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明特意离得远远的,让窃窃私语的兄弟二人将话说完,然后眼看着燕嵘推着不情不愿的燕意欢向他走来。
微服出宫,马车自然是低调的,远没有平日坐过的那般宽敞。
现在正是金柳巷最热闹的时候,窗外的揽客声一声高过一声,来来往往的车马声与交谈声更是不绝于耳,可分明是在这样一个嘈杂不已的环境,燕意欢仍觉得自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起伏的气息。
果真还是太近了。
燕意欢朝身边偷瞄一眼,却见皇上斜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甚至没打算瞧他一眼,
二哥刚才说什么来着,让他一如往常,可千万别再露出什么破绽,那自己往常该是什么样的。
燕意欢默默地吞咽了一下,脑海闪过的记忆犹如走马灯似的应接不暇,如一只猫爪试探地轻挠,麻麻的,但不解痒。
算算日子,自打头一回争执到现在已有大半个月,国事繁忙是一回事,燕意欢清楚,两个人心里起了嫌隙才是真正的原因。
虽说心里不舒服,但他没忘记那可是皇上,别说暗中杀个人了,就是光明正大的谁也不能说什么。
在明彰府里那几日,燕意欢也听出来了明彰好意的暗示,可他又哪里知道自己身系燕府命运,讨好都不知道还管用不,岂敢再行差踏错。
现下这狭窄的马车倒是个好机会。
车轮微微下陷,恰好卡进了青石板路上缺失的一个角,轻微的颠簸本算不得什么,可燕意欢却轻轻唉了一声,朝旁边挤了挤,手不偏不倚地按在了李玄明的腿上,像撑不住似的,朝下滑了些许。
车子很快平稳,燕意欢这样斜斜地倚着竟觉出了一丝刻意为之的尴尬,他抬起头来讨好地笑了笑,却见皇上的双眸晦暗不明,让他猜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玄明又岂会看不出燕意欢的意图,他薄唇轻抿,化解了向上的弧度,钳起燕意欢那只不老实的手,前倾的身体让两个人的气息渐渐交融在了一起,双唇之间的距离,几乎只有一纸,哪怕是轻微的颤动都足以相接,可即使未碰到,那酥酥麻麻的感觉直达心尖。
这熟悉的感觉让燕意欢呼吸瞬间急促,顺势就闭上了双眼。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唇角,可接下来却未能如他所愿,只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使燕意欢迷茫地睁开了双眼。
“方才我与燕嵘说的话,你可听懂了。”
作者有话说:
所以那只小白猫的名字叫什么宝儿们知道了不?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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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更新预告:明天将会更新两章迟来的情人节特典番外,在线看小意欢变成夹子猫撩皇上。
第80章
“……哪句?”
燕意欢很努力地回想刚才他们说了什么,可是刚才自己实在太过紧张,那些话宛若一阵风刮过去,到现在就什么也不剩了。
皇上是何等的心思缜密,燕意欢后背一阵寒凉,暗暗懊悔刚才没有仔细听着,莫不是二哥哪句话被察觉出不对了吧?
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既然答不上来,那就干脆不要答了。
一只手被钳制着,那就还有一只,燕意欢仿若孤注一掷,忽地抬起另个手臂环上了李玄明的后颈,用力向上凑去,破了这丝毫的距离。
双唇触碰的瞬间,两个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都自以为处在冷静之中的二人霎时间被心中喷薄而出的情感快速地淹没,翻涌着冲向四肢百骸,指尖都麻痒的几乎握不住。
燕意欢卖力地亲吻着,若说一开始还是另有目的,此刻早已抛诸九霄云外,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一双腿也没闲着,愈发的放肆,整个人如无依无靠的藤蔓一般攀附着,反客为主地压着李玄明,每根头发丝儿都叫嚣着渴望。
狭小逼仄的空间内温度骤升,已经驶离了金柳巷的马车远离了喧闹,逐渐被黑夜的寂寂无声所包裹。
此刻的燕意欢早已被悬殊的力量所压制,主动已化为被动,呼吸被毫无保留地掠夺着,让他在交缠中更是难耐不已。
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燕意欢这小小的马车可不比皇家车辇那般厚实,也不像皇帝出巡那样拦着所有人都不许靠近,现在他们正行驶在京城的大街上,一点异样的动静都会被人发现。
不舍地磨蹭了一阵,燕意欢主动一点点放下了高抬的腰,最后好似是下了决心,在几近窒息的眩晕之中猛然退出,这才将头扭向一边大口地喘息着。
呵,倒是长了些本事。
李玄明同样的喘息,平复着内心的激荡,现在这个时间地点显然不合时宜,而且关于他的问题,很显然他已经得到了答案,果然不能指望燕意欢去思考任何关于情爱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拔出燕意欢心中的那根刺,以及找出扎进刺的那个人。
“这样好的机会,你怎么不问问韩祯为何没有关押在大理寺?”
浑身都已沉浸在浴望之中的燕意欢霎时间呆住了,他当然想问,可他怎敢啊!
“你去问宋清砚,倒还不如直接来问我,不过在这之前我倒要先问问你。”李玄明伸出拇指擦过燕意欢的唇角,“御书房内,是谁告诉你徐辛尧出事了。”
燕意欢这下彻底清醒过来,可即使自情欲中脱离,他依然无法应对这个问题。
支支吾吾的燕意欢此刻开始懊恼这个让他无处可躲的小小马车,就连眼神都难以躲避,他当然知道如果供出了高玉,那么璟哥就暴露了,璟哥一暴露,他燕家就跟着完了。
“没人……我是在客栈知道的。”燕意欢突然觉得这么下来自己也太过于被动,既然皇上提到了韩祯,那不若顺势反将一军,“我亲眼见到了伤口,就正是韩祯的那枚六棱匕首所伤,当晚幽罗鉴以及大理寺的人都确认无误,既然皇上说了,那我就问问,为何韩祯未被扣押。”
“因为我从未下旨让他杀了徐辛尧,他既不是凶手那就无需扣押。”
徐辛尧的事情已过去多日,再加上燕嵘的到来,让燕意欢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没了理智,李玄明这才与他重提此事,
“一把匕首而已,虽特殊了些却没什么特别的,想仿制一把太过容易。”李玄明此刻的嘴角分明是扬起了些许的弧度,可这笑是却是冷的, “你觉得我如果真的要杀徐辛尧,有必要动用韩祯吗,而韩祯他有必要用六棱刃吗?”
此言宛若醍醐灌顶,燕意欢呆愣了半晌,原本如蒙了雾的双目似是被清风吹散,眼底注入光亮的同时心也瞬间敞亮。
自打见着了尸首,他就仿若失了魂一般,神志全被那伤口牵引着,就好似着了魔一样认定必是韩祯所为。
而徐辛尧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韩祯能有一千一万种不留痕迹的方法杀了他,怎么可能故意留下了最明显的痕迹,还放在了他家门口。
心若擂鼓般震着,却不再是被欲望所牵制,燕意欢整个人几乎都快趴在了李玄明身上,双目晶亮且迫切,
“真不是,真不是皇上做的对不对!”
“若是我,你觉得我有必要不承认吗?”
没有,当然没有!
燕意欢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喜悦,他怔了须臾,张开手臂狠狠地抱着了眼前人,将自己与他紧紧贴着,一丝缝隙都不肯留下。
“你信我。”
这不是一句问话,李玄明笃定且意外,他知道不是自己,竟会高兴成这样。
这一刻李玄明不再在意他是否听懂了自己与燕嵘说的话,也不在意他是否会回应,起码他知道了燕意欢会在乎,这便行了。
李玄明甚至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庆幸,恨自己的前世为了爱人就夺走了燕意欢的魂魄,还是该庆幸正是因为被夺了这一魄,才有了今生的羁绊。
正如正阳子与他讲述前尘往事时所言,无论相遇还是一眼万年,其实都归于无法挣脱的命运。
可无论前世使然还是今生的必然,心动就是心动,如果不能得到回应,那就占有他,燕意欢也许一辈子学不会爱自己,但也同样学不会爱别人,那自己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我信。”
闷闷的声音自胸前响起,“我也不知为何就是信,而且很高兴,不是皇上我很高兴。”
但又很难过。
燕意欢将头深埋着不愿起来,他起初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高兴的时候会止不住地流泪,直到在刚才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无论如何相信,如何不舍,待到燕家成为逆臣的那一刻,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燕意欢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他好害怕某天一睁开眼,自己就成了乱臣贼子,而现在的一切都如同一场梦一般逝去,再无转圜的可能。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想想,心又开始如那日一般绞痛,燕意欢蓦然绷紧了身体,一声痛苦的呻吟自口中泄出。
“意欢?”
听出了他声音的不对,李玄明想将人从自己身上拉开看看怎么回事,突然马车外有人急速靠近的动静让他屏住了呼吸,只听那人掠到车窗边只来得及低低道了声皇上,随即一支箭呼啸而至,便断了声息。
李玄明心中一凛,有刺客。
第81章
除了那条驶满了画舫的运河,京城内还有一条宛若玉带的小河蜿蜒过境,玉带河就如同一条界线,河东是人间烟火,过了桥便能隐隐约约的瞧见皇宫高耸的围墙,那是天子所在。
虽还距皇宫有些距离,可自桥西起就再无人家,这入了夜就尤其的显静谧幽暗。
此时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马车突兀的停在石板路的正中间,车架上还好挂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是方才那暗卫。
燕意欢仍死死抓着心口,本想大口地喘息缓解疼痛,可突然整个人天旋地转,同时一只大掌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将下意识的惊呼按回了口中。
待他反映过来,人已躺倒在马车的地板之上,眼前一暗,整个人已被皇上罩在身下,紧紧护住。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就在二人已卧倒之际,一支箭自车窗呼啸而至,随着咚的一声闷响,箭尖直直插在了刚才他们共坐的座位之上。
燕意欢的双目倏然瞪大,然而未等他从震惊中醒来,第二声箭啸随即而至,这第二支箭直直冲他二人躺倒的地面而来。
李玄明虽已判断了箭的轨迹,可他若躲避,那燕意欢将会完全暴露在外,或者说,李玄明根本从未有过独自躲避的念头。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箭射进车内的同时,李玄明的双臂紧紧将燕意欢揽于身下,马车内的空间对于两个男人来说实在太过紧迫,即使李玄明尽力朝一边避开了后背的要害,但仍狠狠地扎进了手臂。
整个人被笼罩在身下,那力道紧的燕意欢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挤碎了一般。
然而随之而来的,利刃没入皮肉的声音让燕意欢的恐惧升到了极点,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护着自己的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之人。
他会受伤,也会死!
周身的血液似乎被瞬间抽干,心口已疼得几乎快要爆开,燕意欢不知道怎样去保护已经受伤的李玄明,他只能拼命地从身下抽出手臂,用尽所有力气将李玄明揽紧,近乎本能的想翻身而上。
李玄明蹙紧了眉头,喉中泄出一声呻吟,燕意欢太大力了,已经扯到了他的伤口,带来了一阵激痛,
“没事,只是手臂。”
“手……手臂。”燕意欢喃喃着,圆瞪的双眼已干涩到发疼,直到看见刚才的那支箭的确是在手臂之上,才松了一直憋在心头的那口气,可手仍用力抱着,让李玄明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让他那条受伤的手臂能够放松地搭在自己肩上,希冀能减少些许疼痛
外面的打斗声已起,给车内争取了片刻安宁,李玄明低下头,安抚地寻着了已血色全无的唇,轻吻了一下,
“别怕,来人了。”
从射杀暗卫的第一支箭,到射中他手臂的这一支,三支箭暗卫才赶到,李玄明知道这不同寻常,很有可能暗卫被调离或者撤走了部分。
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车外金戈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铮鸣声已经近在咫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车身会不会被利刃穿透,扎进身体。
燕意欢强忍着心口的疼痛,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阴暗的马车内根本看不清他痛苦的表情和已经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最近总是心口会疼,但现在没空去想,他的双眼刚好看得到那柄露出了半截的羽箭,指尖温热的黏腻和鼻腔中充斥的味道,让他知道这个伤口正在持续地流着鲜血。
“皇上……”熬过一阵抽痛,燕意欢颤抖着开口,“血这样不停地流,你……你不会死吧?”
这话要是平时说出来,直接拉去斩首都不为过,可这样一句大逆不道之言去让李玄明周身一震,就连遇刺都没能慌乱的心跳,此刻却变得杂乱无章,宛若擂鼓,
“不会,放心。”
简单的几个字,气息依旧如平日那般沉稳,燕意欢的心神随之瞬间安稳下来,令他奇怪的是,心口的疼痛也逐渐减轻。
“皇上。”
韩祯的声音自车外传来,让车里的人为之一振,看来外面的局势已经扭转,李玄明阻止了欲进车查看的韩祯,
“先回宫。”
第二日前来朝会的众臣又扑了空,沈钊泉说皇上近日太过操劳,昨夜里突然病重恐怕有些时日上不了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