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陇抱紧了怀里的苏白泽,望着三两步外的凌云,皱了皱眉头。
凌云抬头看他,动了动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你来了。”他道。
柏原跟着景陇身后,见鬼似的看着凌云,短短时间不见,凌云就一副受了极大刺激的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等景陇回答。
凌云继续道:“这幻境是假的吧,所见一切都是假的吧。”
“不是。”景陇冷冷道,“这是他的幻境。他从不会弄虚作假。”
即使只是幻境,所见也皆是真实。
这是曾经的苏白泽的一贯风格,他的幻境能洞悉人心,即使你能骗自己,也骗不过这个幻境。
幻境里出现的画面,一些是你真实经过的事情,一些是你心里所恐惧的事情,绝不会出错。
“不可能!不可能!”凌云突然激动起来,往前爬了两步,扒着景陇的裤腿道:“凡事都有例外!一定是假的!”
“放开!”景陇把腿抽出来,嫌弃的看了眼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凌云,“如果是如今的他,或许会出现这个例外。”
景陇眼神坚定,“但过去他的,绝不会犯这种错误,你我都知道。”
凌云放开手,他当然明白,就是明白才不能释怀。
只是景陇的话让他不解,“现在的他?什么意思?”
景陇没有回答。
柏原走到凌云面前,想靠近,又有些犹豫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这幅模样?”
凌云抬头看了眼柏原,又看了眼景陇。
神色复杂,像是在纠结什么,过了半响,他道:“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我们赶紧离开吧。”
说罢,他站起身,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柏原拉住他,“你把我们当傻子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吗?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瞒着我们了!”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走吧。”
凌云死也不说刚刚发生了什么,就一个劲的拾掇柏原和景陇离开。
越这样越有鬼。
柏原气的直跳脚。
景陇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面前的墙壁突然出现一片光幕来,照亮了四周,更照的三人都睁不开眼睛。
凌云迅速闪身在光幕前,恐惧万分道:“快走!快走!这里有危险!”
说罢,他甚至不惜使用灵力,卷起一阵狂风,将景陇和柏原挥出这片区域。
“妈的!凌云!”狂风卷起的沙子全部吹到柏原眼里去了,他大骂道:“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们?!”
而滚滚风沙中,景陇抱着苏白泽傲然挺立,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角,迷糊了他的视线,可朦胧间,景陇还是看到了。
那光幕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戴着面罩的苏白泽。
以及,一身黑衣的黑云。
黑云
光幕慢慢变成一帧帧真实的画面,显现在景陇三人面前。
高山流水,绿草繁花,这是一幕极美的景色,与地道处的黑暗分裂开来,宛如两个极端的世界,一个天上,一个地狱。
苏白泽身穿白袍,背身站在高山之下,仰望着潺潺溪水,金色发簪在艳阳下耀眼发光,落下来的墨发搭在肩头。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仍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黑云穿着黑袍,抱胸站在苏白泽面前,丝毫不畏惧的打量着他。
与大众想象中的不同。
这时的黑云一副十分怡然自得的少年模样,身上没有那股我要毁灭世界的反人类暗黑气质。
反而像个正处于花季年华的普通少年,意气风发,春风得意。
“天界那群老不死的,正事干不了几件,浑水摸鱼倒是一流。”
黑云扯动着嘴角,十分不屑。
“黑云,别乱说。”苏白泽轻斥。
他好似看够了瀑布,转过身来,脸上的流苏面罩轻轻摇晃,那双清冷的眼眸出现在三人面前。
景陇停住呼吸。
那双眼眸淡然无情,但右眼睑那抹红痣,美艳的惊心动魄。
凌云忍不住喊出声,“师傅……”
可那双眼眸丝毫没在两人身上停留,而是转眸看向身旁的黑云,道:“事情都做好了?”
黑云轻笑,“哥,你交给我的事情,我还能做不好么?”
他有些幸灾乐祸,“天界那群饭桶,现在急的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别提多搞笑啦,哈哈哈哈。”
“很好。”苏白泽没跟着一起笑,却很罕见的赞同了。
“哥,没点奖励给我吗?”黑云油嘴滑舌的凑到苏白泽面前。
苏白泽扫了他一眼,“这是你应该做的。”
“又是这句话,真无趣!”黑云吐槽道,“你知不知道为了做这件事,我差点就被那老不死的天帝发现了!”
“少说多做,谨言慎行。”苏白泽道:“无事就退下吧。”
“无情!无情!真是无情!哥,你怎么就继承了爹骨子里的那点冷血无情,娘的半分柔情你都没有继承到。”
黑云努了努嘴,道:“我这还有事。哥,奇异粉的血不够用了。”
苏白泽少见的揉了揉眉心。
“让他们出来吧。”
“好嘞!”黑云雀跃不已,抬手吹了个口哨。
下一秒,一群黑衣人从瀑布底下跃了出来。
他们整齐的跪在一排,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不敢去看苏白泽的眼睛,纷纷将头垂到地上,对苏白泽行礼道:“见……见过主上。”
苏白泽眉眼凌冽,抬了抬手,示意免礼。
可那群人却压根不敢真的免礼,跪在原地止不住颤抖,仿佛苏白泽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直到黑云咳嗽了一声,“我哥这意思就是免礼了,你们还跪着干什么?”
那群人如负释重,又纷纷朝着黑云跪拜,“见过二主上!”
语气里是止不住的轻松惬意。
“起来吧!”黑云哈哈大笑,“你们啊,就是太拘谨了。”
那群人起身,看向黑云的眼睛满是感激。
苏白泽早就习惯了旁人对他的畏惧,他抽出一把剑,澄亮的剑影一闪而过。
那群人纷纷后退。
站在最侧边的窃窃私语道:“快快快,离远点,主上这把月影剑,出鞘即见血。”
“是啊是啊,你们有些是新来的,不知道死在这把剑下的妖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吸了一口气。
可那把月影剑没指向任何一个人,苏白泽反手将剑划在自己左手腕上,一道干净利落的伤口陡然出现,鲜血哗哗的往下流。
“是圣血!快去接住!”
有人喊道。
领头的黑衣男立马掏出陶瓷罐,神色畏惧的上前接血。
陶瓷罐渐渐被注满了鲜血,领头男丝毫不多留,逃也似的退下。
苏白泽用食指按住伤口,血立马止住,没一会,伤口也慢慢愈合。
可他苍白的唇色,还是证明了,此刻他失血过多,有些虚弱。
放完血,苏白泽并没有多留,转身就离开了。
黑云留下,组织着那群人,一声令下:“开始制作奇异粉!”
闻言。
领头的黑衣男冲黑云颔首,然后将陶瓷罐放在平坦的岩石上。
众人又朝着跪拜了几下,然后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没一会这瀑布前,竟然出现了一道流水线似的小工作坊。
他们分工合作,井井有条,齐心协力,一袋袋白.粉被制作出来,在阳光下散发着罪恶的光芒。
最后一步,他们将苏白泽的鲜血掺了进去。
原本平平无奇的白.粉,突然就变的神秘而又诡异起来。
领头男人摸了一点粉在指尖上,小心翼翼的闻了闻,面上露出喜不胜收的表情,连忙跑去跟黑云报喜,“二主上,这批货的品质比上次可要好多了!”
黑云扯着嘴角,颇有些自嘲道:“这次用的是我哥的血,效果当然要好多了。”
“二主上,您话也不能这样说。”领头男人贼眉鼠眼,凑近黑云小声道:“可在我们心里,二主上您才是真的主子,您法力无边,才高八斗,放眼三界都找不到与之匹配的对手,哪点不比那个神医雪强。”
“混账!你他妈瞎说什么!”一直端着张笑脸的黑云陡然就变了脸色,一副要吃人的表情非常吓人。
领头黑衣男吓得瑟瑟发抖。
万万没想到这个马屁没拍对,连连跪在地上求饶,“是我嘴贱!是我嘴贱!”
他一巴掌又一巴掌扇着自己,“我一时鬼迷心窍说错话了,二主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人这次吧。”
“下次胆敢再让我听到你说些对主上不敬的话,就自己去领死!”
他怒气冲冲的踢了那人一脚,直把那人踢的去了那条命,脸色阴沉的对着众人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再有谁敢说这种话,下场会比这人还要惨上百倍!”
众人纷纷缩着脖子,谁也不敢上前。
幻境到此结束,停在黑云阴沉的脸上。
他脸上的怒气不似作假,好似非常在意苏白泽。
凌云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瘫坐在地上。
柏原久久回不过神来,要是他没记错,死亡粉的前身就叫奇异粉来着。
而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三界中救死扶伤的神医雪,竟然和黑云是亲兄弟。
如果幻境所见皆是真实,那么关于神医雪那些饱含争议的传闻,说不定也不似作假。
只是,柏原还是很难将“坏事做尽”“黑医”,这些词放在这个白衣胜雪的男人身上。
他那么白那么干净,与黑漆漆的芙蓉山监狱一点不搭配。
景陇神色冷静,仿佛刚刚什么也没看见,垂眸看了眼苏白泽,然后将他抱的更紧了。
凌云不解的看着他,“你……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景陇俯视着他,轻嗤道:“要有什么反应?像你这样?如同一只愚蠢的落水狗?”
“你!”凌云蹭的一下站起来,“念在曾经你和师傅的旧情,一直以来,我对你忍让……”
“滚开!”景陇怒目而视,“你自幼伴随他长大,难道还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么?!”
凌云愣住,半响无法开口,过了会,才结结巴巴道:“可幻境……不会骗人……”
“是,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景陇问完并没有等凌云回话,而是抱着苏白泽径直离开。
只是他还未走两步,就被结界弹了回来。
刺眼的强光再次出现,光幕上黑云的脸慢慢消失,无数碎块重组,那张带着流苏面罩的脸庞再次出现。
景陇退了回来。
这是第二个幻境。
凌云饶是也没想到还会有第二个幻境,他在这呆了这么久,光幕一直重复的都是第一个幻境。
正常来说,幻境里会根据不同的人,出现不同的幻境。
但每个人,都只会看见一个幻境。
这样的设定,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包括设下幻境者。
但现在这个幻境,显然就是师傅留下的第二个幻境。
若不是想表达什么,师傅绝对不会做这种费时费力和多余的事情。
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他兴奋的站了起来,犹如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大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傅和黑云在一起一定是有苦衷的,他肯定是清白的!”
他瞪大双眼看着,不想错过一丝一毫蛛丝马迹。
景陇显然也发觉了不对,挤到凌云前方,目不转睛的看着幻境里的那张脸。
幻境很快动起来。
光芒慢慢散去,是一个无风的夜晚。
地点依然是第一个幻境的山上,苏白泽傲然屹立,一轮弯月挂在天际,照亮了他的一身白衣。
只是这身白衣并不像以往那般纯白无瑕,上面沾满了血迹。就好像一块上好的丝帕上,粘上了一滴蚊子血,突兀又让人无端难受。
“铛”的一声,苏白泽抽出月影剑,程亮的剑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一阵阵嘶吼声从远处传来。
脚底下的土地轰然震颤起来,周边的枝叶簌簌往下落。
但苏白泽依然站的比直,丝毫没有被影响。
嘶吼声由远而近,一大群人面兽身的妖怪冲着苏白泽奔过来,他们面目狰狞,眼里带着骇人的恨意。
“神医雪,你作恶多端多年,今天我们就是取你狗命之时!”
喊话的是一只虎妖,他手里举着一只火把,身后跟着数不尽的妖怪们,他们人手一把火把,照亮了这个漆黑的夜晚,更照亮了苏白泽染血的白衣。
随后,更多问责声响起,寂静的山谷一时热闹非凡。
“我们猪妖一族向来老实本分,神医雪你坏事做尽,屠我满族,今天我就算是死在这,也一定要砍下你的人头!”
“不人不妖的半妖人,就该在这世上死尽!死绝!”
“说的对!说的好!半妖人就该死!!他们骨子里流着肮脏的血液!三界不容!”
苏白泽一句话未说,橙黄的火光映入他眼底,他那双眼里好似没有情绪,可是往深了看,还是能发现在橙黄的火光下,好似闪过了那么一点纠结。
过了半响,他垂下眼来,看着声势浩大的队伍,轻轻叹了口气。
众妖被他这个反应弄得措手不及,纷纷握紧了手里的火把和武器。
可苏白泽只是扬了扬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