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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方润心中复杂无比,像是有无数个声音争先恐后出现在她的耳边,聒噪清晰地喊着令人躁郁的话语。
方润一点也不想听见那些话语,可她的脚挪不动,耳朵关不上,只能大为恼火接受着骚扰。
那股小心翼翼的暗恋好似变了味,不过是被裴洛贴心照顾两天,便悄然扭曲许多,掺杂进占有欲的暗色,实在冒昧大胆。
不该是这样的。
方润闭上眼,深深吐息。
她捏着太阳穴,脑海中路灯下两人搀扶谈笑的画面挥之不去。
平心而论,那个女人看起来很是矜贵,和裴洛站在一起也丝毫不逊色,颇有种旗鼓相当的精英气场。
而她方润自己,除了外貌,一无所有。
越是对比,方润的心越沉重。
她甚至说服不了自己,让裴洛离开那个女人和只是大学生的自己在一起。
她还是太稚嫩了。
纵使方润不想承认,她也在此刻清晰认识到和裴洛之间的沟壑有多么深。
那些曾经设想过的未来转瞬变为一戳即破的泡沫,美丽浪漫但太虚幻悬浮。
愈发沉重的压力堆在心头,像是无法挪开的巨石,令她有些呼吸急促发闷。
方润按着胸口,努力调整呼吸。
小时候方润最期待的事,莫过于妈妈牵着她的手去邻居家串门。
那时她总向往着邻居家,裴叔叔和阿姨都善良温和,裴洛姐姐也会摸摸她的头发,给她糖块吃。
而一回到家,酗酒的父亲和妈妈之间只有无穷无尽的争吵。
方润懵懂,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她的父亲不会摸着她的脑袋笑眯眯说小润乖,留给她的永远都是狰狞扭曲的愤怒嘴脸。
如果只是这样,也算是还好。
随着年龄的增长,方润懂得了不是所有夫妻都会和谐恩爱这个道理。
可方父去嫖,像未开智的原始低等动物一样,没有控制住自己的下半身。
东窗事发在方润上小学,方父被扫黄大队拘留,所有人才知道这个看似老实木讷的透明人究竟做了多么龌龊的事。
尚且年幼的她眼睁睁看着平日里温柔小意的妈妈哭红了眼,狠狠给无用肮脏的丈夫一个耳光。
离婚,判决,背影。
方父就这样,离开了方润的视野,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给过女儿温暖的父爱。
不过方润并不遗憾,因为她坚强而冷静的妈妈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支撑起整个家,把她保护得很好。
然而总有些风声传出去,愈演愈烈,内容也面目全非。??x?
“方润那个人啊,长得好看又如何,连数学都不及格,胸大无脑的蠢货。”
“哈,长得好看足够了啊,连亲生父亲都能勾引,真是不要脸。”
“看她那狐狸精的样,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插足别人的感情,或者被油腻老男人包养。”
“啧啧啧,想想都觉得可怜,只能依靠男人的软骨头。”
“……”
曾经无意中听到过多次的议论声倏地在耳际响起,像是一只又一只阴郁恶毒的臭虫缓慢爬过皮肤,留下阵阵恐惧的颤抖。
人言可畏。
不是的,全都不是的。
方润愈发难以呼吸。
她很想回到过去,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直截了当走出去否定她们。
可事实是那时候她害怕得捂紧了嘴唇,气到发着抖,眼泪涌出来,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溅起在灰尘里滚过一遭的小水珠,充斥浑浊。
或鄙夷或嘲笑的目光总是黏在方润的身上,好似恶心的口香糖,怎么刻意回避都无法做到完全漠视。
方润不想麻烦妈妈,对方太累了,总是坐在沙发上陷入浅眠,眼底一片乌青。
她忍受着那些目光,也曾试图解释,然而没人相信无聊的真相,只会口口相传猎奇的谣言。
就连天生的好容貌软嗓音,也都成了刺向她最狠厉的一箭。
方润感觉到热,头顶的风扇呼哧呼哧地转,同学们压低声音的讨论声如细风般穿过耳畔,没了踪迹。
意识模模糊糊,她很想站起来大声呼喊,如同即将溺毙却不会游泳的人,发出无声而绝望的挣扎。
天旋地转,重压之下,她又有些神志不清。
这是方润留下的病根。
长期处于言语暴力的环境中,没有朋友陪伴,只有冷嘲热讽,精神压力难以言喻的沉重,心口时常发闷,偶有眩晕感。
方润的成绩一路狂跌,整个人的精神绷成紧紧的线,好似在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是裴洛发觉她的不对劲,告诉了方母。
方润永远记得,绿荫下裴洛含笑拥住她,嗓音温柔说着小润妹妹是最好的白天鹅。
吃药,休学,浑浑噩噩。
半年之后,方润才从那种神经质的状态中走出来,办理好转学手续,去了另一所学校。
然而仿佛是那段朦胧模糊的日子让她整个人都完完全全松懈下来,失去了争斗上进的心思。
方母不再要求她成绩优秀,只希望她每天开心。
方润对裴洛的关注好像是从那时发生了质的变化。
她总是不断仰望着对方的背影,看着这位邻家姐姐闪闪发光,像夜空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她心怀感激,充满依赖眷恋,又悄然掺进些别的东西,肆意生根疯长。
以至于后来,长达多年的暗恋,哪怕闷在心里,也从未停歇。
那个人站在高处,她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能获得新的能量,继续在这污浊的世间做个正常的人。
她本以为,这场意外的同居生活是上天终于怜悯她。
她或许是疯了,才想要触摸那遥不可及的夜幕垂星。
方润欢欣鼓舞,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试图用社交技巧来拉近她们的关系。
然而出师未捷,便看到了让她精神震颤的一幕。
数不清的压力拢在心头,乌云密布,逼迫她从美梦中清醒。
方润终于还是从纯粹的期许中败下阵来,打击来得太过猛烈,令她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
她打了个冷颤,血管里滚动的液体炙热,黛青色的微凸在雪白肌肤上显得犹为明显。
咚,咚,咚。
心跳搏动得强劲而快速。
方润羞愧而敏感地想,她不应该对裴洛生出这些恶念,如果对方有所爱之人,应当衷心祝福。
对方曾那样救过她,不能狼子野心,忘恩负义。
可心底的不甘却犹如蚀骨的毒蛇,丝丝缕缕缠上筋脉,收紧禁锢住她的思绪。
你没有错,世界上没有全然白的一张纸,再纯粹的仰慕,最终也会走向不同的道路。
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游弋着,蛊惑着。
方润感到头痛,她捏起太阳穴,重重地揉着,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般。
时间好像过去良久,又似乎只有一瞬。
“滴——欢迎回家。”
“啪嗒。”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方润敏锐清晰捕捉到电子播报音以及关门声。
她像是惊弓之鸟,下一秒抱紧膝盖,将身体蜷起,好像这样能得到安慰。
静默片刻,方润面色恢复正常,只有目光炙热得有些过分明亮。
——裴洛回家了。
虽然晚些,但裴洛还是如她所说那样,回了家。
方润没穿粉色小狗的拖鞋,她赤着脚,细瘦的踝骨伶仃脆弱,缓步朝门口走去。
没有推开门,只是通过那条狭窄的缝隙,暗暗盯着外面走动的女人。
谢天谢地,裴洛没带奇怪的人回家过夜。
方润心下稍安,情绪稳定些许。
裴洛接了杯水,侧身仰头喝着。
从方润的角度,可以很好看到对方清越明显的下颌线,脖颈绷出漂亮凌厉的线条。
衬衫扣子解开了两枚,闲散而性感,锁骨隐约可见。
方润忽然觉得有些口渴,她盯着客厅里的女人,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地板微凉,从脚心升起。
方润低头看了眼,不甚在意。
她抿了抿唇,有些忍不住想要拉开门。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裴洛姐,你回来啦。”方润走路没有声音,像只突然出现的猫。
她静静看向裴洛,目光在对方吞咽温水的喉咙和染上水光的唇巡视,眸色稍黯。
灯光朦胧,裴洛眯了眯眼,酒精干扰了她的大脑。
印象中乖巧可爱的小润妹妹真的长大了,脸庞娇艳秀美,不施粉黛也有着惊心动魄的漂亮。
唇红肤白,小意温柔。
裴洛放松警惕,舒了口气:“小润还没睡?”
淡淡的酒精味在两人间蔓延,使得方润也觉得自己好像醉了。
她不动声色掐了掐指腹,重新露出一抹乖巧腼腆的笑。
方润:“听到动静,猜是裴洛姐回来了,就出来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方润向前走了两步,主动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她轻轻嗅了嗅,像微微仰起头的猫咪:“裴洛姐喝了很多酒吗?”
裴洛确实喝了很多酒,这次合作公司的项目经理是个酒量极好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人喝美,换来的好处是未来三年都有稳定的零件供应商。
不过这些不需要解释给别人听,裴洛摇摇头,说:“还好,起码能走路。”
话音落下,她便小幅度晃了晃,杯中的水差点倾出来。
方润下意识扶住她:“裴洛姐,你没事吧?”
说完,指腹轻轻在那微凉的手腕摩挲一瞬。
裴洛刚回来,身上留有余凉,却恰到好处舒适,令方润有些爱不释手。
被扶住的人又摇了摇头:“没事,我真的没事,小润困了的话就去睡觉吧。”
自己醉得厉害,还不忘关照别人。
方润心底的恶念蠢蠢欲动,险些冲破束缚。
她压下那些想法,柔柔笑着:“没事,我帮姐姐扶回房间吧,省得摔了。”
裴洛可能有些头晕,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没说好还是不好。
方润便自作主张把水杯搁置在桌上,挽着裴洛的手臂把人一步一步带回主卧。
算起来,这还是她们同居后第一次亲密的肢体接触。
想起路灯下两人亲昵的姿态,方润仍是心闷气短,可此刻能这样近距离和裴洛相处,却也很是愉悦。
裴洛很听话,不会耍酒疯,也没有胡言乱语,甚至在坐到床边后,低头看了眼她光洁的脚。
“不喜欢粉色小狗吗?”裴洛没头没尾问出声。
方润愣了愣,才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到了和地板直接接触的脚。
她连忙解释:“没有不喜欢,是出来得匆忙,忘记了。”
裴洛抬起眼皮,静静看她一眼,像是松了口气,喃喃自语:“喜欢就好,粉色很适合你。”
方润快要掩饰不住嘴角的上扬弧度,仗着对方现在不清醒,她绻缱温柔地注视着裴洛。
“姐姐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因为最喜欢姐姐。”
作者有话说:
小润妹妹:黑化进度条开启
向往光,被光温暖,最终想要独占光(其他的都是我瞎编)
可恶啊,最近又要开始学习,不然把更新时间改到零点QAQ
第7章
没有恋爱
帮裴洛盖好薄毯,方润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没有问和那个女人有关的话,怕对方明早醒来有所觉察。
不论如何,此刻和裴洛住在一起的是她,而不是那个女人。
方润心情平复许多,垂眸一瞥,恰好看到了那双印着粉色小狗的拖鞋。
小时候她喜欢过一段时间的狗,但家里的情况不允许她养一只自己的小宠物,于是便遗憾作罢。
妈妈总说小女孩穿粉色显白可爱,经常给她买粉色的衣服鞋子,导致方润的衣柜里常年都被粉色占据半壁江山。
成年之后,大概是审美厌倦了,方润再也没有买过一件粉色衣??x?服,并且爱上了深色系。
真是为难裴洛了,这么久还能记得她曾经喜欢过的东西。
像是默默无闻做个影子的绿叶,忽然被一直关注着的鲜花回以目光,兴奋又激动,连叶子都簌簌颤动。
无法言喻的战栗感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各处,让方润忍不住轻轻勾唇。
她小心翼翼把脚伸进拖鞋里,如发现新玩具的小孩,转圈打量。
哪怕温染吐槽这双鞋幼稚,可她此刻对粉色小狗的喜爱达到了顶峰。
或许,方润在这一瞬间又重新喜欢上了粉色。
她轻着脚步,走到窗边。
夜幕低垂,远处霓虹灯光绚丽,繁华热闹的大都市连夜晚都是这样不平静。
曾有人说,这里是年轻人奋斗的宝地,也容易让涉世未深的学生陷入灯红酒绿的美梦而堕落。
方润凝神,一股难以阻挡的热意从心底窜起。
既然裴洛站在了成功的舞台,而她又如此不甘心让别的女人占有对方,那么只能让自己变得足够强,直到和裴洛站在同一水平线,这样才算般配。
可如果这样,她就要从自己的舒适区走出来,去面对纷扰世界里的许多虚伪面孔。
方润对和别人社交有着天然的轻微排斥,或许是曾经的不好经历加重了她对同龄人的回避,是以除了温染这个大大咧咧的社牛朋友,她几乎没有什么好朋友,跟同学也都保持在让自己放心的社交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