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步的沈钊泉停顿了少倾忽又回转道,“燕太史,老奴猜测皇上生气,大约是与徐公子此次进京的目的有关。”
“他进京做生意又与皇上何干?”燕意欢彻底糊涂了,“那凭什么气恼于我?”
“您……不知徐公子来京的目的?”沈钊泉一怔,随即摇头苦笑,闹了两个人根本就没搭上线,
“奴才这就去备车。”
半夜里的宫门是不能开的,但有沈钊泉自是畅通无阻,宅子离皇宫本就近,不过半个时辰燕意欢便蹲在了寝宫外。
路上明明是心急火燎的,可真到了门口燕意欢又犯怵了。
他想起方才皇上那骤然寒若冰霜的脸色,以及看向徐辛尧的杀意,都让他觉着皇上这回的气生的不一般,不是他去卖个乖就能哄好的那种。
那当如何是好?
燕意欢在寝宫外来回晃了几圈,忽而灵光一现,脸却腾地红了,心中别别扭扭地竟生出了几分期待。
只见他未从正门进去,反而朝殿后的浴池那绕去,因为那里既能通向寝宫,亦能……通向那个房间。
寝宫内只点了一盏灯,幽幽暗暗的,独躺在龙榻上的李玄明亦是未能入眠。
原是知道他是笨的,却未曾想到能笨到这般地步。
可细细想来,好似在他心中,根本就无情无爱一般,无论是开始的时候招惹自己,抑或现在对明彰亲近,图的只是容颜。
而自己所享受的,来自于他的讨好与亲昵,也不过是为了贪恋一时的快活,他现下的确用欲望换得了燕意欢的主动与亲昵。
但也仅此而已。
李玄明觉着心口憋闷,烦躁让他甚为口干,于是他缓缓坐起,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刚想唤人倒茶,却听得寝殿后面一阵窸窣的动静。
那里不可能有人,这个时间就算是内侍也不该出现在那边,李玄明顿时清醒,手不着痕迹地摸向床榻边的夹缝,手指一勾,一只精致的匕首落入掌心。
一阵小心翼翼地开门声响起,李玄明眉头一跳,竟是那间房的暗门,他屏起呼吸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果真是朝他走来。
动静越来越近,李玄明终于听得分明,目光中的杀气骤然消散,手指一松,匕首重新落回了夹缝之中。
但他却未出声,就这么静静等待着这脚步声停在了幔帐前,像是犹豫下,才试探地问了声,
“皇上,您睡了吗?”
没得到回应,幔帐外的人似乎有些焦虑,最终好似是下定决心似的终于开始掀动床幔。
也不知是因为太过昏暗,但本应很容易的事情,他似乎做得有些不太顺手,寻了几次,也没寻着入口。
饶是李玄明也看不下去了,他干脆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幔帐边儿向边上一拉,惊得还在外头埋头苦寻的燕意欢一声低呼,愣在了原地。
李玄明也同时瞪大了双眼,这才知道为何刚才燕意欢掀个床幔都这么磨蹭。
只见他不知从哪儿寻着一条绸带,歪七扭八地将自己双手捆在了一起,不仅如此还生怕他看不到似的,举到了脸颊边儿。
“皇上,刚才没完。”燕意欢晃了晃手腕,艰难开口,“憋着……憋着对龙体不好。”
第60章
李玄明心中的烦郁随着燕意欢的出现而淡了些许,面上是不动声色,但在目光扫过绸带时,仍不自觉地微蹙了下眉。
看得出这条绸带是他手嘴并用给绑上的,对自己倒是挺下得去手,看样子比他平日里还紧些。
见皇上冷冷地看着自己不做声,燕意欢愈发的心慌,他试着又靠近了两步,坐在床边,但见没有动静胆子便更大了些。
燕意欢本想着慢慢斜下去,可双手使不上力让他失了平衡,低呼一声瞬间歪倒。
动作完全出自下意识,本想看看燕意欢到底要干嘛的李玄明,一把托住了他的胸口,一个异物硌住了掌心同时,燕意欢轻叫了一声,向后缩了缩身体,咬着下唇待那感觉过去,顺势躺倒在了床榻之上,还乖乖地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虽不敢再轻易开口,可满心的期待都写在了一双含着怯的眼中,显得格外好欺负。
深邃的双眸中流转着淡淡的波光,李玄明借着幽暗的灯火,自那双被绑到有些泛白的手腕向下打量着在刻意卖乖的燕意欢。
现下逐渐回暖,衣物早已不若之前厚重,尤其是高抬的双手将衣物绷紧,心口上本不该出现的形状被勾勒的格外清晰,隐约还能瞧见蜿蜒在布料下的细链。
李玄明心思一动,隔着布料轻轻拨动了一下,燕意欢一哆嗦,将头扭在一边,闷在手臂间低低嗯了几下。
幽黄的灯火噼啪地闪烁了几下,像是要费力将光线挤进床榻之上,可终究是无力窥探分明。
借着这黑暗,燕意欢掩饰了几乎红透了的身子,却遮不下该有的反应,贴身的长衫下摆上,已有了一点可疑的印记。
听到耳边的呼吸声也略带了些急促,燕意欢定了神儿,心道就算你是皇上,这事那憋到一半也照样难受。
如此便有了底,燕意欢尽力将抬起了腰,边期待着被握进那双手中,边轻声问着,
“皇上是不是不气了?”
这话问的,就好像方才的一切是孩童在打闹一般,李玄明淡淡看他一眼向后靠去,反倒离燕意欢远了几分,
“那你可知朕在气什么?”
如此冷静的质问,犹如一盆冷水泼过来,燕意欢怔了怔,不自在地挣扎起身,却没想到皇上竟还未消气,
“回来的时候我问了沈公公,可他说这是我与皇上的事,不肯告诉我。”燕意欢讷讷道,“我错在哪儿,皇上告诉我就是,就这么突然走了我心里堵得慌,难受得紧。”
他这话音一落,这帐内的气氛似乎没原本那般冰冷了,在燕意欢诧异的眼神中,李玄明起身重新燃起了榻边的烛台。
灯火逐渐明亮起来,让燕意欢细微的表情也无所遁形。
“那朕再问一遍。”李玄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既已答应了,那你把朕当什么?”
怎么还是这道送命题??
燕意欢有些瞠目,但他心头一跳,忽忆起好似是皇上问他同意了什么,自那之后便突然变了神色。
“答应?”燕意欢迷茫地抬起头,“我答应什么了?”
“你问朕?”
“那我问谁?”
这儿也没别人啊。
含着水气的双眼尽显无辜,低头看了看自己前胸,软软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道,
“皇上,我能不能先把这取了,久了痛。”说着赶紧举起双手,“我自己取不了。”
那东西的确不能戴的太久,原本打算问个清楚的李玄明也只得无奈地暗自叹气,去解燕意欢的衣带。
一丝凉意顺着被解开的亵衣钻了进去,激得燕意欢不由自主地一哆嗦,又胀痛了几分。
原本是透粉的,现如今已绯红,可怜兮兮的模样。
李玄明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却未替他松开,而是食指一绕,将细链缠绕在指上,
“老实说,你与徐辛尧都说什么了。”
“啊……?”燕意欢鼻尖儿都红了,眼尾噙上了几朵泪花,“就叙叙旧,明彰哥一直在旁边的。”
“那他就没与你说来京城要做什么?”
“不是做生意吗?”燕意欢大为不解,怕扯着了,强忍着留在原地,“父王信中说,他来京做生意。”
他们聊了一个下午,徐辛尧竟然没将来意告知?这多少让李玄明有些意外。
当幽罗鉴的人送来消息时,他本还在与大臣议事,打开看到的一瞬间差点将传信的竹筒捏碎。
他如何也不会想到燕王府竟在打算着燕意欢的婚事,更没想到的是竟连结亲的日子都已选定。
一想到此时此刻那个人正在与燕意欢在一起,他背如芒刺,便是一刻也等不了。
直到在前往酒楼的路上,李玄明才渐渐明白自己究竟在急什么,身为君王,无论那人是谁他亦不惧,他所惧的,乃是燕意欢的抉择。
就如同那日在古树下问他一般,他回答的是那么轻松且自然,他并没有想与之共度余生的人。
换言之,那个人是不是他,根本无所谓。
李玄明随手一掷,一道泛着金光的弧线掉落至床下,发出了一阵细小的金属碰撞的声响。
燕意欢颤了一会儿,才松开了被咬得泛白的下唇,“所以皇上生气是与徐辛尧有关吗?”
“燕意欢。”李玄明一只手握起被缚的双腕向下压去,燕意欢倏然瞪大了双眼仰面倒在床榻之上,随后那双动人心魄的双眼,几乎要穿透一般地盯着自己,
“徐辛尧没有说,那朕来告诉你。”
危险的气息笼罩而来,燕意欢的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地扭头躲避,但那股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耳廓,并没有放过他。
“你父王与徐家已商议妥当,将你与徐辛尧的结亲之日定在了明年的四月初六。”
燕意欢闻言猛地转过头来,惊诧不已地瞪大了双眼,失声惊呼,
“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我大哥都还只是定亲,怎么可能轮到我!”燕意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慌至此,“和徐大哥?太荒谬了!”
“荒谬?我看你们两家人倒是乐见其成。”被这样一双深不见的的眸子这样近的盯住,燕意欢一阵心惊,挣扎着想挪开,可被绑着的双手还受制于人,让他不禁后悔自己怎么就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下巴一痛,被迫面对的燕意欢不敢再直视那双眼睛,垂下眸子呆呆地看着那双漂亮的薄唇,正一字一句地吐出让他心惊不已的话,
“你父王连陪亲的屋宅地契都给你备好了,只待你辞了这太史令,回去欢欢喜喜地成亲。”
第61章
现下已是深夜,送燕意欢回来的沈钊泉本应去休息,可他迟疑了片刻,却仍守在了寝殿外头。
不知为何,明明里头的两个人是误会,解释清楚便没事了,可沈钊泉却心神不宁,有种说不出的惶然。
他虽不若淮德自皇上儿时便在身边照料,可也是瞧着他长大的,人人都说先皇仁厚慈爱,怎的太子却是个琢磨不透的性子。
其实沈钊泉明白,那是因为他看得透彻,所以便不动声色。
无论是先皇突然驾崩所带来的措手不及,还是即位之后朝野上下的风云诡谲,皇上都成竹在胸,运筹帷幄。
可唯在燕意欢身上,他会患得患失,会担心失去,失了那傲然于天地的自信。
说来也怪,明明是最纯净之人,偏教他们这些惯于洞察人心之人猜不透了。
谁对他好,他都会全然地报以真心,皇上这样强行将他锁在身边,日日不离身侧,的确是显得亲密无间。
可若是这般对他的是其他人呢?
沈钊泉朝里间望了望,不由地暗叹一声,正打算转身离开,里面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让他的神经顿时绷紧,收回了已经踏出的半步。
天边忽然一阵光闪过,一个朝这边疾步而来的身影被这道光照亮,出现在寝殿外的院落之中,随即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教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心头一跳。
寝殿内,燕意欢苍白着一张脸,亦被刚才骤然而起的惊雷骇得心如擂鼓,可他怕的并非这雷鸣,而是眼前的风雨欲来。
“父母之命不可违?”李玄明笑了,嘴角虽是向上弯起,可那双眸中却是深不见底的晦暗,“无论那人是谁,你都会答应的是吗。”
婚姻大事本就应当听父母的,虽然自己心中亦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可他并未说错。
“若是皇上我心里会高兴。”燕意欢虽怕,可他却依旧将心中所想如实说出,“但不可能,皇上是不可能与我结亲的,那我为什么不能与他人定下婚约?”
原来与他结亲,不过是会高兴些而已。
“那你又怎知不可能。”
“自古以来即使男子可成婚,可皇后必得为女子。”燕意欢认真道,“即使男妃也皆无封号,名不正言不顺,那又与娈宠有何区别?”
说完,燕意欢敛下眉眼喃喃着,不敢再看向那双眸子。
更何况自己还不知道多久之后,他们燕家还有可能成为乱臣贼子,自己不被砍了就算好了,哪里还能想其他的。
“原来这么久以来,你依旧是无知无觉,无心无意。”李玄明语气淡淡,蓦然起身,“甚至连这个可能都没想过。
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气息撤离而去,燕意欢眉头一搐,一阵不可名状的滋味自心头蔓延,酸胀得难受。
皇上是喜欢自己的,不然也不能与他行这世间最亲密之事。
他也喜欢皇上,但皇上定然不会是与他共度一生之人,现在虽平静,可这平静能持续多久,不过是及时行乐罢了。
其实他也想回临京,想回去劝劝父兄不要与秦王合谋,他不想看到燕家与皇上为敌。
“呵……”李玄明这笑颇冷,让燕意欢心中莫名地一跳,“我只当你是个笨的,却没想到你竟是个冷情的。”
冷情吗?
燕意欢怔住了,心里倒泛起了委屈,冷情之人哪里会将自己绑着送上床,
“我……”
他想分辩,可是寝宫外突然穿来了沈钊泉急促地通报声,
“皇上,有军报!”
李玄明双目微瞪,霎时间沉了脸色。
先皇时期就曾有过宫门下钥后,传递军情之人进不来而延误了军机,险些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