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妹妹爱多想,在走过去时拍了下对方的肩膀后便扬长而去。
眼神紧跟着步伐,兄长在她面前,未曾说过假话,所以说什么都是会信的。
可这次,连明常君自己也不清楚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从他回来开始,衍慎阁就没停过议论。
十位大臣各坐一侧,跟前儿摆放着密密麻麻的记册本,一件寻常小事聊到常年往事,竟也互相较起劲来。
“这明大人就要把《轻平册》拿来,我看谁还敢说我是胡诌。”当下开口的这位是林大人,自始至终未站任何一方,遵循的不过是内心所想。从而在一些事上也是得罪不少人。然其率真不扭捏的作态,也让不少人钦佩。
刚说完,在他对面靠右的位置。“哎~杨之此言差矣,我等可从未说过此话。”听到明常君要回府,魏察就立即开始换口风。
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改口,“我们对此提出疑意,是从其根本考虑,绝不是不认可你的观点,更谈不上说胡诌二字。”只要话不说绝,就仍有翻盘的余地。
他们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全不把方才所言放在心上。
林杨之不得不感慨,这些人变脸比天气还快,说到底不过是一丘之貉,他也懒得真去计较什么。
从始至终明将军都是坐在一边,未言一句。
原本请他来就是听取的,即便有过于悖论之言,他也当不说一句。不论他开口是因何缘由,明面上护了哪一方,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他不够坦诚,是要够人戳脊梁的。
听他们这般言语,这样聒噪,转念想想还没家里来的实在。
正这样想着,明常君从外归来,朝屋里作揖,“诸位大人好,这便是《轻平册》,”他说着将册子亮了出来,“当中记载最多的无非就是武功秘籍,布阵兵法一类、”偶尔几页也会有些当地趣事,名门大事,不过尔尔,谈不上重要。
介绍完毕,他将眼光投向坐在正中间之人,待人点头首先递给了林大人,“诸位皆可过目,册中十页。”这其中或有答惑。
待人顺位接着看完,他们私下几人又开始小声议论,至于在聊何事,去问时又不愿说。
“各位大人,有何要询问?”将《轻平册》收回的明常君开口询问道,“对这册子有所询问皆可。”
同这些人相处虽说不长,可这些日子的接触,他知晓这些人无非是面子上皆可过得去,背地里估计什么模样都是正常的。
他环顾一周,只见几人在窃窃私语,并未有其他人出来多言。
见当下是这番景象,他留意到父亲挥挥手,便默默站在一旁。
瞧着他们这么久也未有结果,再谈下去也是耽误时间,“诸位大人这册子也看了,事也讨论得差不多。老臣身体还有恙,若无事,便带吾儿回府了。”他反正是不想再待下去。
这当中有些人也是看不惯明府的人,如今人要离开,他们求之不得呢,自然是不会过多停留。除了些一视同仁相对礼貌些,其余的也只是表面上给个好脸色。
当然这些,明府是不在意的。
明常君随父从阁中走出,手中册握得铁紧,原想着这东西出去了便再无回还的可能。
“倒也不必如此,”父亲第一瞬间知晓他所担心的,并开始解释》“你手中这本,不过是同时期摘抄下来的。不论是从纸张,质地或年岁皆能对得上。”只不过并非原本。
这一说让他有些发愣,“大事决断上留个心眼,总比将来吃亏强。”凡事也并非绝对,应对之策不可少。
他们这一路走来也无旁人,说起话来到也不必过于避讳,说的含蓄点总也不会错。
听到这番解释,明常君低眸又看了眼手中的策子。他当年也是有见过原册的,如今重新翻阅这本确实有诸多遗漏之处。
这册子外侧着实像的很,想来也是花过不少功夫的。
聊完这些,两人又开始一前一后走着,没过多说话,只走着走着,“辞君今日又在府中躺着?”他是有所耳闻,整日在家呆着。人都快变了。
走在身后的人,听到这番话,说道:“有出过府,晚些时候才回来的。”要说全天在家躺着,不用多考虑,肯定又是一般念叨。
“出府?”明将军明显对女儿突然出府有些惊喜又有些惊讶,“同她前些日子认识的那些人?”他这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其他人。
明常君没开口,只是点头。
见是这回答,他有些犹豫,“随她去吧。”就单单认识的一个束影就够他头疼的,就不用再说其他人,当然这其中好坏参差不齐,也不是谁都能说好的。
“药停了?”说到这,就想起前几日将药倒掉的事儿,“查出是什么药了吗?”他也在时刻关注。
在身后的人将册子收在怀中,“查出来了,此药名为形,乃是巫术方的药方,服用可恢复元气,但副作用也大。一段时日是被禁止传播来使用的。”而且其药方相当难寻。
禁用,那这院判竟还寻得此药,想来这其中还是有缘由的。“有补救的法子吗?”药方已用,断然不会有回旋的余地,如今还是趁早找寻出其他良药的法子。
明常君下意识地摇头道:“这‘形’便是极好的,对身体的伤害虽然有些大,却可令其在一定时日内调养好身子。辞君只要在几月内好生调养,不过多劳心劳力,倒也无碍。”当下这般,已是最好。
京城远就是多事之秋,一点小事就能吵出个花来,最后却连个结果也接受不起。
听完这些话,明将军一时无奈点点头,“你既知道,便好生照顾。”他这如今也是有心而力不足,过多关心也并非就是个好法子。
孩子如今大了,有些事上越发难管,也越发不想让人管。既如此,他便也就不烫这水,等带有朝一日确实有需要时再找也不迟。
他们两人回府时,明辞君在正厅正摆放碗筷,“今日二位回来得都挺早。”看上去是约好一起回来的。
“这些皆是我吩咐小厨房,做了你们俩爱吃的菜。”她说着从厨房中拿出最后一道菜,“我这可难得见道你们俩一次,还能吃上顿饭。”他们真的许久没坐在一起聚聚了。
官员关系
像这般围坐一起,已实属难得。
更不用提,如今休憩的时光里,闲聊畅饮。当然,明辞君是绝不饮酒的。
明德聊起往事,话越发多了起来,“我记着你娘在的时候,常常念叨让我少在外,多顾着点家里。”他这话是朝明辞君说的,“还同我说,别让孩子也走一样的路。”当年是寄希望于常君身上的。
虽知他这小女儿也是喜武的,可若论到在战场上挥战,说实话他是有些不忍的。
无奈有些事,事与愿违。
辞君是头次听到父亲这般说,从前也不常与他们聊起关于母亲的事,连兄长也未听到他提过。
她的眼神过于明显,“也别把目光朝你哥看,他也没见过几次。”早年间被送进宫中,好容易见几面却也1说不上几句话。“嫣儿是因为受牵连才……。”明德顿了下,说到底是他还没护好人,“这怪我,是我没保护好她、”他们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啊。
观察到这俩人要关心他,“是我这做父亲没照顾好你们俩,”不然一个也不会常年身体不好,另一个受中伤要长期修养,“原想着你们俩做些自己喜爱的事,不仅能自我欢心,还能为我这个父亲脸上争光。说到底是个不亏的买卖。”如今看来,实在说不上是绝对好的。
如此坦白,明辞君不禁在想兴许是借着酒劲才会说这些。可事实是,明德清醒得很,心里也清楚如实说出这些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这么多年来,说句心里话,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做得很好,为父心里非常欣慰。”对于儿女做的事,他不是那种会在明面夸赞的人,心中早有一笔账记着。
这些话一出,兄妹俩相视一眼,明常君也觉着今日的父亲有些反常,不懂的是这‘反常’对他们来说,是好亦是坏
明德又斟了一杯,笑盈盈道:“你们兄妹俩别瞎猜,为父只是闲下来跟你们唠唠。”这俩难得听他说话,还在那瞎琢磨,“改日不得空,就又正常了。”说着饮了一杯,“回屋了,你们聊。”如今的孩子还真是聊不到一起去。
他们俩全程似乎没说一句话。
待人离开走得更远些,两人同时将头转回来相看着,露出笑眼,“父亲方才那模样,倒和蔼不少。”不好的地方就在于是一时的,连一日都不到。
听到辞君在‘吐槽’这个点,“一月中有这么一次,你就知足吧。”他看不敢奢望太多。
听到这个事实,明辞君噘嘴鼓起腮帮又憋了回去。
“对了。你们畅谈得如何了?”见他们回来这么早,“辩出个什么结果来?”应该是有结论了吧。
说到这个,明常君就有些头疼,他明明也就是陪着去督查观察的。不知怎的就把他给拉了进去,还非得分出阁所以然。
现如今就是想要什么都提供,结果仍众说纷纭。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那几位老臣,原就是不对付的。这一谈到涉及资金利益的事情,就更不惜拉下脸也要跟对方争个谁低谁高来。”这种时候,站在谁的角度说上一句,都是不对的。
“那是不是还没结果啊?”明辞君也是没太懂这些老臣,虽说争对自身有利的事情是正常的,“他们讨论的事重要吗?”虽不清楚是因何事,可事情也是需要分清主次的吧。
明常君走到她的对面,倒了杯茶道:“还是你们上次参与的那个,”说着喝口水,“这案子当年影响极大,朝中还派人亲自审查过。”不曾想是这样的结果,“如今重新审查,肯定不能从他们自己那入手。你们四人代表四个立场,且头脑是极清醒的,不会因为谁的三两语而有所变化。”对他们那些人来说,无非是最好的选择。
对方听完这些,他见对方默默看着,“只是你们四人过于佛性,好不容易抓到点线索又给放了。”所以他们才会将线索送上门,不然按她们的速度,怕是会耽误事。
这么细细岛爱,明辞君算是理清楚,“所以那两封信,其实就是——”她留意到兄长还未等说完便点头,就没再说下去。
这下她是明白,见人解开疑惑地点头,明常君继续道:“这证据送上门,你们反倒更不着急。所以宫中只好直接下旨处置,”当然,这速度他也是没料到的,“只是下旨下的匆忙,还有几个职位迟迟有争议。”而这同样关系到各个村落的联系,不是说一方合适就稳妥,
所定的文官职位,她一直都不上心,说的这些心中自然也不是非常感兴趣。
“你这表情哟,”不喜欢的还是挂在脸上太过明显,“更明确点的意思就是他们都希望自己的亲信上这个位置,所以才会明里暗里不对付。”
听到‘亲信’二字,明辞君有些疑惑,问:“不是明确规定不能让亲信担任职位,”他们是不把这些当回事嘛,“他们这样会不会明目张胆。”若真如此,真的是过于无视朝廷。
明常君双手扶着茶杯,低眸轻笑道:“对自己有利的,谁不希望分一杯羹。更何况朝廷虽下达了明令,却也未曾说过惩罚。再说这么久,这般做的人定不在少数。大多铤而走险也要为自己谋取份利益的。”其他什么也是可以不在乎的。
这些岂是一时便能控制住的……
“这万万人,村落多数,官员关系错综复杂。这当中多少浑水摸鱼,又怎是一时半会能查清的。”他早就对此很不满,可说出时异常平淡,“哪怕你现在递个状子到朝廷,估摸在半路就给你截了,不出半晌,就会殒命。”这些皆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
从根拔起这件事不切实际,从而尝试杀一儆百,可是在这些胆大嫌命长的人来说,同样是于事无补。在他们眼中,还是眼前的利益比较重要。
听是听清楚,也有所领悟,可也深感震撼。
见人这状态,他察觉到自己说的确实多了些,“你呀,听听就好。”他是差个倾诉的人,如今能说出来,心里也稍舒缓些。“这局面不是一时就能改善的。”也不是他们能操心的。
都说了让对方不要多想,可看表情却是个想继续听‘故事’的。
他伸手摸摸对方的头,微微笑着:“你呀,还真是什么事都挂在脸上。”有时候过于喜形于色,是见危险的事。
“你既然好奇的话,为兄就同你说。”他现下也是想找个人倾诉下,“这早些年的时候啊,诸多大臣也是鞠躬尽瘁的,同样也获得朝廷的褒奖,受了不少恩惠。”
日子长容易遭到人红眼,他们那些人纷纷效仿,朝中的那几位也受上级指示只管底下有人做事,只要做得好有赏,他们也不管真假。
这一来二去,大家也不管真假当回事,也参与其中。往年受过恩惠的那些大臣,则是被人陷害入狱,连当初信任的那些百姓也纷纷开始唾骂他,说他贪污腐败,最后落了个株连九族的下场。
原本想效仿他们的人,见到是这个下场,开始另谋出路并随着不做正事的人学习。
等到发现问题时,各个职位已被渗透得差不多,生根发芽不是连根拔起就能完全解决掉的事,要么耗时间,要么官员全数撤职,可这势必引起过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还能做的就是尝试翻重新的旧账,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破绽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