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朋友之间的道别。
　　他们本不该相见，相见便是一方的死亡，谁知道最后，死去的人和参加葬礼的人，完全换了过来。
　　其实很难说，他们之中，到底谁错了，只是无奈。
　　关岁理带人出塔后，迅速朝着人群的方向追去，只是在那之前，关岁理事先绕去了一处，那是之前他们被警卫们追杀的道路。
　　有人替他们死去。
　　他们来到这处空地，地面上尽是重逾千斤废钢铁，他们大多已经歪曲变形，而在这钢铁下方，他们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被压在下面。
　　这个人是曾经带给关岁理和整条街道无数麻烦的人，他再也不能拿着那根喷枪耀武扬威了。
　　陶天兵一到这里，就无法自控伏倒在地，这是他的任务——送葬者的强制行为。
　　他第一次如此痛苦，因为这代表有一个他认识的人，彻底死了。
　　关岁理走到他铁块堆上，陶天兵期待地望着他。
　　他飞速比划着，这会不用翻译关岁理也知道他要问什么。
　　关岁理摇摇头，陶天兵失望地沉默了。
　　关岁理观察了一阵子，他小心将夸克的各个部件拼凑起来。
　　随即，他手中再次出现了那个管状物体，朝着夸克的脑后，已经完全暴露出来的储存空间扎了下去。
　　这次他的行动没有遇到挣扎，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唯一能证明他行动的意义，或许就是那管道中，逐渐充盈的色彩，那颜色逐步灌满整个管道，像是液体又像是气体，那种物质所有人都好像没有见过。
　　最后，关岁理把那被充满之后脱落下来的细管接在了手里。
　　他的那管状物体被他收了回去，而那根细管，他无法再行储藏，只能装进了衣兜。
　　他起身的时候，朝着这地面探了最后一眼，才注意到，夸克胸膛下面，似乎紧紧抱着什么，他即使身上压着这么多重物，整个人依旧是一种拱起的姿势。
　　他发现，那是他一直背着的铁箱子，而到这个时候，那个铁箱子依旧没有破裂半分，没有一滴水，能被疏漏，重新回到这个惧怕它的世界。
　　他不禁想起了夸克每天挂在嘴边，不知道能念叨多少次的威胁。
　　一直都是虚张声势啊。
　　关岁理站了起来，他这次再也没有耽搁，直接朝着人群追去，闯关者们虽然疑惑，但还是飞速追了上去。
　　陶天兵始终站在原地，他想，这任务总算有点用了，他至少可以光明正大，陪着他的朋友一会儿了。
　　关岁理他们顺着喧闹找到了变化的地点，他们穿过人群，耳边尽是难以置信和崩溃的叫声，他们真的到达人群，才知道他们崩溃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新市长站在人群的对面，而他的身后，地下露出一个半透明的保护膜，保护膜的下方，那里有一个人，血肉包裹着皮肉，看着就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这个人在那里站着，愣愣地注视着外面数以万计的人群。
　　而这个人的外貌，和新任市长一模一样。
　　他的名字应该叫做——托林。


第049章 种子
　　年轻的艾泽和新市长同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已经完全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就连闯关者，都不禁陷入了怀疑，不久之前，他们见到塔门和市长同时出现在面前, 就下意识避免去想些什么, 可如今, 这个一直纠结在心头的恐惧又一次浮到了表面。
　　他们究竟是谁？
　　市民们曾经一直以为, 自己如今成了合金疙瘩，也不过换了一种形式生活下去。
　　可是，如果他们原本的身体其实还能存在，那现在的他们又算什么？
　　他们究竟算是重生，还是真的已经死去。
　　闯关者们则有着更深一层的怀疑。
　　他们充其量只算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拥有着自我的意志来到这里闯关的，可是他们却也是一副合金的外貌。
　　那么他们究竟算什么？闯关这件事情, 又是真的存在的吗？
　　人群里似乎有人呜咽, 但是他们不会流泪, 于是那呜咽便只剩下了诡异渗人。
　　他们或愤怒, 或茫然, 都不由自主凑向了那小小的一个入口, 想要看清楚，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我知道大家需要一个解释, ”新市长终于开口, 也坚定地挡在了那一个入口的前面, “我也瞒不住你们了。”
　　他本来意气风发, 好像也一夕之间就佝偻了下去：“碳元素的消亡, 其实并不是人为, 只是大自然的衰变, 早在灾难开始的一百年前，就有人发现了这个迹象。”
　　人群顿时哗然，有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喃喃：“可是你们不是说……”
　　“我们骗了你们，white研究碳元素反应器，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能活下来罢了。”
　　人群瞬间想起之前被他们围堵在中间，那一身锈蚀的boss，四处寻找后才意识到，那个boss早就被他们抛在了高塔之上，于是不约而同盯住了关岁理。
　　关岁理无动于衷，即使面对他们的注视也没有半分触动，闯关者也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赶紧护在了关岁理的周围。
　　这些人面对闯关者们警惕的眼神，才更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当时的激愤，以及后面，他们几乎转成了事件的主推者。
　　即使关岁理当时要收场，他们也不可能停下来。
　　他们默默低下了头。
　　“可惜没人救得了我们，white终其一生，也不过就护住了这么一小块地方，我们最后只能启动二号计划，将一部分民众转移成为了我们现在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但是我们并没有彻底消亡，我们最后护住的这一块地方，我们在这里开发了种子计划，里面储存着数万个——生物的胚胎。”
　　众人忽然猛地抬起头颅，拼命探身过去，那眼底忽然而生的希冀，就好像忽然烧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在这座城市中，再见过这种光芒。
　　新市长说着，忍不住侧过身子，将身后的那小小一块地方让了出来：“如果……如果哪一天，碳元素能回来，或许人类还有重新活下去的机会。”
　　人们注意力全在那小小的屏障里了，他们想要伸手去碰，又生怕破坏掉什么，悄悄地缩回了手，连视线都似乎变轻了。
　　这里是人类最后的希望，是汇聚着美好祝愿的种子计划，无数人付出了毕生的心血，才换来这样一处存在，可是真的看过去，才发现这里跟想象中大相径庭。
　　他们初来以为那处只是入口小，可透过那小小的屏障，里面几乎一览无余。
　　艾泽站在那里，就已经把空余的地方占了小半，他的身后，最引人注目的是八个摞在一起的棺材状的盒子，再之后，就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占据了剩下全部的空间。
　　那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个小储存管中的生命，在漫长的岁月中，有其中一小部分已经遗憾地熄灭，但是那存留下来的数量，依旧令人欣喜。
　　但是他们注意到了，艾泽回首注视着这代表生命和希望的红光，眼中却只有绝望。
　　在市民们大惑不解的时候，新市长朝着艾泽摇了摇头，但是艾泽却低着头，并不看这个他生命的另一种载体，而是说：“他们也该知道全部的真相了，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在保护他们。”
　　“而且，也到最后了。”
　　新市长于是张了张口，没了言语。
　　所有人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艾泽却走了进去，把那八个棺材一样的盒子拉了开，每开一个盒子，人们都能看到里面空荡荡透出来的冷气。
　　以及，盒子边缘写着的名字。
　　一个一个，名字他们都非常熟悉，是在这混乱中带着他们活下来的市长们的名字。
　　倒数第二个上，写着塔门。
　　最后一个，则是艾泽。
　　做完这一切，艾泽又把它们都放了回去，仰着头，外面稀薄的阳光落进这小小的密室，只够照亮这一块地方，却刺得他流出了眼泪。
　　他却不肯移开，贪婪地望着外面的阳光，以及那些人声。
　　他说：“我们八个是这里的管理员，可我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胚胎的系统并不完善，需要定期对人类进行采样分析，才能维持系统的数据平衡，当初我们启动种子计划，也在这里投放了最大数量的人体，就是我们八个。”
　　“我们会一个个从冷冻中苏醒，接替死去的上一任，继续照顾这些胚胎，等待着未来那一天的到来。”
　　“至于拥有我们记忆的八个合金人，他们就是最好的计划配合者，将跟着我们苏醒的步调，成为你们的市长。”
　　“人总是要死的，可是机器却不会，你们要知道，我们很难相信别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于是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我们按照这地底条件下，人类最长能存活的时间，也就是五十年，给我们的合金人设置了病毒，每次到了设定好的五十年，他们，以及待在地下，奄奄一息没有用了的我们就会一起死去。”
　　“可过了这么些年，已经就剩我一个了，”他面目年轻，跟新市长更是简直一模一样，甚至都不像前任市长和他的合金人那样，有着年岁的差别，可他弯下腰来，那脊背弯着，一下子就把他们分开了，“我虽然刚刚出来，可等我死去，这里的胚胎系统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们将会彻底灭亡。”
　　人类才萌发的希望，在他的口中顷刻破碎。
　　甚至有人语无伦次地指责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就连最开始，开启这一切的关岁理，都归入了他们怨愤的对象。
　　人们不敢去动艾泽，也舍不得动新市长，于是都朝着关岁理挤了过来，闯关者们对这走向都惊呆了。
　　于是赶紧往关岁理身边凑，新可都要气坏了：“这帮人怎么这样！”
　　谢涂则更关注其他的东西：“怎么办？我们还没找到下雨的机关呢！要先走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关岁理忽然动了，他人几乎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再看见的时候，他已经要穿过那层屏障，而那屏障上，一阵激光突起。
　　任何接触到的东西，或许都要瞬间化为湮粉。
　　闯关者们觉得他要疯了，可再看，关岁理手上已经挟持了一个人，那是这座城市的新市长，许多绝密的权限现在就在他的身上。
　　下方的艾泽眼疾手快按下了按钮，于是那屏障上的激光，在关岁理经过的瞬间消失，他有惊无险落了下去。
　　新市长反应过来就要挣扎，可是关岁理已经放开了他，转而就去看一边，那慢慢的胚胎储存管最下方的一个机器。
　　艾泽和新市长本来严阵以待，碍于这里实在重要才没动手，可看到关岁理注意的东西，又都放松了下来。
　　艾泽只想让他赶紧滚蛋，于是蹙着眉头：“看完了吗？看完就出去。”
　　关岁理又停留了片刻，从那机器上移开了视线，他在这个地方，暂时是安全的，可他知道出去后会面对什么，他抬头，就跟上面一堆要吃人的眼神对上了。
　　可留在这里也没有了意义，他吸了口气，提身就走，出来的瞬间，拉着人就跑。
　　身后愤怒的市民，飞速跳出追上来的新市长，一个个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新可和谢涂跟在关岁理他身边，看都不敢看一眼，他们生怕回头了跑慢一步，就彻底完了。
　　可整座城，全部都是这些人的底盘，黑塔也已经无法成为最后的栖身地，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他们扯上了落单的陶天兵，又一次进行了逃亡。
　　他们最近几乎总在逃命。
　　就在他们跑到几乎绝望，身上的能源警报相继响起来，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手指。
　　他们无暇思考，跟着绕了几圈，在一个裂口出现的时候，飞速躲了进去。
　　门板阖上，能听到外面疯狂四散的脚步声。
　　他们惊魂未定，半响才有心思看看这里面的情况。
　　然后就看到，面前，他们那个总是落单的队友站在那里。
　　新队友可能也不太理解自己的做法，听着头顶的脚步，等那声音过去，才瓮声瓮气地问：“知道办法了吗？”
　　然后又故意补了一句：“这是报酬，我可不干白活。”
　　他们想到了这人之前是被逼着帮他们引人来着，想想自己的遭遇，那估计真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不过他总是杀他们来着，应该也能抵消了？
　　闯关者们还是念着他的救命之恩，没有把这番话说出来，苏弯甚至犹豫了片刻，把他的腕表拿了出来，不过片刻，还是啪地又收了回去。
　　他们现在不能再冒险了。
　　苏弯也看向关岁理：“你进去到底看见什么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了过去。


第050章 分歧
　　面前几双眼睛盯着, 关岁理终于说了话：“里面确实有一个机关，连接着水汽收集装置。”
　　他这么一说完，其余人瞬间兴奋地拍起了手，他们辛苦奔波这么久, 几次死里逃生, 总算是找到了地方。
　　可拍着拍着, 又瞧着关岁理的神情却看着不太对, 他们的掌声情不自禁弱了下去。
　　“那装置……有什么问题？”
　　关岁理打开了自己的能源开关，指了指下方，一个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的按钮：“这就是那个装置的开关。”
　　其余人根本没想到开关会在这么个地方，这回答就像糊弄人一样，要真的就在这地方, 他们何苦找那么久，而且, 关岁理也不该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