分子个个低头盯着地板。
尉殊眼皮轻轻掀了掀,得,办公室里说他不放在心上的女老师,还真是自己的代课老师。
看了一眼课表数学下面的名字——徐琳。
一手拿过手肘下的卷子,徐琳拿着厚厚的卷子拍了拍桌,“都干嘛呢,脑袋一个比一个低,找钱呢?”
把手里的卷子往第一排的文涵桌上一扔,徐琳开口:“文涵,把卷子发下去。”
文涵起身拿着卷子走街串巷似的发放,配合着班里人的表情,活像个贴罚单的城管。
徐琳从讲桌粉笔盒里抽出一根粉笔敲了敲,一手扶了一下眼镜道:“期末的数学卷子,你们什么水平我也清楚,只是有些人能不能认真一点,选择填空难一点的不会也不要空着,蒙都不会吗,还要我教?后面的大题不会写几个公式成不,不要就给我写个解字摆在那里。”手里的粉笔又敲了敲,语气十分无奈,恨铁不成钢道:“几何题,眼睛都看出来了,写一句连接DE,写一句AC垂直FB都有两分能拿。”
垂在课桌下的脑袋中发出几声闷笑。
“笑什么!”徐琳视线撇到一个角落,冷声嘲讽:“就你,包扬,笑的最欢连个集合都能做错,大题给我写什么表达了角A对角C的相思之情,我看你是欠一顿毒打,晚自习把试卷上的错题订正好了拿来办公室找我。”
包扬裂开的嘴角一下僵在了脸上。
十四班的板凳桌椅一阵响,脸都快笑裂了。
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数学卷子还有这种答法。
太他妈好笑了!
一众人捂着肚子,没有丝毫收敛,还有人在笑声中搓了搓脸,脸都笑疼了。
尉殊也愣了一下差点喷,不过还好他忍住了,只是轻轻弯了弯眼,比邵小少爷还有才。
笑完了撑着脑袋盯着讲台上的徐琳看了半晌,倒是想不到这人挺能说,还有居然让十四班的人这么安分。
大概,这就是数学的魅力吧。
“写完了就停,试卷都到手里了吧,今天我们来讲试卷,好好听!晚自习把订正好的试卷交给课代表。”
尉殊没有卷子,也没打算听,文涵发卷子的时候就已经自己翻开了高二的数学课本开始看,旁边还摊了本练习册。
只是徐琳话刚完,尉殊就见自己桌面上多了半页试卷——沈渊的。
尉殊看了他一眼,又在试卷上扫了两眼,九十三分,勉强及格,还算差不多。只是他没想着听,捏着试卷往沈渊那边翻过去,低声道:“我做会儿题。”
瞥了一眼新同桌摊在桌上的习题,沈渊将试卷抽回。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新同桌似乎冷了几分,就像在超市见到的一样,他就站在人群中,却又仿佛立在人群外。
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拉开了些。
徐琳在讲台上借着学生抄板书的时间扫了一眼教室 ,就见新来的尉殊同学头也不抬地写着,脑袋转动的范围很明显的只在课桌宽度之间,一次都没看过黑板。
——在开小差。
“好,我们来讲下一题。”把手里的卷子对半折了一下,徐琳漫不经心地开口,“这题简单,谁说一下答案?”
视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有意无意地开口,“新同学来答一下吧。”
尉殊在全班注视下起身,偏头视线下扫落在沈渊摊开的试卷上,轻轻扫了一眼题目,简单求个点到直线的距离,一个公式就套出来了。
脑中计算了两秒,尉殊开口:“选A”
沈渊想在卷子上点题号的笔顿了顿,他以为新同学刷题的时候六根清静,结果居然还留了半个耳朵听讲。
况且,沈渊低头看向自己的卷子,卷子上的答案是错的,期末考数学的时候爷爷出了点事情,他胡乱算了一遍就交卷了,这题也不知道哪里带错值了。
可他轻而易举的说出了答案,眉目轻垂,尉殊的所有举动,都好像在无形中和承裕拉开距离。
“坐吧。”徐琳大发慈悲,还算好,起码有在听讲。
Chapter16
下课铃一响,徐琳一点不拖堂,手上粉笔一扔就往外走。
数学老师前脚刚走出十四班,班里已经满是哀怨,鬼哭狼嚎。
“唉你多少分?”
“艹,才43,这期末卷子太难了。”是前三排的正常学生。
承裕因为生源问题,一般学校组织的月考题目都会由着学生水平来,可期末考不一样,期末卷子基本都是朝着高考题目难度来的。
“班长呢?”
文涵盯着卷子,皱了皱眉,“92。”
班里一阵抽气声。
“学委呢。”
学委庄浩扶了扶啤酒瓶底厚的眼镜,对十四班的众人开了会儿屏,尾巴都快翘起来,“109。”
又是一阵抽气声,“艹!牲口。”
坐在靠墙最后面的包扬瞪着数学卷子,感觉头都大了,一头栽到桌上,欲哭无泪地说:“这他妈是给人看的吗?啊!是给人学的吗,烦死了——!”
“你多少分?”像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才,班里人齐齐转头看着包扬问道。
“10分。”包扬把卷子顶在头顶上,像是缩在自己的龟壳里,闷声道。
“艹,你是怎么考的?”
包扬盯着试卷颓丧,近乎嘶吼,“我就做了个选择啊!我还为了保分全填了C,结果他妈的这次选择就两个C。”
“我全选的A。对了三个,后面填空全答了1,还对了一个哈哈哈哈。”
“对了,你的角A角C有分么?”
包杨高声:“滚。”
尉殊从桌兜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口,在众人哀嚎中终于对承裕的差有了比较贴切的认识。
顺带又想起了易文成说的那几句——
“十四班已经是高二文科最好的班了。”
“像你这样的一个没有,差一百来分的也才几个。”
居然说的都是真的……太操了,他刚才都开始想着会不会长林还比承裕好点儿。
只是这个想法转瞬即逝,算了,还是以后拉着柏昀他们一起开视频学吧。
“试卷订正好了就给我啊。”学委兼数学课代表的庄浩在班里喊了一句。
“woc!还有这个,快谁写完了给我抄抄。”
包扬一反颓丧,骄傲地举了举卷子,就差恨不得站在桌上叫卖,“我这!我上课跟着抄完了。”
刚说完已经有人从他面前抽走了卷子,“谢了兄弟。”
下一节英语,又是一堂昨天被打劫的课。
英语老师是个男的,叫袁晓德,刚过四十,人比较佛,眼神始终盯着课本的一小片天地,自始至终眼皮都不多抬一下。前面的人脑袋捣蒜似的点不管,后排趴在桌子上睡的打鼾也不管,自顾自地讲,偶尔问几个问题也就指名问前三排的几人——文涵、庄浩等认真学习的几位。
英语课一反常态的安静,尉殊喜闻乐见,仔细听了听,这老师人佛但是讲的挺好,一点不输实验中的老师。
一堂课四十五分钟,尉殊一边记语法词汇一边跟着过课文,第一次觉得承裕的时间和实验中的时间达到了某种同步。
袁晓德合上书走出教室,眼神似有似无地撇了撇后排位置,然后合上书走了出去。
右手覆上颈后,尉殊拍了拍有点麻木的脖颈,心满意足地放下笔。
要是所有课都像英语这样多好,安静自在。
“唉唉唉!起桌了啊!”体委罗向晨最先从一堆趴着的脑袋里抬头,听着走廊里蜂拥而下学生,在班里喊了一句。
声音不算高,也不怎么低。
有离得近的几人就着罗向晨的嗓子揉了揉眼,还不忘伸懒腰,足见睡得多沉。
眼见还有一堆人睡得打鼾没一点要醒的迹象,罗向晨走到讲台上敲了敲桌子,“别睡了,下去跑操了!走廊都没人了!”
罗向晨盯着班上死睡如猪的同学愁啊,他最怕英语课放在早上第二节,小德子上课要求不高,可以不听讲,但是不能吵,吵烦了能把你拉出去暴揍一顿,揍不到你哭不撒手。所以每次英语课下的大课间都是一场颇为费嗓子的战役。
这帮孙子,怎么一节课就能睡得跟猪一样。
余光瞥了一眼操场,已经有不少班级列队,罗向晨更他妈愁了,“你们这些起来的帮忙喊喊啊。”
尉殊从凳子上起身,侧首看了看抱头睡得踏实的沈渊,在考虑要不要惊醒他,不过这人数学课还知道主动递卷子……
右手中指微微蜷曲,轻轻在距离沈渊最近的桌板上敲了敲,尉殊低声:“醒没醒,跑操了。”
沈渊在桌上趴着睡不怎么老实,睡姿换了又换,最终偏着脑袋搁在了交叉的手臂上,露出精致的侧颜。
鼻尖有清浅的香味袭来,熟悉又陌生,那句轻声的询问还没有传入耳朵,就已经被桌面传来的敲桌声惊醒。
凤眸眼睑轻抬,露出掩在内里颜色极深的瞳孔,眼睫投射的阴影轻描淡写地落在瞳仁和眼尾,瞳上澄澈减了半分,带着些凛冽。
沈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收了睡觉的姿势抬头,静静地看着尉殊。
没有反应。
罗向晨刚说完让醒着的人帮忙喊喊,就见新来的同学起身,这才想起来班上还有位祖宗,这位祖宗这学期还多了个同桌。
来不及喊话让新同学别喊沈渊,就见沈祖宗趴着睡的姿势变了变,然后抬头盯着新同学。
罗向晨一惊,但这位祖宗既然醒了,也不怂了,拍了拍桌子,对班里仅剩的几只死猪大声骂道:“宋阳!包扬!郭浩!都给老子起来,就剩你们几个了看到没!”
尉殊见人醒了,没有多说绕过沈渊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转头看一眼沈渊。
他回头,少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背部微弓,肌肉线条紧绷,尉殊只是站在这里都能从贴着皮肤的校服中感受到其中的警惕,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沈渊突然转头。
视线相对,尉殊突然怔愣,继而回首快步向楼下走。
他好像,看到了沈渊少年落拓下藏在深处的脆弱——沈渊的脸上有他自己可能都不清楚的恐慌,转瞬即逝,却又一目了然。
罗向晨见祖宗在发愣,也没说让下去跑操的话,拎着刚醒的几人噌噌下了楼。
教室空无一人,楼下操场早已经列队开始跑,罗向晨几人刚下楼就和校领导对了个眼,吓得一缩,赶紧在校领导的冷眼注视下跑到班级队伍后面。
罗向晨跑了几步,还是忍不住看了看新同学,好意地开口:“新同学,下次看到渊哥睡觉的时候,自己出来就成,不用叫他。”
尉殊一边调整呼吸,脑子里全是沈渊脸上稍纵即逝的惊慌,分明在注视他,可好像看的又是另一个人。
听着罗向晨的话一边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罗向晨:“这祖宗睡觉要是被人中途叫醒,脑子里基本就是空的,敌我鉴别系统暂时失灵,稍有那里不对都能被一手扣在桌上。老易刚带上这个班的时候就挨了一记,脑门和书桌之间的亲密接触,咚的一声,光听着人就头疼。”
一旁并排跑的包扬接过话茬,“不过这事儿也不是一直有,基本看机缘。”
罗向晨点头,“对,但是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渊哥是见不得什么,所以只能尽量避着点。”
跑操列队按大小个儿排,女生三列男生三列,女生在内圈,男生在外圈。尉殊下来的时候最后一排就俩女生,就跑着补在了旁边,然后是罗向晨拎下来的那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