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尔第一次听到有这种神奇的设定,便有点好奇地问庄骋:“这样卖是有什么讲究吗?”
“很多人求平安符是为了图心理作用,相对来说反而付个位数的人少之又少,怎么都得两位数往上走。当然,这并不绝对。”说完,庄骋出其不意地问术尔,“术尔这么问,是也想买一个吗?”
“没有,我有点好奇。”术尔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他从不将所谓的期待放在外物身上,只有自己能争取来的,才会永远被握在手心,风也吹不走。
通往寺庙的道路两旁是几座金樽佛像,个头大概三四米,金身在日光的反射下透着一股神性,那是人类所无法创造的玄妙。
活泼小朋友康明潜,第一次出来玩,对他来说什么都是新鲜玩意儿,当即就指着四处的佛像兴奋地问:“姑姑姑父,这些就是少林寺传奇里的十八罗汉吗?”
“当然不是了,首先少林寺不在这儿。”康灿慈爱地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下一秒,手摸空,她正愣神,一阵哇哇哭叫的声音惊得她一激灵。
康灿:“……?”
她低头寻着声源一看,她的好大侄儿膝盖磕在台阶上,破皮流了点血。
康明潜哭得泪眼婆娑。
紧急情况出现,康灿拿出包里的急救设备,棉球碘伏分别取出来,唐疆就把康明潜一条腿拎起来,方便康灿涂药。
庄骋看他们有急救措施,就没有再出声了,在一旁静静待着。
没一会儿,目光里忽然注意到术尔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也一颤一颤的,像是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
眼看着他真的在往后倒,庄骋迅速起身,揽着他肩膀把人扶回去,随即又带着人坐下,情况来得太突然,庄骋只能猜测:“怎么了?起太早不舒服?”
“没……”术尔声音小了很多,尤其是唇瓣,血色失得十分明显,一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不自觉地咬紧唇,不禁询问道,“有水吗?”
庄骋赶忙拧开一瓶水送到术尔嘴边,术尔正好没什么力气,就直接仰着嘴巴咣咣咣喝,不一会儿一整瓶水喝完了,庄骋都有点不可思议:“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起太早,是午饭没吃饱?”
术尔喘着气,眼睫微颤,瞳孔不知道聚焦到哪里去了,舌尖舔了舔唇瓣上还残留的水渍,缓缓地说:“我……”
话未完,那边擦完碘伏满血复活的康明潜拿着他擦过血的棉球往术尔面前一递,求夸奖道:“术尔哥哥给你看,这是我刚才流的血。”
术尔本来就在缓气,视线一直没往康明潜那边瞥,结果康明潜甩着他的勋章跑来。
术尔倒吸一口气,第一下猝不及防地入眼完全没法躲,又因着前一出,术尔身体深处的恐惧跳出了一点带着攻击性的条件反射,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庄骋看见他的小动作,出拳握住术尔的手,另一只手同时轻轻捂住术尔眼睛:“术尔哥哥太累了,我们小潜让术尔哥哥自己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康明潜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最后懂事地说:“那好吧,术尔哥哥也要坚强,多多休息,我刚刚哭了几声就没哭了,涂药的时候也没哭,姑姑说我是坚强小男子汉。”
庄骋挪开上面捂眼睛的那只手,术尔则低头望着下面被庄骋半途握住的自己的手,现在还被握着,他没动,回过神来小声道了句:“谢谢。”
庄骋视线从康明潜手中的带血棉球中撤回来,轻易将那和术尔的两次异常联系起来。
术尔可能有点晕血。
他慢慢松开术尔的手,语气如常地开口:“晕血?”
“……”术尔迟疑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嗯。”
“下次你要早说。”隐隐叹口气,庄骋又开了瓶矿泉水,把它捏着送到术尔手中,连教训都是带着温和,“不要不舒服了,要晕倒了,被我发现了我才知道你是因为晕血。”
术尔下意识:“对不起。”
庄骋反问:“为什么道歉?觉得自己添麻烦了?”
术尔没说话,但默认的态度显然是这么认为的。庄骋是真的不知道术尔是在一个怎样的家庭环境里生活的,小孩的自信心太缺乏了,昨天好不容易哄起一点,今天就因为一个晕血磨得稀碎。
“术尔,我需要再一次申明一件事,所有不是你本意造成、且没有到达很严重地步的事情,你都不要有这么严重的愧疚心理。”庄骋带着他的手,拧开他半天没拧开的瓶盖,最后松开手,“因果关系,前有因,后才有果,你不要总往自己身上揽。再喝点,喝了我再说。”
术尔神色还有些呆,但手已经乖乖举着矿泉水喝完大半瓶,庄骋看他脸色终于好点,才继续开口:“而且现在你完全没有错,事情没有任何损失,你只是晕血,因为晕血而需要得到应有照顾的小孩,不是为自己麻烦到我而抱歉。”
“……哦。”术尔闭上眼,看上去像妥协,实际上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庄骋看不出他的态度,只当他好歹听进去一点。
……这小孩怪令人心疼的。庄骋看着他,重生以来,内心第一次出现了较为明显的波动。
过了一会儿,康明潜彻底复活,一行人重新启程。
庄骋扶着术尔起来的时候,忽然停住,低声询问道:“你要不就在这等着,里面我进去就好,待会儿出来再集合。”
这回术尔没有勉强,被庄骋扶着到一边的木椅上坐下了。
庄骋把他安置好就去康灿唐疆那边,康灿看见术尔没跟来,便问道:“术尔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庄骋没说晕血的事,回道:“有点,我让他原地休息一会儿,等下出来的时候再集合。”
康妈妈在一旁点头:“不舒服就多休息,你让他别担心,我们这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庄骋态度良好:“已经说了,谢谢。”
沧顶寺不是我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寺庙,寺里面正中心有一座金身佛像,高9.7米。
他四面都是金象,高大宏伟,法相庄严,稍显弧形的佛手印,一端握着柄身,一手捏着柄头,端的是众生慈悲的玉如意。
平安健康,称心如意。
佛像立在高台上,四个方向都修有可以通往他的台阶,但最后一个台阶都止步于佛像底部三米远,那是永远不可触摸的距离。
进来之前庄骋已经介绍过金身佛像的来源与建成等相关,此刻就没有上去了。
出于自己的神奇经历,他远远地在最下面的台阶对着佛像鞠了一躬。
鞠完躬,等待康唐两家人期间,庄骋慢悠悠往里晃到卖平安符小摊的老师傅面前,等前一个人走了,他才上前。
目光在那上面扫了一圈,平安符上,基本都是写着平安两个字,还有少部分写的是健康。
他来回端详了一圈,弯下腰,主动道:“您好,请问能帮我在平安符的背面再写要开心三个字吗?”
老师傅似是还没遇到提这种要求的人,他诧异了片刻,一双眼半清明半浑浊盯着庄骋看。
须臾,提起木摊底下的毛笔,沾着砚台里的金色粉末,手在摊子上晃了半圈随便拿了一个平安符,翻过面,一笔一划在那上面写下了“要开心”。
老师傅的字劲道十足,笔锋流畅,写得非常正楷。
笔落,又晾了个十几秒的样子,老和尚把平安符递给庄骋,然后指着最边角的二维码示意。
庄骋双手接过,道了句谢谢,随即付款,九十九元。
往外走的时候,庄骋想起外面那个宛如留守儿童的小孩,脚步不由得轻快几分。
他没听见的是,他后一个人看见他的操作,也想着能不能加个什么字,却得到老师傅遥遥望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摇头拒绝,只给了五个字:“只赠有缘人。”
那人见状,便只好遗憾作罢。
沧顶寺最大的看头就是金身佛像,内部参观一圈,其余就没什么了,术尔等他们出来时,太阳已经非常热闹,四周全是闹哄哄的声音。
他买了几瓶冰冻矿泉水在寺庙门口守着,庄骋他们一出来就一一递上去,康妈妈拿完水关心他道:“怎么样了?听小庄说你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术尔回道:“谢谢,好多了。”
听见他的回答,康妈妈就笑:“你怎么和小庄一个性子,一句不离谢谢,你们父母真会教人。”
术尔没接话,嘴角微咧,一个不像笑的笑。
庄骋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术尔身边去。
平安符是布料的,两边的绳子还没打过结,这是最原始的状态,庄骋把它转交给了术尔:“你今天见血不吉利,这个平安符给你买的。”
见他买都买了,断然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所以术尔直白地问:“骋哥付了多少钱?”
庄骋握着术尔五指下压,让他抓紧了,说:“术尔不如猜一猜,看骋哥肯花多少钱在这枚平安符上面?”
术尔猜不准,随便说了个中间数字:“五十?”
“你还真会端水。”庄骋笑了笑,知道术尔是那种连早饭钱都能通过其他方式还回来的人,便以一种轻松的语态说,“不多,都说了买个心安,你安心戴着,我心里才踏实。”
九十九是不多,但放在一到一百区间,就属于巨额了。
术尔没多想,信了,时间逐渐走到下午三点,运气好的话能看到圣光,三点到四点是最佳观赏时间段。
出现的位置在沧顶寺下面一点,走个十来分钟,有一处天然的石地,平坦宽阔,往外望是悬崖深处,用铁链木桩围着。
基本要素都具备了,一整个多小时,如果一直都没有的话,那只能算倒霉。
但好运似乎是眷顾着他们的,三点十几分,山头渐渐有眩晕的光圈冒头。没一会儿,它一圈又一圈变大、增加,散射出来的光五颜六色的,好看又像彩虹。
如果彩虹是完整的一个圆,会是这样的吗?
好像没有这个如果,术尔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他小时候见过一次彩虹,三岁的事,记得至今。
那时候外婆还在,告诉他说:“彩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颜色了,它是上天给他喜欢的小孩最直白的馈赠,谁看到,就能收到这一份馈赠。我们尔尔就是上天喜欢的小孩,没有其他小朋友喜欢没关系,尔尔抬头望望天,等尔尔长大以后,外婆也会在那上面看尔尔的。”
小术尔不懂,天真问出口:“外婆为什么要去天上看尔尔呢?天上很好吗?可隔壁王爷爷说外婆会长命百岁,尔尔现在三岁,离一百岁好远好远,外婆今年几岁呢?”
年过半百的老人,身躯早已被岁月腐蚀得只剩下风烛残年,拖着一口气就是想尽力多陪陪小外孙。
小外孙说得语无伦次的,她也只是笑笑,然后回道:“外婆啊,也记不清自己多少岁啦,等尔尔以后上学了,好好学习,帮外婆记好不好?”
小术尔掷地有声地答应外婆。
然后第二年,外婆没了,他被一对自称他父母的陌生人接走。
作者有话要说:
脆皮尔尔的第一个小毛病(另,骋哥好温柔
第10章 要开心
庄骋凑到术尔身旁:“好看吗?”
术尔:“还可以。”
他没说我见过更好的。
即使那不是佛光。
这组照片不好找角度拍摄照片,一是人多,二是位置,人是流动的,他们好不容易选好一个位置。
佛光这种自然现象,见一次多一次,术尔依然充当工具人给康灿唐疆打光。
拍摄到后期,康灿那边不知道和康妈妈怎么商量的,他们想给康明潜照一张,表示可以加钱,庄骋对此完全没问题。
康明潜戴着景区专属的孙悟空面具,挡了上半张脸,要拍的时刻嘴巴故意整出邪魅一笑,康灿在一旁本来看得好好的,现在想吸点氧。
这糟心侄子。
随着最后一组照片的落幕,他们从另一头下山,和昨天上山时不是一条道,风景完全不同。
至此,康灿和唐疆的旅游团到山下民宿就结束了,他们没有叫回去的车,据说还要去市中心大佛逛一逛,不能白来。
照片交接完,两方人就此分别。
庄骋在上楼梯的时候接到了旅行社的电话,那头说有一个阿姨团的,要去稻城亚丁。
稻城亚丁有点远,交通比九转沟还要不方便,阿姨团人很多,二十几个,到时候公司大巴会全程跟同。
据说阿姨们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文工团退下来的,今年基本都五十往上,旅行社老板让庄骋多备点老年人可能存在病发的急救药,报销。
最近报销这个词在庄骋这里频繁出现,他颇为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应承下来。
第二天要早点出发,两人收拾完行李,晚上出门去买药。
时间尚早,他们是吃了饭再去买药的。
药店老板把他们需要的药全部打包起来,术尔瞅到旁边有一个体重秤,站上去一称,还没来得及看清是多少,付了钱提着袋子过来的庄骋往显示数字上一瞅,冷不丁出声:“啧,48.5公斤,术尔你有多高啊,勉强到我鼻子,172有吗?”
庄骋现在有186,术尔到他鼻子,怎么都得有一米七吧,而一米七的身高,体重还不到一百,这太瘦了,跟平时不给他吃饭似的。
他之前是知道术尔很瘦,但也没想到体重连三位数都不到。
眼尖地看到体重秤后面有个身高杆,庄骋把一袋子药往药柜上一放,抽出缩在里面的身高杆,划拉出来,他先是对术尔说:“背挺直,我给你量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