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为什么是他哥哥给他说?
明明是他醒来主动跟骋哥交代的啊?
医生又道:“等血检常规出来后,根据你的过敏性皮肤测试,我会依据病症再搭配合适过敏药……”
不等医生讲完,术尔直接说了一个药名。
医生一怔,随即立马反应:“你知道自己花粉过敏?”
术尔:“嗯,这次是意外,突然被人塞了一束花我来不及躲。”
医生叹:“那你没告诉你哥哥吗?他跟我描述的时候自己也不确定,像这种事最好告诉亲人,还好你这个当哥哥的靠谱……”
等等,是哥哥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弟弟花粉过敏?
不过两人长得的确不像,医生简单疑惑过后没再纠结,继续叮嘱:“医院一般不会任由病人意旨乱开药,等我这边结果出来,如果能证明你说的那个药的确有效果,我会给你开的,这个你放心。”
过敏原检测要花钱,在他已经知道过敏原、且也知道什么药合适他后,术尔不太想花冤枉钱,便道:“是可以的,我跟你保证,上次我吃的就是这种药,效果很好。”
医生充耳不闻:“检测结果再四十分钟就能出来。”
术尔愣了愣:“检测结果?”
“嗯,因为你哥不太敢确定你是不是花粉过敏,血液检测和皮肤检测都做了,不过你这个过敏确实要两个一起做更容易给你搭配适效的过敏药。”医生说。
医生的话落在术尔眼里,就是大把大把的钱飘过。
于是等庄骋回来,看到的是一朵蔫哒哒的尔尔。
他脚步微顿,先把粥放桌上:“尔尔怎么不开心,我出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术尔语气弱弱的:“感觉我今天花了好多冤枉钱。”
他根本没说清是什么,但庄骋猜到了,红枣糕是大块的,庄骋先掰了一半给他,接着才说:“哪有冤枉钱?身体健康才是一切重要的源头,今天这种情况,没有一分钱是冤枉的。尔尔,我害怕你出事。”
术尔想说他不会出事,过敏而已,这么多年他不是依然好好活过来了吗,抬头对上庄骋的眼睛,他忽地噤声。
庄骋从未吝啬对他的照顾,但这次,术尔隐约觉察到这次和以往每次都不太一样。
他默默地吃着红枣糕,下意识规避去猜测其他可能性。
庄骋丝毫不意外术尔的反应。
他的尔尔在烂泥地里也要努力生活、向阳而生,这个小孩…不能叫小孩了,从前他以长辈自居,如今思路绕了一个弯,有哪个长辈会觊觎晚辈?
庄骋根本没想过上来就表白说明心意,术尔身上有一层自保的壳,他怕突如其来的变化得到的不是或好或差的反馈,而是彻底缩进壳里的胆小鬼。
他要先让尔尔适应,在无形中让对方适应他的存在与变化。
庄骋见术尔干吃红枣糕,床头柜上放着的粥成了摆设,他主动去端起来,塑料小勺子搅拌完,舀了一勺,喂到术尔嘴边:“噎不噎?来,喝点粥。”
术尔顺从地低头,咬住小勺子。
“好乖。”庄骋夸他。
术尔耳朵动了动。
吊瓶快空了的时候,庄骋按铃,两分钟后护士小姐姐来拔针,庄骋捂住术尔眼睛,温热的呼气在他耳畔叮咛:“不怕。”
这次他坐在术尔左边。
术尔没听见,只觉得耳廓忽然戳进来一股热浪。太热了,但他身体被庄骋扣住,没躲成功。
液体输完,医生观察完没什么不良反应,半小时后庄骋给术尔办理出院手续。
术尔不知道这一趟花了多少钱,但肯定没个一千拿不下来,等走出医院,术尔才有勇气说:“骋哥,我能等以后再还你钱吗?”
庄骋偏头看向他,手里还提着对方的药袋子呢,他捏了捏不听话尔尔的鼻子:“这么快跟骋哥谈钱,骋哥好伤心啊。”
术尔没料到庄骋会突然捏他鼻子,虽然力道很轻,但就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他还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顺道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有时候亲昵和亲昵不一样,术尔之前还能明显感觉出来骋哥对他的亲昵是来自哥哥、来自类似长辈的关怀,而今天这个,好像被庄骋无形中模糊了分寸,但又似乎没有偏离太多。
术尔拿捏不准,于是身体率先做出反应。
庄骋像是让他放心,毫不顾忌将他的举措大张旗鼓拿出来说:“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还有,我会吃人吗?尔尔你这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他又在开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仿佛有点回到之前那种感觉,术尔疑心是自己这两天因为欧阳爷爷的事,忧思过重被影响了,主动凑上去,讨好地用手臂贴了贴庄骋身侧:“骋哥,对不起。”
“道歉和道谢倒是挺快。”贴上来的触感让庄骋一怔,他上颚绷紧片刻,而后温和一笑,不算克制地揉了揉术尔头顶,“行吧,尔尔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着急,还钱这件事多久我都等得起。”
现在先敷衍过去,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应该可以用另一种定义,庄骋不急。
今天周天,傍晚要返校上晚自习,庄骋想给他多请两天假,术尔不同意。
术尔在学习这件事情上固执坚持得很,庄骋劝不过,好说歹说才让术尔同意只请了今天三节晚自习的假。
庄骋担心他,不敢一下子离术尔太远,在学校附近订了两天的宾馆。
拦下出租车,庄骋报了自己家地址。
他的打算是晚饭亲自动手,没想到被术尔挡了一遭,说了另一个地名。术尔眼含忐忑地望着他,正要说明缘由。
庄骋表情没什么变化:“按他说的走。”
术尔一顿,心脏处有暖流经过。
司机放下指示灯,方向盘左拐汇入车流。
庄骋知道锦城这里的老城区,他小时候参加竞赛来过一次,后面就没什么机会再来了。
老城区像是一座装进闹市里不合时宜的旧桃源,里面邻里关系都挺好,可能和他们都上了年纪有关吧。
术尔目的是去欧阳爷爷家,到门口发现外面大门虚掩着,他心里一跳,接着就看见隔壁刘奶奶端着个盆从里面出来。
刘奶奶看见他,先是一惊,而后关切问道:“小尔来了,放心,奥特曼奶奶帮你喂着呢。”
庄骋面露疑惑:“奥特曼?”
术尔不好意思地说:“我养了一只大鹅,给它取名奥特曼。”
欧阳爷爷的事太突然,邻居们表示难过,能尽绵薄之力就尽点,欧阳爷爷给刘奶奶说过,所以刘奶奶知道奥特曼是术尔养的大鹅的名字。
车祸发生在街巷往前走完的街道里,离这里一公里不到,当天欧阳爷爷本来打算带术尔出去玩,没想到碰到一个报社的人渣,怼着橘猫想也不想就撞过去。
等术尔反应过来,欧阳爷爷和顺子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刘奶奶盆里空了,术尔望着,唇瓣呐呐:“谢谢刘奶奶。”
“谢什么,小尔又不是没来过这里。”刘奶奶说着,又提了另一件事,“有件事欧阳一直不让我跟你说,眼下他也去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的。”
术尔屏息以待,然而听完刘奶奶说的事,他完全懵了。
什么叫……欧阳爷爷很早之前便立了遗嘱,把这里的房子给他了?
欧阳爷爷到底瞒着他还做过什么……
和术尔不同,庄骋听完后,心里是一种释怀和放松。
他在庆幸他的宝贝在他顾及不到的地方,也有其他人在好好爱他。
这也是庄骋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知晓大鹅的存在。
不管是报纸还是新闻,都只有一层浅薄的平面,自从明白自己的心思,一些心里的念头无时无刻在膨胀,想更多地和尔尔产生一点联系……
他不绅士地发出请求:“我可以去看看奥特曼吗?”
术尔一愣,怎么总感觉骋哥这副话的口气特别像是…他形容不出来,刚好这趟行程的目的就是奥特曼,他点点头:“可以的。”
奥特曼乖乖窝在围栏边,听见小主人喊它,扑棱着翅膀。
庄骋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和照片上姿势一点也不一样,但在他脑海中却渐渐重合……
于是等术尔抱完,起身准备给庄骋介绍,却被拥进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抱。
术尔双手无措:“骋哥?”
“尔尔,你要一直好好的。”庄骋只抱了一下,之后冷静地松开,随意扯了一个理由,“抱抱你,希望你开心。”
术尔垂首不言,心跳莫名加快。
临走前,术尔将奥特曼抱给刘奶奶,说:“刘奶奶,奥特曼吃的不多,您隔两天再喂它就行,不用天天喂。”
其实就是怕奥特曼吃得多,有点打扰到刘奶奶。
刘奶奶哪会不知术尔的小担忧,奥特曼一到刘奶奶怀里就忍不住挣脱,脖颈被牵住也阻止不了它往小主人那儿蹦跶,刘奶奶抓着绳子往回扯,道:“奥特曼精力这么好,怎么能不天天吃饭,我老婆子一个,可做不出来虐待小动物的事。”
看似被反教育一通,但老人家眼里的慈爱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术尔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他承下了刘奶奶的善意,说:“下次放假我会来看您的。”
刘奶奶回了自己家,门口只剩下他们。
奥特曼有了新去处,至于房子的事,术尔脑子里还有点懵,暂时不会住进来。
欧阳爷爷在竭尽所能照顾他,他也会听从欧阳爷爷的遗言,那毕竟也是他一直所追求的前进方向,努力生活,未来还长,他还有很多可创造的空间。
不要被困。
安置好奥特曼的事,庄骋成功忽悠术尔,领回家亲手做了一顿饭给术尔吃,之后才是送他回学校。
电梯在二十三层,还要一会儿才会下来,庄骋盯着乖乖背书包的术尔,大概十几秒,前方“叮”的一声,电梯降到十三层,接着门开。
轿厢承重两人,庄骋摁了一楼,电梯下行。
一路走来,庄骋情绪都没什么变化。
即将到达学校门口时,术尔后背上的书包带忽然被拎起来,他迈出去的脚步硬生生拽回去。
术尔扭头回看:“骋哥?”
庄骋神态自若:“太晚了,会打扰到你舍友,我在这订了两晚宾馆,尔尔跟我?”
“……”术尔皱了皱眉,很快联想到自己身上,“我不用,我自己可以。”
庄骋一听就知道尔尔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医生说了,除了口服的过敏药,过敏药膏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各擦一次,尔尔觉得宿舍会方便吗?他们都是高二的,你们作息时间不一样。”
之前术尔无意跟他提过一嘴跟高二混住,庄骋过一遍耳朵就记下来了。
术尔的确忘了还有擦过敏药这一出。
之前都是只吃药,擦药可以但没做强求,再加上那时候哪有人给他擦药……反正不是特别痒,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有人记得。
有,人,记,得。
多么充满诱惑力的四个字。
第49章 错觉
等术尔回过神,他已经跟着庄骋来到宾馆房间。
标准的双人间,术尔走进去的那一瞬间,仿佛以为自己回到了八月份跟骋哥兼职的那段时间。
那一个月里他几乎天天和骋哥住在一起。
莫名的,术尔有点怀念,在医院那会儿没能挣脱的束缚感好像在此刻被弱化掉了。
这种带着怀念般的情绪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和庄骋分开后,他慢慢意识到、一点一点累积的。
而今场景重现,术尔才敢放出某些想法,才敢在大脑里放肆回忆。
因为不怕没有寄托。
骋哥就在旁边。
术尔的情绪太好懂,庄骋不由得眉梢一挑。
原来尔尔也不是他以为的毫无波动,这么看来,他的追求之路应该不会太艰难。
“先刷牙洗脸吧。”庄骋摘了术尔书包,动作轻柔地丢到床上,“尔尔先去,我忙个东西,待会儿换我。”
说着庄骋拿出手机,术尔瞅了他一眼,听话地进洗手间洗漱。
京大几乎不查寝,全靠学生自觉,一学期也就查个两三回,今天刚好轮到这学期第一回 ,群里他们发消息说帮他混过去了,让他不用担心。
庄骋:“……”
倒也不是担不担心这个的问题。
因为忧心尔尔,庄骋还没抽时间告诉宿舍里几人他请假条续假了,刚好接着这个时间回复了。
【张煜濯:!】
【吴琦:!!!】
【陈湖:!!!!!】
【庄骋:。】
张煜濯沉思:“庄哥这是什么意思?”
吴琦一针见血:“可能是觉得我们像个傻逼在排阵。”
倒是陈湖若有所思:“庄哥家里可能出了点事,那天我忘了跟你们说,庄哥走的时候有说如果朱老师问起来,就让我回复说他可以解决,不用担心。”
虽然他去交请假条的时候朱彗老师并没有问起,只是微微讶异了过后,便让他走了。
吴琦立马回想军训结束那天,庄骋脸顶着巴掌印的事情:“啊这……”
他挠了挠头。
他们能帮兄弟,但兄弟家事,在不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还真不好插手。
408宿舍里的人还在抓耳挠腮,浑然不知他们口中的庄哥正想入非非。
术尔顺便洗了个头,他穿的是一套嫩黄色睡衣裤,应该是书包里翻出来的,庄骋自然而然地从术尔手里拿走擦头巾,术尔只愣了一瞬,而后顺从地坐到床角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