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门后压低声音,“先别叫他。”
德全会心地开了朵花,“是,陛下~”
李无廷瞥了他眼,抬步走了。
·
宁如深醒时,比平常稍晚了点。
他醒来第一件事,先转头看了眼屏风后面,又掀开被子三省吾身。
随后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他爬起来洗漱,边洗脸边想:比帝王起得还晚的臣子,他大概是头一个了。
但李无廷起来,怎么没叫他一声呢……
宁如深思索无果,干脆绾上头发出了门。
好在今早李无廷要先去检阅三军,将领不来帐中议事,他晚起了点也不碍事。
等他吃完早饭,又去看了眼伤兵。
回来才看李无廷、霍勉一行人走入主帐中。
宁如深赶紧缀了过去。
进了主帐,众人正要开始议事。
见他进来,李无廷朝他看来一眼,并没多说什么,转头叫上众人落座。
宁如深自觉地蹭去了李无廷身边。
刚检阅完三军,这会儿就要调兵支援历川。
李无廷直接点了副将何良和参军孙伍,目光转向霍勉时停顿了一下,“霍将军……”
霍勉皮一紧,莫名有种要被弄走的感觉。
但李无廷只是默然看了他几秒,道,“留在长绥,继续主持军中事务。”
霍勉松了口气,“是,陛下!”
下达了调令,接下来便是军事部署。
宁如深在一旁看着,只觉李无廷对北疆周围的地形相当熟悉,随口便将简略的舆图补充清晰,甚至提了几道切中要害的攻防部署。
众将领听得惊叹连连。
全都敛了神色,认真参与到讨论中。
……
待议事结束,何良、孙伍记下会中要点,转头率兵去支援历川了。
众人退出了主帐。
只剩宁如深和李无廷还留在里面。
宁如深望向他们离去的背影,扭头问,“陛下本来打算让霍将军也去?”
李无廷指尖在沙盘边缘搭了搭:
“想过,但作罢了。”
“为什么?”
“他需要坐镇军中。定远军虽忠于大承,但霍勉才是定远军的主心骨。”
他如此直白地道明霍勉在军中的地位。
宁如深顿时拉响警报,“陛下…”
李无廷似好笑地扫来一眼,“在想什么?这不过人之常情,朕都理解。三军将士以血肉筑大承边关,朕自当用人不疑。”
宁如深心头蓦然一动,“是。”
一只手又伸来捏住他的脸,“况且。”
他触动的思绪一下被捏得乱七八糟,“孙么?”
“何良等人过去就够了。若北狄奸猾,转头攻打陇远关,留得霍勉在,也不至于被调虎离山。”
李无廷收回手。
宁如深搓搓脸夸赞,“陛下英明。”
李无廷看向他红润起来的脸色,低眼轻笑了一声,“哼。”
·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李无廷直接去了打饭处,同众将士一样打了碗羊汤、拿了两块面饼。
拿完转头坐在了熄灭的火堆边。
宁如深跟着坐到李无廷身侧,何良等人上午就领兵出去了,这会儿周围还没人。
他问,“何副将他们多久能到?”
李无廷说,“快的话不到一天。”
宁如深比着舆图的距离算了算,“那陛下来得好快。”
话落,李无廷看来一眼,“嫌快?”
“……”宁如深一瞬警觉,轻轻狡辩,“臣的意思是,来得这么快,京中的事怎么样了?”
“朕已交由季太傅监国,内阁理政。顺带,让景煜跟着学学政务。”
“那,轩王呢?”
难道还是有所顾虑……
宁如深心头跳了下,偷觑。
李无廷就冷笑了一声,“呵,朕问他,他又不想回京城了,他要跟着来北疆。”
“……”懂了。
一生为素材拼命的轩王。
宁如深作为当事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低头嚓嚓啃饼。
他啃了两口,霍勉就来了,“陛下。”
李无廷嗯了声,霍勉在对面坐下。
宁如深朝人看去,只见霍勉又捞了根大棒骨。
大概是碍于李无廷在场,他今天吃得格外矜持,叼着棒骨啃得小心翼翼,连小拇指都翘起来了。
宁如深看得一乐,“噗…”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霍勉啃骨头。
身侧视线忽而落了过来。
李无廷静静望了他几秒,看向他翘起的嘴角边那一点饼渣,随后伸手替他轻一擦,顺便把嘴角按了下去。
“唔。”宁如深习惯地没躲。
对面霍勉抬眼,看得嘴一张,“噗通!”就把心爱的大棒骨掉进了汤里头。
作者有话说:
霍勉:我像路边一条被雷劈过的狗。
*
宁如深:陛下,睡了吗?睡了吗?
李无廷:……(吸气)
拾一:都是我玩儿过的把戏。(桀骜一笑)
*“孙么”是被捏出的口音,勿捉
尔康梗:4章、41章,指替猫关灯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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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陛下不至于
汤汁一下溅了满脸。
霍勉还呆愣愣地望向这边。
宁如深反应过来, 刚慌乱了一秒,又看见霍勉那张脸,陡然乐出声:“吭哧!”
他指了指, “擦擦你的大花脸。”
“……”霍勉张着嘴擦了擦。
李无廷飘去一瞥, 霍勉顿时一个激灵, 埋头干饭。
没了对面的注视,宁如深又想起刚才那茬——
之前李无廷也替他擦过糖汁、掸过糕点渣, 昨天还替他蹭了灰。
他都快被打理习惯了。
这会儿忘了还有霍勉在对面。
他压着臊意,觑向李无廷,“陛下, 臣自己来就好。”
李无廷端详, “你看得那么如痴如醉, 还能想到擦嘴?”
……好缜密的逻辑!无懈可击。
宁如深捧着碗, 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身旁落下轻轻一声,“快吃。”
“喔。”
他们在这边嘀嘀咕咕,对面的霍勉嘴张了又闭, 盯着骨头难以下咽。
…
一顿午饭在霍勉的食不知味中结束。
午饭结束,李无廷要去趟陇远关城楼。
宁如深和霍勉一道前往,德全和一队亲兵伴驾随行。
登上城楼, 烈日下是一片炙烤的黄沙。
几十里外便是北狄军,前方这片旷莽之地已沦为战场, 四处留有断箭和战火燎过的痕迹。
李无廷同霍勉指着地形商议军情。
宁如深听得一知半解,在旁边摸了下城墙砖, 又被烫得一缩手, “嘶!”
“……”两人话停下, 转头看来。
霍勉脱口一乐, “嘿!铁板烤——”
李无廷目光落过去, 他话头陡然卡住,转而摸了把墙砖:
“…靠,好烫啊。”
宁如深赞叹地看向他:好生硬啊。霍勉是在表演一种很新的东西吗?
城头的气氛一时陷入了凝滞。
正在这时,一声鹰唳忽然划破长空!
几人抬头,只见一只雪白的雄隼在天空盘旋了两圈,直朝他们这边落来。
这正是之前轩王送到军中的矛隼。
矛隼生性凶猛、视听敏锐,自开战之后霍勉就把它放出去侦查敌情,时不时还能啄瞎一串北狄兵。
霍勉刚欲伸手迎接大白鸟。
却看李无廷掀起披风一抬手,那只白隼就哗啦落在了李无廷的护腕上。
霍勉的嘴又张开了:??
雪白的矛隼抓着护腕,掸了掸蓬松的羽毛,李无廷熟稔地一拍。
嘭。矛隼缩头,乖乖站着不动了。
宁如深趁机撸了把毛,“陛下认得它?”
李无廷把矛隼往他跟前递去,“轩王养了它好几年,以前朕在轩王府常喂它。”
他说着吩咐德全去拿生肉。
霍勉闻言恍然,“难怪!先前它刚来军中,臣都是喂了好久才没被它啄头。”
“……”
宁如深蓦然想起那些鹰飞狗跳的日子,轻轻感慨:
他都一度以为三军会被夺帅。
不愧是轩王送的隼,战斗力和轩王有的一拼。
几人说话间,生肉条被拿了过来。
宁如深跃跃欲试,“陛下,臣想…”
刚一开口,肉条就被递到跟前。
李无廷的臂弯也打开了点,他立马心动地往前一凑。
宁如深所有注意力都在喂隼上面。
全然没注意到两人贴近的姿势间,他几乎被李无廷半环在了身前。
李无廷垂眼看着他,光洁的额头近在咫尺,似乎只要一低头就能碰上。
他喉结微动了下,只放缓了呼吸没说话。
“……”
跟前,霍勉一咽,慢慢转开了头。
宁如深喂完白隼,又伸手摸了摸。
他指尖还残留肉味,白隼正要去啄,就被一把捏住后颈——
哗啦!李无廷扬手把它扔了出去。
白隼振翅扑打了两下,又在明灼的日光下盘旋了两圈,冲去了敌军那边。
雪白的小点转眼消失在了远处。
霍勉望了望,心说:原来是在北上之前就认了主。
·
他们在城头没站多久就下去了。
下城后又沿着城墙边巡查了一圈,一路上平静无波,除了霍勉每一步踩得跟梦游似的。
宁如深朝人看了一眼又一眼。
终于,趁着李无廷在前方询问守备兵,他拉了把差点撞上城墙的霍勉,小声问:
“怎么,你也中暑了?”
“……”
想到那幻觉般的一幕幕,霍勉难言,“我应该是中毒了。”
好像不知怎么,就被送去新世界了。
宁如深仰头望了望:中什么毒?紫外线中毒?
“你…”他正朝天上望着,一支响箭突然自身后冲入天际,混着一声鹰啸和城头守军的嘶喊:
“敌袭——!!!”
宁如深心头猛地一紧。
李无廷和霍勉同时停了话头,面色一肃,转头就赶向城门处。
到了城门下,只见上方已燃起战火。
火石裹挟着灰黑的硝烟,飞来的箭镞满天如雨。
李无廷沉眉,掀袍就要登楼。
宁如深下意识跟去一步,却看前方高大的背影蓦然一刹。李无廷转来,一手抵在了他肩头,掌心紧了紧,胸口起伏:
“在下面等朕。”
说完披风飞扬,转身大步离去。
宁如深肩头像被一烫,停在原地。
城楼上很快杀声震天,有了帝王亲自率兵守城,全军士气大增!一时间战况激烈,仿佛城楼都在震颤:
“有陛下亲临,我大承必胜!”
“杀狄!杀狄!杀狄!!!”
宁如深站在城下,看不到上方情形,只能听见从上面时不时传来的呐喊和攻城的声音。
不断有定远军冲上城楼——
想到在城楼上迎敌的李无廷。
他心头怦怦直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杀声渐渐小了。
北狄一波猛烈的攻城结束,抵不住如狼似虎的定远军,匆匆撤离。
一批批战损哈士狼又被运了下来。
宁如深提着一颗心望向城楼的方向,终于在覆着残箭断铁的人潮中寻见了那道玄衣银甲的身影——
李无廷清冷的面上多了道黑灰。
他撞上宁如深的目光,脚步一顿,随即越过众将士大步走来,停在人跟前。
一身腥煞之气扑面而来。
宁如深喉头堵了一下,“陛下…”
李无廷低眼看着他,嗯了声。
他又忙活地看了圈,“有受伤吗?”
“朕…”李无廷开口,声音还有点哑。他刚要说什么,在对上人眼巴巴瞅来的目光时,话音一转,“…胳膊有点疼。”
宁如深刷地扭头,“军医——”
“……”李无廷一把将他拉回,“不用。”
“???”
“军医还要照料重伤的伤兵。”
李无廷薄唇抿了下,握紧他的胳膊,“你不是照顾过这么多伤员?怎么帮他们弄的,也这么替朕处理一下。”
宁如深看向他金贵的龙臂,“喔好…”
·
回到主帐中。
李无廷绕去了屏风后。
德全不知窜哪儿去了,宁如深先去拿了外敷药过来。
等他绕过屏风,就看李无廷侧对着他,已经解下了战袍和银甲,露出紧实流畅的肩背来。
宁如深手一抖,差点把药打翻。
……他不是vip,也能看这个吗?
他强行定了定神,走过去坐到人身侧,“陛下是伤到哪儿了?”
李无廷微偏过头,一侧的烛火将他侧面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深刻。那枚突起的喉结攒了下,随后他垂睫一指,“这儿。”
宁如深望向他的上臂。
手臂线条流畅,肌肉隆起一道弧度,被烛火映成出了一片光洁的蜜色。
完美得他都看不出……“伤呢?”
跟前默了几秒,李无廷又指了指,“这里。应该是伤到了筋骨。”
宁如深莫名想到自己“崴了”的脚:
也是这么深层、隐蔽、不露声色,但李无廷应该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