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辛馍就见沈青衡抬眸看了过来,一时唬得不说话了。
巨龙说过,不能轻易说别人老,那沈青衡也一样吧?虽然沈青衡很好看,容颜不老,但龙叔叔都说了,沈青衡寿与天齐,确实活了好久。
辛馍把这事记住了,但小龙崽还是很贴心的,很快就乖乖地不吭声了。
沈青衡倒是不如何在意这个年纪问题。
修真无岁月,活了十几万年的修真者大有人在,沈青衡不过是同云渺大陆差不多年纪罢了。
真正说起来,其实沈青衡和大部分龙族年龄相当。
龙族寿命漫长,沈青衡重生两世,剑道不死不灭,又随时可以飞升,自然不会陨落。
所以,辛馍说的年纪问题,沈青衡并不忧心。
真正让男人在意的,是辛馍说的辈分。
“人类……”辛馍见沈青衡不说话,忙偷偷挠了挠男人的手心,撒娇道,“我没有骂你……我也喜欢跟你玩。”
甜丝丝的话语简直犹如蜜糖,直往男人心里钻。
沈青衡微微勾了下嘴角,道:“本座并未介意此事。师徒关系确实不太适合,思忖之后,本座倒是有了新的主意。”
“什么主意?”辛馍眼巴巴地问。
沈青衡平静道:“暂时保密。过两日你便知。现在说便失了乐趣了。”
“嗯嗯好!”辛馍一听是好玩的,当即就答应了。
少年人玩心重,沈青衡也纵着他,正好互补。
元力传输完毕,辛馍以为结束了,雀跃地盯着自己的尾巴看。
然而无事发生。
“还没好。”沈青衡哄他,伸手将辛馍抱起来,转了个身,从背后贴近。
辛馍的脊背贴着沈青衡的胸膛,一时调皮地往后靠了靠,还故意用后脑勺去磕沈青衡的心口。
“仔细头晕。”沈青衡扶了他一把,将人搂到怀中。
辛馍还想继续玩,就被身后环过来解衣带的手吸引了目光。
那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上面的茧子辛馍还摸过,很粗糙。
可这会儿,这只手极为轻缓地将他的衣带一个一个拉开,全部解开之后,便从肩上往下褪。
辛馍被沈青衡照顾了许多次,倒不是头一回穿衣脱衣了,可莫名的,这会儿随着衣袖滑落,他突然想起适才那个吻。
前所未有的羞意让他垂下了头,试图藏起自己肯定已经红透的脸。
可身后的沈青衡已然贴了上来,低声问他:“可有不适?”
辛馍感受着贴在背上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咬住下唇。
微凉的指尖在他背上点了几处穴位,便开始传输元力。
没一会儿,沈青衡又伸手来抱他。
辛馍侧过头,就被贴着眼尾轻轻吻了一下。
低哑的嗓音响在耳畔,男人在哄他:“翻过身,趴下来,好不好?”
辛馍茫然地回头去看沈青衡,脑子成了浆糊,懵懵的。
少年上身赤裸,龙尾乖巧地盘着,银白的发丝蜿蜒着从雪色的背上垂落,回头之际,又有一小捧银发滑到了胸前。
从背后看过去,那不盈一握的腰仿佛随时会折断,脆弱极了,有种惊人的美。
沈青衡眸色微暗,喉结缓缓滚了滚,到底是俯身过去,将辛馍圈住抱起,轻轻放倒在绵软的被褥里。
翻过去之后,辛馍整个脊背连同着底下的龙尾,都在男人眼下一览无余。
他似乎有些下意识的紧张,手指揪紧了枕头,慌乱地撑起身往后看。
可沈青衡已然伏低了身,双手撑在他身侧,放缓了音调缓缓哄他:“没什么的。一切都很顺利,不过是心魔血咒有一部分禁制需要转化,很快就好。”
说着,男人便隔着一缕银白的发丝,在辛馍肩上轻轻一吻。
辛馍不由缩了缩单薄的肩背,腼腆地抿出了一个笑,撒娇道:“你不会让我疼的吧……”
“不会。”沈青衡声线沉稳。
辛馍便放心了许多,扭过头,慢慢趴到枕头上,伸手揪住枕套上缀着的玉石把玩。
他还是有些害羞,但没那么紧张了。
却不想,他才玩了没一会儿,尾椎处便忽然烫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开皮肤一般。
辛馍禁不住卷起了龙尾,忍不住想回头去看。
可当他好不容易撑起身,扭过头去看的那一刻,便见自己的龙尾被一身黑衣的男人轻轻托了起来。
紧接着,气质冷清的男人抬眸望了他一眼,便眸色沉静地俯身,垂头贴近。
下一瞬,微凉的唇贴上了他尾椎处那块火苗形状的心魔印记……
跳跃的火苗红艳艳的,就印在龙尾和腰身相连之处,此时明晃晃地浮现了出来,在男人怜爱的轻吻中绽放。
辛馍一时轻轻吸了口气,只觉浑身的力气都瞬间被抽走了,无力地倒回被褥里。
他紧紧攥着枕套,蹙起眉感受着印在那一处的吻,恍惚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改变了,龙尾也无法再挣动。
须臾间,无边无际的疲倦将辛馍淹没,没等他再次起身、看一眼逐渐幻化出来的双腿,便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心魔娇养日记四十九》
【(陈旧的字迹)他于本座梦中,是带着龙尾的,比之鲛人,更为貌美。如此,心魔以本座喜好长成,应是这副模样。
(未干的新字迹)
确实如此。
只不过,本座亦想瞧一瞧,他幻化出双腿之后,会是何种模样。
小龙并不喜双腿行走,故而,这般境遇,唯有异界方得以短暂实现。
……(中间有大段空白)
见之不忘,思之如狂,使我沦亡。古籍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在修了。稍等估计明天解。
第50章 『他的小乞丐/他又不信命』
辛馍是在一个温暖的春日里圆寂的。
修众生道的佛修, 死的时候称之为圆寂,会留下舍利子,接着轮回转世, 在新的一生开始之后,继续修习众生道。
但辛馍并不是正统的佛修。
他没有剃发,也没有受戒,只是在长乐大师圆寂的前一刻, 主动接过了大师手里握着的舍利子, 懵懂地低下头,让大师给他传道。
行将就木的老人坐在西斜的残阳里, 手指非常枯瘦, 贴上他的额头时, 带着佛寺里常有的沉香。
随即, 玄奥繁杂的经书化成了淡淡的金光, 传进了他的识海。
那道金光就是众生道, 天下无人愿意修习的心法。
修众生道的人,要经历七苦,生、老、病、死,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①。
这样的过程堪比受刑,要轮回十世,才能修成。
所以, 哪怕修成了就直接成佛,也没人愿意学。
毕竟, 剑修、药修、法修都能成仙, 还无病无痛, 只要有悟性、够努力,怎么都比修这个劳什子众生道,自己找不痛快,要好得多,不是么?
可辛馍继承了众生道。
在遇见辛馍之前,长乐大师坚持修行了九世,眼看只差临门一脚,就要修成佛了,却在荒野里遇到了病怏怏的辛馍。
彼时细雨纷纷,正是清明时节,孱弱的少年安静地坐在桃树下,微微阖着眼,像是睡熟了。
可长乐大师修为高深,如何看不出眼前的少年气若游丝,已是危在旦夕?
不忍眼睁睁看着稚子夭折,长乐大师将他带了回来,耗费了大半修为,长达两年的时日,几乎是逆天改命,拼着救活了他。
辛馍本来就身体不好,病骨支离,也没指望能寿终正寝。
长乐大师却救活了他,给了他二次生命,还将他当做儿子那般照护宠爱。
只是,有了舐犊之情,长乐大师原本正在渡的“爱别离”这一劫,就被破了……从此,前功尽弃,无缘成佛。
辛馍觉得太可惜。
他这一世,自出生开始,父母娇养,同窗友爱,没吃过什么苦,一辈子也没为谁努力过,也不想长生不老,可大师每日坐在夕阳里招呼他过去用膳的样子……
像极了他早已老去的祖父。
祖父最是疼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珍贵的有趣的,凡是能得到的东西,第一个紧着给他,又总是怕他生病,自幼便将他接过去住,亲自照顾他,唯恐他生病。
辛馍没见过祖母,据说祖母去得早,祖父便一辈子守着她的牌位。
辛馍眉眼间有些像祖母,祖父便给他取名“云星蓦”,那是祖母临终时给他起的名字,只是还没来得及等到他出世,祖母就走了。
辛馍并不是容易多愁善感的孩子,但他离家后,总是频繁地想起祖父祖母,想起爹娘。
长乐大师太像祖父了,辛馍没什么负担地,就继承了这个心法。
其实他觉得自己也没受什么苦。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①。
“生”,他在年幼时来到这个世界后,受尽宠爱,十岁时为了躲避脑子有病非要跟他争家产、妄图杀了他、气死老父亲的哥哥,他选择了离家远游,也就过了这一关。
“病”,他这身体是天生的药罐子,少年白头,吃药续命,也算过了。
“老”,他年方十三,怎么说都有些遥远。
“怨憎会”和“爱别离”,辛馍一向耽于享乐,每日只要吃饱了便高兴,短时间内也做不到。
那么就剩下“死”和“求不得”。
“死”对于佛修来说,就是圆寂,眼睛一睁一闭,无痛进入下一世。
只是这个“求不得”……
辛馍这一生可以说无欲无求,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他年幼的时候是云城城主的独苗苗,要星星不给月亮,宠得人尽皆知。
后来十岁离家,虽然差点病死荒野,但长乐大师当天就把他救了回去,如珠如宝一样养着。
隔壁烬天宗的道修们,也很喜欢他,每天变着法儿寻些新奇玩意儿给他解闷,带他四处游玩,过得也挺高兴。
如果真要说“有所求”……大概就是“喜欢干饭”和“安于享乐”这两件事。
想来想去,辛馍又跑去请教了烬天宗的太上长老,最后决定,去当一个真真正正的乞儿。
他才十三岁,一身弱病,身量纤细又形貌昳丽,生来便长得漂亮干净,满头雪色及腰长发更是引人注目。
如此去当一个小乞丐,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天道公正,众生道从不偏袒任何一个人。当乞丐不是装装样子、逢场作戏就成的。
寒冬腊月衣不蔽体,一身破布衣裳,冻得手臂发紫,脚生冻疮。
每日只喝生水,隔两日才能吃一个生冷的馒头,剩下乞讨来的好东西都送给隔壁的老乞丐夫妇。
他是为了苍生赎罪而存在的,众生道之所以诞生,便是为了大赦天下。
白天小脸脏兮兮地出去乞讨,风雨无阻,夜里宿在破庙里餐风露宿,睡着了还在梦里想着吃肉包子。
渡劫渡劫,若劫不苦,如何叫“渡”?
辛馍这小乞丐,一当就是十年。
烬天宗的道修长辈们简直心疼坏了,尤其那些个富有爱心的女修,一见他这瘦骨伶仃的模样,就直抹眼泪。
可辛馍总是笑眯眯的。
毕竟他三魂七魄缺了一魂一魄,天生就不会难过,也没别人聪明,这是自幼就有道士说过的。
如此,辛馍便生来乐观,万事不入心,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很深的小梨涡,乌黑透亮的桃花眼也弯得像月牙,格外讨喜。
认识他的人,就没见过他真正丧气的样子,好像他生来就不为这世间之苦困扰,万般烦恼不萦于心。
烬天宗的前辈们多次劝他不要继续修行众生道了,他都没有答应。
如果连他也不学了,那众生道就永远失传了,长乐大师于他而言亲如祖父,又为他舍了修为和性命,怎么舍得辜负?
辛馍是很认真地在当他的小乞丐,渡他的劫,修他的道。
不仅如此,他还赡养了一对老乞丐,将差点饿死、已经瘫痪无法自理的老乞丐夫妇养得容光焕发,和普通人家安然养生的老人无异,也算是全了没能陪他父亲、陪长乐大师颐养天年的遗憾。
他也不是不想回家,只是父亲对哥哥寄予厚望,倘若父亲知道哥哥要杀他,定然会失望至极。手心手背都是肉,辛馍没有把握,父亲会选他。
毕竟他本来就活不了多久。
与其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如就让他们始终相信,他是修道飞升去了。
不过,到底是有些想家,辛馍在第三年的时候,总算是离开了破庙,孤身前往云城。
父亲是当朝大将军,每日下朝都会骑马回家。
辛馍走了十天,才走到云城,将自己的脸抹得脏兮兮的看不出样子,又往身上贴了一张长乐大师给的混淆符,确保没人能认出他,然后就蹲在皇宫附近。
天亮时分,他看见父亲同哥哥骑马过来了。
辛馍安静地看着他们进了皇宫,才站起来,走回附近山上的寺庙。
他等了两日,才等到前来上香祈福的母亲。
母亲看着苍老了许多,跪在蒲团上,口中絮絮念叨着他的名字。
辛馍听得很清楚,她盼他道途顺利,盼他健康喜乐。
小乞丐蹲在门口听了一上午,才看到从屋内走出来的妇人。
他站了起来,在心里唤了一声“娘”,然后朝妇人笑着张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