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云青从后视镜里看自己,发现自己比之前头发长了一些,想着到时候还得剪剪头发——也不知道白阮到底给他纹了什么,洗纹身也挺麻烦的。
就在这时,他余光看到一道红色的影子,接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几乎划破他的耳膜。
车头急转,他几乎感到自己飞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系了安全带,他可能真的会飞出去。
安全气囊弹到他胸前,打得他肋骨作痛。他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侧过头去看驾驶座。
一辆货车几乎还剩分毫之差就要撞上驾驶座的车门,司机一脸惊慌地看向轿车里。湛云青发现没撞上时松了口气,低头看去。
“白阮?!”湛云青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叫出了声。
白阮倒在方向盘上,额角破了,鲜血直流。他勉强睁开眼睛,湛云青下意识凑过去。
货车司机跳下车打电话报警左顾右盼,车头将前方的树撞倒了那棵树几乎有两个人合抱粗,阳光从倒下的树木的缺□□进来穿透碎掉的挡风玻璃光线被折射成无数滴像是洒落的眼泪落在白阮身上,白阮似乎没有呼吸了鲜血流到他的眼皮上被睫毛挡住像是凝固的血块他的睫毛不再抖了胸腔也不再起伏湛云青感到脸颊很痛应该是有飞溅的玻璃迸到了他脸上他觉得喘不过气。
他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像是突然浸在水里。
“我想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白阮气息越来越弱:“命运……我帮你挣脱了。”
“什么?”湛云青没有听明白,从座位上爬出来了点,感到自己的腿一阵剧痛。他离白阮更近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白阮的眼皮似乎迫于鲜血的重力被合上了,湛云青不知所措,扶着白阮试图让他坐起来,白阮黄色的宝石手链碎了,缝隙被血染红。
剧情不是这样的,按照剧情的话,白阮怎么会先死?
湛云青抱住白阮,伸手感受白阮的心脏,总觉得它似乎还在跳动。他拍了拍白阮的脸:“喂,白阮?”
难道剧情发生了偏移?湛云青伸手拨弄白阮的眼皮,忽然有一滴水从白阮的眼角落下,湛云青没好气地说:“你他妈还好意思哭?别装死行吗?”
车窗被货车司机敲了敲,白阮一动不动,湛云青愣了一下。
“你还好吗?”那个司机递来一张纸:“你别哭了,我已经叫了120,你先从他身上下来吧,我看到你的腿受伤了——”
“你也看到他哭了?”湛云青转过头问司机:“你看到了,对吧?”
司机犹豫了下,说:“先生,你冷静一下……”
湛云青这才意识到原来眼泪是从他眼眶里落下的,只不过恰巧落在了白阮的眼角。
原来一滴眼泪可以两个人一起流,绳索般将两个人连在一起,就像日光让两个紧紧依偎的人的影子永不分离。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认识到,原来松开束缚也意味着将永远失去。
湛云青又低头去看白阮,恍惚间看见了两道影子。他眨眨眼,把眼泪眨去,眼前又只剩一道影子了。
救护车的声音隐约传来,湛云青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消散了,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
不对。他想,他确实在某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了白阮的心跳。
他的手颤抖着,将白阮的衬衣解开,掌心贴在白阮的心脏处,反复感受。
极细微、极细微的跳动传来,湛云青瞪大双眼。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段剧情的时候总是想起泰戈尔的这句:“你的死对我身外的一切说来是你终止了生命;但是,你却在我的悲伤中得到了完全的再生。”
对两个人来说都是这样~?
第45章
“您好, 请问礼物放在那里?”
“……白先生吗?哦,给我就行,一会儿我会统一交给湛先生。”
“啊, 好的。”
“会客厅在左手边直走,F2厅。”
“不用了, 我送完礼物就走。”男人穿一身灰色西装, 背对着门, 外套搭在臂弯, 白色的衬衣扎在腰间,线条利落又漂亮。他微微低着头,右手拿起秀丽笔在礼册上签名, 黄宝石的手链从小臂上自然落下,挂在手腕上。写字时, 他额际的碎发落下, 从中漏出的眉眼透露出一种静谧的美丽。
湛云青下意识走了过去,垂眸看向礼册, 男人的笔迹秀丽却不失遒劲——
白阮。
白阮感到身旁有人走过来,将笔停下,侧过脸来,黑白分明的双眸落在湛云青脸上, 定住了。
“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坐坐?”湛云青听见自己说。这次生日他给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发了请柬, 请了谁他自己都说不清,自然不会吝啬这么一个座位。
白阮微微扭了下头,将挡在眉间的头发甩开, 直视着湛云青, 眼神似埋怨又有些傲气, 回答道:“我没有收到邀请,不好意思打扰。”
这句话其实有点让人下不来台,但是湛云青没生气,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他看向白阮方才放下的礼物,问:“送我的?”
白阮点点头。
湛云青忽然觉得有种淡淡的酸涩感在他心中攀腾,他伸出手,让工作人员把礼物拿来:“现在可以拆开吗?”
“当然。”白阮的脸颊染上了一丝红晕,连带着耳廓也透着淡粉色。
湛云青眼尖,笑了一声:“你耳朵怎么红了,很冷吗?”
白阮抬起手摸了摸耳朵,双唇微抿,不说话了。
湛云青将礼物拆开,发现是一枚袖扣,深蓝色,像是没有月亮的夜。
“我今年起码能收到两百个袖扣。”湛云青将袖扣放回盒子。
白阮看了眼被扔在一旁的袖扣,又抬眼看湛云青:“抱歉,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他的睫毛生得很密,显得眼睛轮廓很深刻。
对上白阮的视线时,湛云青心脏跳了一下,可是他敢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这种眼尾微微上扬的杏眼十分特别,令人难忘。
“进来坐坐吧。”湛云青挑起眉:“这可是我亲自邀请你,可别再说我没邀请你了。”
白阮没吭声,摸了摸耳朵,点点头。
湛云青让白阮跟上,在经过F2厅时没有停步。白阮有些愕然,犹豫地看了眼F2的大门,跟着湛云青一路向前走去,直到在二楼停下。
服务生将门打开,湛云青对白阮招招手,笑着说:
“一楼人太多了,你在这里坐吧。”
这一层是留给湛云青更亲近的朋友的,装饰得却极其华丽,甚至有花架和吊椅,比起会客厅,更像是F2厅正上方的一圈小阳台,从栏杆处可以望见楼下欢乐的场景。
“要喝点什么吗?”湛云青倒在软椅上,踩着脚凳抬头问白阮。他穿了一身米色礼服,袖扣的蕾丝层层叠叠,包裹着雪□□巧的手腕,探出的指尖像是花蕊。
白阮正在打量,与远处不知道是谁的人对上视线后很快收回目光,看向湛云青。
湛云青对上白阮的目光,白阮不知何时把外套穿上了,冷淡的灰色调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淡然的气质,如同远山后淡淡的云影。
“不用了。”白阮回答。
“我以前没见过你。”湛云青盯着头顶花架上垂下来的紫藤萝,那一连串的层叠的花瓣看起来很重。他说:“前段时间我刚回国,没怎么关注国内的演员,否则我不会不邀请你的。”
白阮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有些距离感,问:“是吗?”
湛云青却很喜欢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让他心痒,他点点头:“我保证。”他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道:“你是歌手还是演员?我猜你是演员。”
白阮盯着湛云青,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湛云青撇了撇嘴,问白阮:“刚刚是不是有一片紫藤萝的花瓣掉到我的脸上了?”
“没有。”白遖鳯獨傢阮立刻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湛云青惊讶地问。
白阮露出一副困惑为难的神情,眉头轻拧,说:“我想我看见了。”
“你看得这么仔细?”湛云青蹙眉:“可是我感觉到了,一定有一片花瓣落到我脸上了,你帮我拿走它好吗?我不喜欢紫色。”
白阮先是抿了抿唇,接着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没有动身。
“我保证——我看见有一片花瓣落在我的脸上了,有点痒。”湛云青仍然躺着,抬眼去看白阮。
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放射出棱形的光,从湛云青头顶的紫藤萝花架穿过,照亮他的脸,使他五官的秾艳被中和了,更显出慵懒的倦怠感。
白阮向前两步,弯下身来,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说:“湛先生,真的没有,起码我没有看见。”
他的眼睛很清澈,哪怕是逆光,似乎都在发亮,像是湿漉漉的小狗。湛云青笑了一声,在白阮正准备起身的那一刻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面前,在他颧骨处落下一个吻。
白阮的呼吸停了一瞬,瞪大双眼。
“藏好你的眼神。”湛云青凑到他耳边说:“我都看出来了。”
白阮脸瞬间红了,耳朵更是红得发烫,无措地四处乱看,呼吸变得紊乱。
“在看哪里?”湛云青的气息扑在白阮耳边。
白阮吞咽了下,手足无措地说:“我……我想那片花瓣可能掉到外面去了……”
“你知道它到底去哪了。”湛云青笑起来,手往下滑,按住白阮撑在扶手上的右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挠了挠,又往手腕上探。
“今天为什么要来?”湛云青轻声问:“嗯?”
白阮的睫毛颤抖着,嘴唇紧抿,不作回答。
湛云青侧过脸亲了下白阮的鼻子,白阮只是颤抖了一下,并不反抗,于是湛云青的吻落在了白阮紧紧抿着的唇上,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很轻巧。
“这里……这里还有人——”白阮慌乱地说。
没等他说完,湛云青便趁着他张口的时机将舌尖探了进去,挑衅似的舔舐。白阮这时才尝到湛云青口中的淡淡酒味,意识到湛云青可能是喝醉了。
湛云青正含着白阮的下唇吮吻,忽然被白阮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不满地抬眼,白阮神色慌乱,脸颊红得滴血,推开湛云青说:“我……我们不能……”
他站了起来,湛云青的手还按着他,动作间他的手链被湛云青勾了下来,落到地上,声响被地毯吞没。
“对不起,我先走了!”白阮没顾得上落下的手链,慌忙地跑开了。
湛云青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禁逗,不满地咋舌,也没管地上落下的手链,兀自靠在软椅上睡着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传来,湛云青猛地睁眼,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十分长而具体的梦。
梦中紫藤萝的影子还在眼前摇曳,很快被头顶的圆形大灯照得消散。
“湛老师,您终于醒了!”耳边是熟悉的略显聒噪的声音。
湛云青被吵醒,侧过头去,发现是祝鹊,不由得皱眉:“你……”
“我就说我有点运气在身上,一来看您您就醒了。”祝鹊十分高兴,说:“柳姐刚出去接电话来着,马上就回来。”
湛云青还有点回不过神,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梦太过细节,以至于他以为那才是现实。
他试着动了动,发现小腿十分沉重。
“我手机呢?”湛云青问。
祝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等柳姐回来问问她?最近我们都是通过她联系你的。不是我说,湛老师,这次你出院之后真得给柳姐涨工资,做你经纪人太累了。”
湛云青不再说话。他还记得自己之前和白阮一起……在山里出了场车祸。那辆忽然出现的大货车并没有撞上他们,但是白阮可能是为了避让,一个急转撞上了树。白阮似乎是死了,但是又好像没有,他听见白阮的心跳了。
白阮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柳芳琪走了进来,看到祝鹊还坐在床头,皱了皱眉:“你还在这里?”
祝鹊识相地站了起来:“我这不是怕湛老师这边需要照顾嘛……他醒了!”
柳芳琪一愣,转头看向湛云青,快步走了过来:“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适,比如脑子——”
“没有。”湛云青回答,犹豫了下,又问:“他怎么样?”
柳芳琪皱眉:“谁?”
“跟我一起出车祸的人。”
“你是说那个货车司机?”柳芳琪想了想:“他没受伤,这次车祸你们两个各付一半责任,我们打算跟他私下和解。其实你也没受什么伤,也不知道你怎么突然晕过去了,医院说你是过于疲劳……”
湛云青沉默了几秒:“我一个人出的车祸?”
柳芳琪似乎对于他这个问题感到惊讶:“对啊,当时车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她顿了顿,犹疑地问:“你不会是遇上灵异事件了吧?”
湛云青感到胸腔几乎空了一瞬,艰难地问:“我手机呢?”
柳芳琪啧了一声,说:“这事儿我还没说你呢,你说你多大个人了,出门还能忘带手机。给,帮你充好电了。”
湛云青拿到手机,第一件事是打开浏览器搜索白阮的名字,在发现世界上确实有这么个人后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个搜索结果似乎与他记忆中的白阮不同,或者说,与他在现实中认识的白阮不同。?
第46章
也许是因为清楚自己并不是生活在真正的现实世界, 而是在一本书里,湛云青对于这样超现实的事情并没有太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