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夏箐来说,术尔的两次不同关心方向,是她打开这把枷锁的一个导火索。
夏箐的事徐婻是第二次听说,和第一次相比多了点细节,但她仍是不免骂一声:“人渣畜牲,终于送进去了。”
徐婻的态度不像是受害者情绪,但她憎恶却一点没少,周若曼没几分钟出来了,徐婻上前握住她手:“阿曼,你没事吧?”
第35章 创可贴
周若曼脸色仍是苍白,但不难看出,她精神其实很好,她反过来安慰徐婻:“我没事。”
面对爱人肉眼可见的变化,徐婻渐渐放松,周若曼刚来的时候只顾着那个畜牲,都没来得及看庄骋也在。
她们和夏箐的碰面是一个巧合。
当时庄骋慌忙地走了之后,夏箐在原地踌躇了很久,她想通后,把庄骋忘记带走的相机拿上,出门碰到了徐婻。
徐婻好像在找人,她们是第一次见,但一个很巧妙的契机把她们联合起来。
徐婻手中拿着尤先生的照片。
照片上的尤先生看起来很年轻,但夏箐一眼就认出来,因为那是尤先生身份证放大的照片。
尤先生对那些“宠物”拿他身份证莫名痴迷,就好像身份证上了吊牌,“宠物们”拿着它,就变成了他的所有物。
每次订酒店他都会让“宠物”拿着他的身份证去办入住。
周若曼的故事也不复杂,尤先生手段几乎很统一,第一次用药,拍下视频后,后面就用视频威胁。
他看人下菜碟,这招对他出手的那些女孩子屡试不爽,周若曼和夏箐唯一不同的点就在于,她当年意外怀孕,刚好又到了被尤先生抛弃的阶段,于是尤先生在她怀孕还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做得特别狠,孩子差点流掉。
当时周若曼并不在意那个孩子,能流掉更好,可没想到,医生说她因为那次粗鲁的性|事,这个孩子不能再流掉,不然对母体有伤害,轻则体寒身虚一辈子,活到半百都是问题,重则丢掉性命。
于是周若曼怀着孩子,每天恨不得肚子里尚未完全成型的胎儿能胎死腹中。
她是五个多月的时候碰到的徐婻,那时候徐婻刚被妈宝男的母亲强逼着、以没有生育能力而离婚。
徐婻不懂,有的人想要孩子想疯了,有的人却恨不得把孩子当仇人,直到后来徐婻知道了周若曼的事情。
想了很久,她对周若曼说:“以后我来养你们吧,我可以叫你阿曼吗?”
两个女孩抱团取暖,彼此慰藉,共同抚育筱筱长大。
庄骋对他们遭遇表示慰问,随后心中无比庆幸地想着,幸好他的小孩还没有彻底遭受畜牲的迫害。
“我要回去看我家小孩,不多留了。”起身提出告辞,庄骋低头瞥视问夏箐,“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夏箐没有说话,只是跟着起身。
周若曼缓了过来,徐婻带她回酒店。
尤先生这种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看人下菜碟也有看走眼的一天,甩钱解决也有无法解决的事情。
这个动荡的夜晚随着尤先生的被捕,渐渐落下帷幕。
庄骋回去的时候,术尔睡得正香,手心出了汗,毛绒纪念品被他的汗沾湿了,绒毛都不立起了。
庄骋在他床边蹲了一会儿,做了一个很出格地动作。
他轻轻执起小孩拿毛绒纪念品的那只手,握进自己掌心能全部包住,庄骋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怕着,怕他就晚来一分钟……
后背亦是惊起后、层层叠叠堆砌的凉意。
这个小孩,好像已经彻底地无法松手了,庄骋喉结攒不住滑动,嗓音又低又哑:“尔尔,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以后骋哥保护你。”直到你离开我,去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那句话,庄骋只是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始终未说出口。
*
第二天,庄骋睁眼,脑子还没清醒,视线倒先去看另一张床上术尔。结果这一看,床上没人,庄骋魂先去了一半,翻身下床,没等他继续慌乱下去,洗手间有水流声传出。
那一瞬间,庄骋感觉自己高高抛起的心平安落地,他简单换掉衣服,为了不给术尔压力,努力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慢慢来到卫生间。
术尔沉默地站在洗脸池旁,沉默地洗手,低头看自己的手像是在看仇人,庄骋想到尔尔昨晚那几句“他亲过”、“好脏”等字眼,小孩手都洗得快褪皮了,搓得满手只剩下红痕。
庄骋心疼地望着术尔,轻轻走进去,伸手关了水龙头,他把术尔通红的手握在掌心,沿着指根擦干水渍,又低头吹了吹。
重新直起身时,庄骋自然地揉着他头发,眼睛里没有丝毫气恼与不解,全都是耐心和纵容。
他也没有直接问术尔手疼不疼,而是说:“早饭想吃什么?”
术尔说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感受,手被庄骋不轻不重地捏着,对方眼里的心疼溢出来,最后却只是问他早饭想吃什么。
术尔发了很久的呆,才在庄骋如一而终的视线里,说出一个答案:“燕麦片,上次加红糖那种。”
话一出口,术尔方觉自己嗓音有多哑。
他不适应地皱了皱眉,庄骋立刻贴心讲明:“是后遗症,过两天就好。”
术尔脸色稍霁,想到那瓶矿泉水,明明是没开封的,他才敢喝的,眉眼不自觉地流露出委屈,看得庄骋心尖狠狠一颤,下意识哄道:“已经进局里了,因为不止尔尔你一个人,很多人出来指正他,尔尔放心,人渣不会再出来。”
尤先生太自负了,以为家里有点小势力,会替他摆平所有,于是对法律大放厥词。
这是他的报应。
“他给的水,我看了,是没有开封过的,”术尔不想自己辜负庄骋的这份体贴,努力用发哑的嗓子解释道,“我没有,随便就喝,别人给的水。”
“嗯,那尔尔很棒了。”庄骋也认真回应术尔一字一句说的缘由,给予最热烈的反馈,“尔尔是最棒的,还知道不能随便喝别人给的水。”
术尔:“……”
明明是一副夸小孩子的语气,术尔却觉得特别开心特别受用。
庄骋把燕麦片加红糖水兑好,等晾温期间,术尔从裤兜里掏出被他捏得毛已经不蓬松的毛绒纪念品,问道:“这个是骋哥给我的吗?”
“是,”庄骋点头道,“喜欢吗?”
“可是它已经不好看了。”术尔有些难过,上面的毛应该是很蓬松的,现在一缕一缕地拧成股。
“那就再买一个,这个不要了。”庄骋神情平静,没说那是他亲手做的。
“不行。”说不好看的是他,不同意再买一个的还是他,术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意这个毛绒挂件。
因为是他握了一晚上的?
庄骋去做术尔想吃的燕麦片加红糖,术尔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手看。
骋哥忙碌的身影就在前方,他盯着盯着便不自觉地碰了那块被搓破皮的地方,隔着庄骋给他贴的创可贴,术尔后知后觉想着,好像是有点疼的。
他刚才洗魔怔了,洗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怎么都洗不干净,好脏啊……
直到骋哥给他吹的那一下,好像把脏东西也一并吹走了。
早饭吃完,庄骋和术尔收拾好行李准备返程,拉开门发现门外站了一群人。
是那群年轻人。
他们看到术尔出来后,摆不出自认毫无一点关系的脸色。
夏箐是第一个迈出来的,这个女孩很久都没笑过了,此刻对术尔露出点笑意来:“术尔,我们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术尔:“后会无期。”
年轻人们:“……”
就…怎么说呢,他们之中有些人还因为尤先生在追术尔、而术尔拒绝后,觉得术尔不识趣过,现在问就是尴尬懊悔。
早上还需要术尔去做点小笔录,他们推着行李箱去的,打算一做完就走。
设想是这样的,没想到在动车站碰到了周若曼徐婻和筱筱。
术尔、庄骋、和徐婻的关系,还真有点微妙。
这么一归类会很容易了解——于术尔而言,徐婻是来这的第二天,不小心撞到术尔、致使身份证掉落的那个陌生女人,也是说过有一个已经去世的朋友和尤先生长得很像的那位,他并不知道徐婻和庄骋有过一点渊源。
对庄骋来说,也只是见过徐婻两次,超市那晚和昨天,他也不知道徐婻和尔尔还有点小缘分。
徐婻就更方便了,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庄骋那天话里提到的他家里也有个小孩,那小孩原来就是术尔。
徐婻那天提到的去世的朋友,其实就是尤先生。
认识了周若曼,徐婻越来越心疼喜欢这个小她几岁的女孩,也厌恶憎恨素未谋面的尤先生,所有关于人渣的事迹她都只在周若曼谈论中了解到,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名字,她就已经充满恨意。
那是她的阿曼。喜欢上真的是一种很情绪化的感情。
可惜尤先生行事颇为谨慎,连张照片都没有,周若曼仅有的能被留下的,无非是拿着尤先生身份证偷偷复印的一张和现在比起来、面容较年轻的照片。
周若曼没想到还有这出,跟演电视剧似的,没一会儿她怀里的筱筱醒了,筱筱看到庄骋时眼睛一亮,正要叫人,发现帅哥哥旁边还有一位漂亮哥哥。
“哇,这是什么福利!”
筱筱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四双目光,她脖子缩了缩,被这阵仗一吓,缩进周若曼怀里说:“妈咪,你们怎么都看着我呀?”
周若曼准备回她,谁曾想没跟上小朋友的思维,筱筱下一句话接踵而至:“我今天早上起来都忘了问,坏蛋被抓住了吗?”
周若曼一愣。
昨天安抚筱筱时,她用的是妈咪要去抓坏蛋了。
“嗯,抓住了。”周若曼忽地神情柔软地亲了亲筱筱的脸蛋,“妈咪把坏蛋交给警察叔叔了。”
小朋友的情绪直白又感染。
庄骋不由得想到一件事。
还记得第一天见面,那群年轻人说要给尤先生找对象,怪不得那天听尤先生说“找个人”时,庄骋总觉得他语气里带着点天然的等级优越。
所以那天他只是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当时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披着人皮的畜牲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人皮下的真实面目有多丑陋。
尤先生的事竟以筱筱的抓坏蛋滑稽收尾,至此彻底地告一段落。
动车站分别后,庄骋把术尔带回自己家,术尔的嗓子在家里缓了一天多才好,这期间他享受了庄骋无微不至地照顾。
好像那段经历,正在骋哥的细心体贴中,被模糊掉。他连晚上的噩梦都只有那天做了,后面两天睡得其实还算安稳。
骋哥给他的那份平安符是可以有用的。
还有两三天庄骋大学开学,而庄骋的生日就在八月的最后一天,术尔的生日礼物早给准备好了,他现在唯一忧心的是,他即将坦白的事。
从回到锦城,术尔一直待在庄骋家里,庄骋对此也并无任何异议,忙着两天时间把上学要准备的东西和该处理的事处理好,最后一天就是庄骋的生日。
庄骋收拾完行李天已经很黑了,术尔乖乖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水,庄骋端过来喝了,放下水杯就看到术尔严阵以待地看着他。
“怎么了?”庄骋问。
“我之前跟你说,我骗了你一件事。”术尔仔细观察着庄骋的反应,“骋哥还记得吗?”
居然还知道叫骋哥,庄骋放松姿态应对他:“嗯,记得,免死金牌都给出去了,总不至于忘记,所以尔尔要说什么?”
他特意提了免死金牌,术尔紧张的内心一点点趋于平缓,盯着庄骋的眼睛,术尔一字一顿:“我其实……不是毕业生,九月份开学,我还要去读高三。”
第36章 爱尔尔
术尔有想过很多种说这件事的契机,但没想到在这之前会经历那样的事。
而骋哥那几天对他的态度与爱护,让术尔觉得,其实不要免死金牌也是可以的。
所以说完后术尔屏息等待骋哥会给他什么反应。
明明期间有很多次坦白的机会却一直不说?那么多人都调侃你长得像未成年,为什么不顺势承认,骗我很好玩吗?
诸如此类,术尔想了很多,但没想到,庄骋很淡定,似乎他只是说了件很平常的事。
术尔先等不住了,表情诧异:“骋哥?”
庄骋并没有让他忐忑很久,慢条斯理地含着笑:“催什么?”
“……”术尔想说,我也不想催,可骋哥你反应真的很奇怪诶?
“从准备出发去理江时,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庄骋说,“你表现得其实不太像要去上大学的样子,也怪我一直忽视了这些异常,除了这个,尔尔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话一下子被说完了,术尔还能说什么,他现在满心思只剩下一件事:“骋哥你不生气吗?”
庄骋好笑地反问:“怎么?尔尔想我生气么?”
“当然不想,我只是有点不安。”术尔急忙表明自己的态度,说罢,他是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好像在这之前他一直活在钢丝上,被一根绳子吊着,他以为并且也觉得自己终将有一天会掉下去,连面对的荆棘深渊是什么都想好了,但唯独没想到会有人接住他。
还是这个在他看来最不可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