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疆也在一旁无奈道:“早就跟你说了灿灿,现在导游的话你总不能不听吧。”
康灿哼了一声,勉强听进去。
到达民宿,导游和旅行团各自分开。
一路上术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紧张,但那群人一走,他就开始小弧度地喘气,像是紧张后遗症。庄骋见状,夸赞他:“很棒了,讲得非常漂亮。”
语毕,庄骋就发现术尔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身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满足感。
是那种被认可后的开心。
庄骋挺可爱他这种性格,脱口又夸了句:“学习能力真棒,第二次跟团就能出师了。”
这回术尔忍不住了,红着脸小声回道:“谢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等一行人收拾完,再简单吃了点东西,时间已经磨蹭到五点多了。
这个点去逛绛眉山,倒不是说有时间限制,毕竟有点晚了,只是不建议逛太深。浅显地在外围逛一圈欣赏,想要更深入,还是建议第二天早上出发。
所以大家就在民宿周围逛了起来。
听民宿老板娘说再晚一会儿民宿里还有烧烤聚会,以自助形式开展,每人只需交139元就可以无限畅吃。
术尔听着听着耳朵就动了起来,庄骋一眼看出他的小把戏,等老板娘走了后出声调侃:“馋了?”
到底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少年,术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矜持地问:“报销吗?”
在术尔的世界里,一顿饭超过一百,是一件很少见的事。他爸妈从来不带他出去吃饭,有时候术豪想去了,想起他这个哥哥,他才会有机会、被允许蹭一顿。
大多时候,有关吃的方面,术尔自己是没有单独用过一百以上的金额的。
庄骋愣了愣,随即便想到那天小孩在小巷子里被勒索保护费。
他出来赚钱是因为父母可能会因为他“不听话”而断了他的生活费学费,以此威胁他妥协,术尔打暑假工,不管是因为什么,总归也和缺钱少不了关系。
“报销。”在术尔小心翼翼期待的目光里,庄骋面不改色地撒谎。
仔细想想,他在九转沟拍摄的作品已经提交上去两天,估计稿费快下来了。
他一共投稿两个杂志社,一个是说了三天审核过后就可以当场支付稿费,一个是哪怕审核过了,也需要一个月才能拿到稿费。
三天的那个今天早上给他发了审核通过的信息,最晚明天早上稿费就可以到账。
所以……请个小朋友吃烧烤的钱他还是有的。
说完报销庄骋看见小孩眼睛发亮,两边唇不自觉上弯,是一个很讨巧的弧度,他忍不住问:“这么高兴啊?”
术尔想当然说:“有的吃,为什么会不高兴?”
庄骋被他语气里直白的情绪感染,也跟着道:“好吧,是该高兴。”
这里不止一间民宿开在山脚,民宿与民宿之间是贯通的,中间的大院子畅通无阻,颇有一种现代改良版土楼的即视感。
等烧烤聚会开始时,院子里已经有非常多的人了。烧烤的烟味从烤架上升起,丝缕成叠,里面裹着孜然香,沉醉进去的食客数不胜数。
他们大部分是来绛眉山旅游的外地人,四面八方,各种口音方言都有,把民宿这个小方天地装饰得极其热闹。
自从说了报销后,术尔心情一整个放松。
庄骋从烧烤盘中拿走刚出炉的一对烤翅和一串烤鱼,问术尔:“吃哪个?”
烤翅一看就撒了很多辣椒料,烤鱼反而比较清淡,术尔接过鱼:“这个吧,谢谢骋哥。”
“不客气,注意点儿刺。”随口嘱咐完,庄骋吃起了另一串鸡翅。
不得不说,这个烤串师傅手艺是不错的,孜然与鲜香微麻巧妙地混合在一起,两种味道既不喧宾夺主,又能飘香几十米。
术尔吃得眼睛都眯起了,一眨一眨的,腮帮子半鼓,看得庄骋都食欲大增。
这边术尔正吃得香,裤脚忽然被拖拽了下,他低头看去,是一只狸花小猫。
小狸花见他终于低头,立即鼻尖大动,冲他手上的烤鱼喵喵叫。
术尔犹疑地看小猫,又看自己手中的烤鱼,神色布满纠结。
他不确定这儿的小猫能不能吃烧烤的鱼。
欧阳爷爷家里养了一只橘色大猫,叫顺子,他曾见过欧阳爷爷给顺子吃烤鱼。
想着,术尔撕了一小块鱼肉,扔到小狸花嘴边,结果被飞来一只狗叼走了。
术尔:“……”
从小猫出现后,庄骋就一直在旁边观察术尔。见到小猫明晃晃讨食,他本来想提醒的,但是看到术尔只撕了很小的一块,便没有出声。
紧接着他也同样看到了非常具有戏剧性的一幕,猫口夺食的小狗叼起鱼肉飞快地跑了,小狸花一脸茫然地在术尔丢鱼肉的原地嗅来嗅去。他实在没绷住,笑场了:“小狸花果然还是没有这福气。”
术尔尴尬地叫他:“骋哥。”
“没事,反正小猫也不能吃这些。”庄骋说完,见术尔脸上摆出愧疚神色,又忙不迭地补充,“一点点没事,你刚才那么点没影响的,不然我为什么不阻止你呢,你说是不是。”
听了庄骋的话,术尔怔了怔。
随即他抿了抿唇,目光先是落在庄骋脸上,而后下移,盯着又开始重新扒拉他裤脚的小狸花。
庄骋捕捉到他那一秒的神情,琢磨地眯了眯眼。片刻后,他算是悟出来了,术尔这个人,特别缺乏认同感与鼓励。
就像刚才他那句话,不过是带了点兜底善后般的认同,就得来对方那种…难以形容的馈赠。
毫无预料地,他问道:“想烤一条可以给小猫吃的鱼吗?”
第6章 自己解决
今晚的烧烤聚会办得很丰盛,花样不局限于专门的师傅在烤。
承办方给那些想亲自动手秀手艺的人准备了两个烧烤架,庄骋的想法完全有空间去实现。
他们找来一条很小的鱼,置放在烧烤架上翻烤。
小狸花好似知道这条鱼是为它烤的,一路跟着术尔来到烧烤架旁,此刻就蹲在术尔脚旁。
术尔看得称奇,扭头对庄骋说:“骋哥它好聪明啊。”
少年看过来的眼神清澈又明亮,几乎已经让他联想不到在当初旅行社下面看到的样子。庄骋顺势摸了摸术尔的头,柔声说:“你也很可爱。”
术尔:“?”
术尔莫名其妙仰头回视,使劲眨了眨眼:“可…爱?骋哥你在说我吗?”
庄骋忽地抿了抿唇,又被可爱到,于是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人定了罪:“别撒娇。”
术尔:“……”
术尔很迷茫,直到烤完那份味道极淡的鱼,喂给小狸花吃,术尔都没弄懂庄骋那句“别撒娇”在说什么。
小狸花叼着小鱼儿四脚窜到一旁的小草丛,像是被之前“狗贼”那一出整出心理阴影,生怕晚一步它的口粮又没了。
庄骋从中烤出了乐趣,从原材料盆里拿走几串羊肉和菇类等几样蔬菜,放在烤架上烤。
术尔暂时将撒娇几个字清除脑海,观摩庄骋的翻烤动作。
正面烤完烤反面,撒料,又继续就着调料烤,隐约间术尔听见了专属于烧烤的滋啦响。
刚才给小狸花烤鱼连盐都不敢多放一点,所以术尔根本没机会见识到骋哥正常情况下烤烧烤是怎么样的水平,现在知道了,新奇劲叠加。
庄骋侧头笑他:“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听了庄骋的话,术尔脸色一僵,视线缓慢从烧烤架上挪开,唇瓣启合的弧度小到不计:“没见过,当然好奇。”
庄骋立即察觉到术尔情绪不对,并且猜测可能和他刚才那句话有关系,他轻微地抿了抿唇,把一个已经烤好了的三角饼递给他,主动安抚:“第一个给你,不好奇了吧。”
两分调侃五分安抚,最后是三分小心翼翼地真情流露,连调侃都染上关切。
术尔伸手默默接过,咬了一口,说了声谢谢。
然后一口一口持续咬掉三角饼,手刚空,眼前又被递了串金针菇。
术尔犹豫几秒,伸手接过,还没等吃进嘴里,衣摆处缠上一只手,小手的主人拥有一副很嫩的嗓音:“术尔哥哥,我也想吃这个金针菇,你可以给我吗?”
小男孩是今天旅行团里的人,无意听到他喊年轻女人姑姑,应该是她哥哥的孩子。
术尔下意识去看庄骋。
原因很简单,这串是庄骋烤的。
庄骋没说话,直接用目光回了四个字——自己决定。
那是一种…形容不了的感觉。
术尔把烤得焦香的金针菇给了小男孩,小男孩有礼貌地回赠了他两个字:“谢谢。”
听着这耳熟的道谢,术尔扯了扯衣摆:“……不用谢。”
小男孩拿着战利品回归,隐约听见他姑姑问他:“问谁要的金针菇?我们刚才去看的时候好像没有了。”
小男孩回答:“问术尔哥哥要的。”
姑姑似乎有点惊讶:“那跟术尔哥哥说谢谢了吗?”
小男孩铿锵有力地回:“说了,术尔哥哥耳朵都红了。”
再后面术尔就听不清了,他条件反射地去摸耳朵,回神看到庄骋盯着他摸耳朵那只手,他反应迅速地放下。
庄骋极轻地勾了勾唇,视线瞄准术尔无处安放的小手上,意有所指地笑:“不用谢。”
术尔右手食指莫名一颤。
烧烤聚会的热闹延续到几近凌晨才散去,术尔有生物钟,十一点之前就回去了,没留那么晚。
庄骋刚把人惹生气,哪敢这时候丢下人,术尔一回房间他也跟着回。
他们住的房间在三楼,民宿的楼梯是木制的,鞋底板踏在上面落下了轻微的咔哒响。
庄骋后术尔一步,此刻静静跟在他身后,他们迈过二楼,拐到二三楼楼梯连接处的台阶接口。
术尔在通往三楼的第七个台阶上停住,站定,庄骋就上了一个台阶,仰头凝视。
此刻外面依然伴随着吵闹,衬得民宿内部安静了许多。
术尔垂眸凝视着底下那个人,楼梯间灯光并不亮,壁灯微弱的亮度下甚至显得人忽明忽暗。
他手指无意识攀在扶手上,喉咙里滚了“对不起”三个字,就是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方才的情绪波及到庄骋了,但庄骋何其无辜,骋哥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要承担他无名的宣泄。
这一瞬间的对视里,庄骋好像明白他所想,主动道:“这里挺黑的,有什么事不如回房间再说?”
术尔顿了几秒,默认他的说法,回身继续上台阶。
时间很晚了,两人简易洗漱完,术尔都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准备睡觉时,术尔忽地想起来早晨间买的安神香福袋,没见庄骋拿出来,便问道:“那个福袋,刚买回来香味是最浓最有效的,你不用吗?”
庄骋为之一愣。
那东西,他还真给忘了。
装福袋的包在单人沙发上,庄骋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把它从旅行包侧兜里掏出来。
福袋面料是红色锦绸,袋口的固定抽绳却是麻布。庄骋闻了闻,还能闻到早上刚拿到手那会儿如出一辙的香味。
重新上床,庄骋规规矩矩把福袋放到枕头边,他这动作就是特意做给术尔看的,最后工工整整躺好,出声:“谢谢。”
“……”术尔头往另一边偏,回答却越过了他明面上的口是心非,“不用谢。”
两人之间的那点别扭,好像在无形中消失了。
关上灯,庄骋对着盖好被子乖乖躺姿的小孩,弯唇无声,近乎气音地说:“晚安。”
但这个“安”,对术尔来说注定是安不了了。
夜深,周遭一片寂静,床上的人眉头紧锁,脸上也是不太好的痛苦表情……
半夜术尔胃疼醒了。
晚上吃的烧烤里,有部分是重辣口味,他没注意拿了,吃到嘴里才发现,但已经不好再放下,只得硬着头皮吃完。
额头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没功夫擦,术尔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偏过头,去查看另一张床上的庄骋。
见骋哥睡得正熟,没有被吵醒的征兆,他默默侧过身,将自己整个身体往床的另一侧挪。
接下来的时间里,少年咬着牙,连嘴唇都在打颤。
他手苍白而竭力地攥紧被褥,借此宣泄疼痛,把所有呜咽全部挡进喉咙里。
清晨露珠挂在叶子上,是个好天气的兆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早上醒来那会儿,失眠的感觉好像的确少了很多,庄骋摁了摁后颈,左右活动了一下脖颈。
要说更具体表现,他赶上术尔的生物钟了。
两人虽同时起床,这边的第一顿早餐还是术尔买的。
用术尔的话来说,他想补偿。
庄骋的本意并不在补偿,他看到的是小孩主动开口了,就想着这种关键时候不太好拂了小孩的心意。
吃过早饭,和那边旅行团的人汇合。
注意到术尔略显虚浮的脚步,庄骋关心道:“昨晚没睡好吗?”
术尔指甲搓了一下裤缝。肉眼就能看出来的表象,这种事没必要否认,他嗯嗯点头:“有点。”
却没说什么原因。
庄骋看出了他的避讳,没有再问。
客流量大,声音容易被覆盖,术尔戴上小蜜蜂。
正在试音,小男孩叫住他:“术尔哥哥,这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