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退了一步,把市长护在身后:“我们是六个人,还有一个队友,在这段时间,他把市民带到了那台机器存放的地方。”
关岁理平静地阐述着事实,他的声音和做法都相当冷漠甚至无情:“那台机器是启动着的,因为你的风评,他们不会有任何思考和怀疑,第一时间就会确信,这是你的阴谋。”
“抱歉,我需要他们来到这里。”
他说完的同时,能看到boss飞速抬起了手,就要指向他们,他们能感觉到身上的一部分在消失,杂乱的电流甚至从身上窜了出来……
可在那刹那,楼梯以及窗口的嘈杂也到了极点,那嘈杂的源头不管不顾地撞开了他们,将正中心的boss围住。
电流声戛然而止。
在这些市民挡住关岁理他们的同时,boss的手也避了开去,他们也终于逃出生天。但是这些被愤怒和恐惧遮蔽了判断的市民,再也注意不到这样的细节。
这些市民平日根本不敢接近这座高塔,可是那台本该销毁的机器打破了这一切,让他们恐惧到无法思考,仿佛回想起了曾经最恐怖的日子。
皮肉骨架脱落下来,瘫软成一滩浑浊的液体,他们想都不敢再想一遍。
那些斥责和怨愤好像成为了这窄小的高塔上,唯一的存在,其余的一切都消失了,能运作的也只剩下了听觉感受器。
那些谩骂和劝告混成一团,让人惊讶于这小小的地方能容纳下这么多这么可怕的话语。
而boss就站在那里,周围的人即使涌了上去,也不敢彻底接近他,于是这样拥堵的地方,他和那些市民之间却依旧隔了短短一层空隙。
空隙不大,一根手指就能到底,但他们在气头上也没人敢彻底触碰。
就好像这座高塔曾经和地面的距离。
Boss就那样站在那里,被锈蚀覆盖的头颅茫然追着各种咒骂的声音转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关岁理才第一次确认,他真的是失看不见了,毕竟曾经的他,有着序列九权限的辅助,行动实在看不出任何异常。
关岁理默默看着他的方向,几秒后,他把市长单手一接,提着就走进了人群。
闯关者们在身后注视着他们,情不自禁提起了心。
“他有瞒着你们的事情,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关岁理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的混乱中有着奇异的魔力,尤其他说了最后一句,“我们今天见过一个人,他有血肉和骨架。”
所有人,包括boss,瞬间锁定了他的方向,齐刷刷,眼神奇异地看过来,背后离得遥远的闯关者们都毛骨悚然地退了退。
“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人能活下来的!”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知道答案。”
市民又迅速看向了boss,这回那最后的胆怯也终于冲破了,甚至本来在塔外的也又硬生生挤了进来,他们癫狂地揪着boss的袍子:“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们!”
“是不是你终于愿意放过我们了,那机器,那机器是不是你开的?你决定把日子还给我们了?”
他们集体无条件选择了相信关岁理,只因为他站在boss的对立方。
长久的煎熬和仰望,让他们本能里,只剩下了对boss的怀疑和恐惧,以及,随时跟着任何人反抗这位死神的心。
关岁理的视线中,boss没有回答,只手指朝着他的方向抬了又抬,最终半停在了身侧。
然后boss的手,瞬间握成了拳,所有接近他的,触碰他的,瞬间被反震出去,这过度饱和的地方,落脚都成问题,他却硬生生在自己周围屏蔽了一圈。
他环顾四周,说了见到这些人之后的第一句话:“我不会说的。”
“为什么!”
有人嘶喊,那声音尖利得屋顶都好像要掀开:“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变回去,我们是人,你难道不是人吗?”
“我们要变回去,我们要拥抱,要自由自在地生活,那才是人,你还给我们啊!”
关岁理打断了他们:“我有知道答案的办法。”
关岁理说完就继续前进,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路,可boss一有什么行动,他们又会迅速警惕地护住他,boss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关岁理完好无损地站在了boss面前。
他扶着市长的腰,把人架了起来,这个时候,市民们才注意到,这是他们曾经的市长,之前竟然一直没有看见他。
Boss死死盯着他,关岁理即使知道他如今根本不算是个真正的人,也禁不住有些迟疑。
在这个关卡中,他是给他们制造障碍让他们统统去死的最大恐惧,而在整个十序列中,他又是一个无限循环,只能遵从角色性格行事的傀儡。
他根本不会真正的死去,这些情绪和记忆也最终会被真正的他当做一段睡梦一般的故事,可关岁理还是犹豫了下,说:“抱歉,我不能死在这里。”
他说着,打开了市长脑部分的一块护板,其余闯关者远远观望着,又有些焦急了。
他们的计划听起来还算靠谱,可是最关键的一步,如何将那份病毒转入boss体内,这一点他们从来没有具体讨论过。
他们想既然市长之间有传染途径,曾经的人类转移成如今的钢铁人,总归是有那么个方法在的,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找。
谢涂甚至提议要去之前光顾过关岁理的收藏家那里问问,但最后还是没有实施,原因只在于关岁理说他会解决。
可是关岁理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他能有什么办法?
在闯关中和市民的注视中,关岁理手上,一个管状的东西渐渐出现,那状态他们很熟悉,是法涅斯权限中储藏物的取出方式。
以关岁理目前的等级,依靠法涅斯权限储存的物品单位数量只有一。
他舍弃掉其余所有的东西,只留下这个一个看起来没用却又渗人的东西,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关岁理熟练且准确地把管状一端扎进市长的颅后,市长微弱又徒劳的挣扎着,所有人下意识跟着打了个冷颤。
他们忽然注意到了关岁理的衣服,他们的衣服在进入这一关卡后,都有被修改过,如今仔细看,才发现关岁理的衣服,很像是白大褂的模样。
他们不由对关岁理的身份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测,并又一次后退了一步,他们贴上了冰冷的墙面。
而那边,关岁理握着手中的管状物体,看向了boss。
“我希望你能配合,不然会有有些痛。”
“你可真是聪明,”boss看着关岁理,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了,“聪明到我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你。”
第048章 显露
关岁理没有选择继续激怒他, 主动绕到了boss的背后。boss没有反抗,只眼睛一直跟着关岁理,直到头颅转不动了,也依旧用最后的一点余光盯着他。
可是周围的市民们一个个虎视眈眈, 他根本做不了什么。
关岁理知道boss不可能再动手, 他能研究出碳元素反应器, 足以证明他的成就, 他这样的一个人,本应该被万人敬仰,永远记载在历史书上,但是他却一个人孤独地在塔上待了几百年。
这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能够忍受的程度,除非他心里记挂着什么。
而他记挂着的, 无疑就是周围那些对他严防死守的市民了。
他们在这里,他就只能束手就擒。
关岁理伸手去够boss脑后的那片护板, 现在boss的动作让他不太方便, 于是他又偏移了几分, 这下boss的视线里就彻底失去了目标, 他下意识追逐了下, 徒劳地闭上了眼。
Boss有些高, 关岁理肩膀上还扶着一个市长,拆护板实在不是很方便, 关岁理干脆拍了拍他, 想让他蹲下来, 可惜, boss都气疯了, 怎么可能配合他。
于是关岁理只好又凑近了些, 还不耐烦地把人拉了拉。
这下, 他几乎跟boss之间再没有了距离。
他的动作稍微大一点,都能听见两个人身上的合金摩擦,发出细微又有些刺耳的声音。
关岁理本能性地有些不舒服,于是只好把精力放入那块护板上去,片刻后,他终于见到了那块脑后的区域,存放着中枢处理系统和记忆存储区的,最核心最私密的部位。
boss习惯性地瞬间抗拒,关岁理察觉到了他胳膊的触动,面前的模拟神经系统紧绷到了极致,甚至将接口都挡住了一部分。
他手中的管状接近的时候,那神经系统更是几乎绞成了一团。
他听见耳边不知道有谁在小声说:“卑鄙。”
这无力的斥责中,关岁理鬼使神差将手落了上去,手指轻轻抚摸了下去,而肉眼可见的,那神经系统在接触到他的手指的时候,更是几乎结成了铁块。
Boss更是立刻,愤怒地转了过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关岁理回应他的是,手中的管状几乎肉眼不可见,扎了下去。
Boss那边迅速传来一阵闷哼,随后,那管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动了起来,boss几乎瞬间,轰然跪倒在地。
关岁理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松下心来,这是他选择的最稳妥的办法,毕竟这个人实在太可怕,稍有疏忽或者大意,计划就可能全然崩盘。
他实在太过强大,能杀死他的,永远是他的过去和牵挂,而不是任何武器。
不管是人鱼的他,还是现在这个可怜的他。
在那流动的东西彻底消失,进入boss的处理器之后,关岁理取走了连接着的管状物体,陷入休眠的市长被他放到一边,在boss倒下之前,他把人抱在了怀里。
也终于,敢让一直围堵得密不透风的人群散开了,他起身,抱着boss就往塔下走。
他知道,但凡boss还能有一点意识,就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离开这里,他的脚步也难得有些沉重。
也是在这时候,他第一次借着这个位置和角度,看到了boss每天躺在那张椅子上能看到的景色。
惊鸿一瞥,外面的云层重叠,而视线几乎被云层全部遮蔽,只能从最下面的一点缝隙中,窥探到一条地面,那地面上,房屋整齐,他可以想象到每天人们在这房屋间来回穿梭的画面。
他们井然有序、又一成不变地活着。
看到这画面的时候,心中好像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萌生,关于这座城市,关于未知、但必将毁灭的未来。
他脚步没有停。
长长的台阶,一出那扇小门,潮湿的水汽便立刻贴上了boss的身体,一颗一颗在他的底色上熠熠生辉。
关岁理往下走着,那台阶似乎走不到头,漫长中,脚步一踏一踏,回响在高塔的穹顶之上,也更回响在一层又一层的白云之上。
市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默默跟着他,朝着塔下走去。
而闯关者们,见到这一幕,禁不住心中欢喜,可他们对于未知又充满着忐忑,于是心情也是在很难说是个什么味道。
直到那段断台重新出现在视线尽头,关岁理罕见地停了一下,他看了眼怀里紧闭着眼睛的boss,迈出了最后一步。
他越过那断掉的台阶,甚至脚都没有再次沾到地面,他人就径直跃出了塔门,然后,在塔外浩浩荡荡严阵以待的市民视线中,感受到了身后高塔的震荡。
关岁理转头,高塔中的人仓惶地往外奔流,朝着他逃来,但路过他的时候,都默契地避开了他的方向。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那座高塔在震荡中,整个塔身都在移动,他小幅度的动作初看不见端倪,细看才能看得出,他真的是在缓慢地旋转。
塔身在某个角度,折射出镜面般的光泽,照得瞬间,所有人都闭上了眼。
关岁理低头躲避,也趁着这人群慌乱的瞬间,对着那个可怕的boss,小声地说:“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关岁理怀疑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那本该谁都听不到的道歉却有了回应,耳边又继续响起了声音,“你做得非常正确,不过……”这人似乎在回味着什么,“你可真是狠心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关岁理看向了怀里的boss,他眼睛已经半睁开,在这巨大的震荡中,他却并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注视着关岁理。
Boss,更准确的说,是那个被迫成为boss的男人笑了声:“不过这样才好,不然我可不敢赌你能走到最后。”他努力想要凑到关岁理的耳边,但徒劳试了几次,还是失败了,他眼里的光逐渐熄灭下去。
关岁理耳边最后的声音是:“我实在很好奇,到底什么时候,你能不这么讨厌。”
他的声音随着眼睛里的光,一起灭了,关岁理气都没处撒,他抱着这个彻底不会再动的身体,实在很想把人丢出去。
于是他这么做了,在塔的光线消失,远处似乎传出了什么震动时,他反手就要把boss丢给一个闯关者。
可惜没人敢接,他只好又抱了回去。
人们已经忘了先前关岁理说过什么,那动静太大了,他们根本无处忽视。
他们的家园仿佛离开,他们情不自禁追着那动静蜂拥而去,关岁理过去之前,想了想,重新回了一次高塔,把boss安放回了他一直躺着的那座躺椅上。
而此刻的窗边,市长在那里站着,他注视着塔下的人群,眼里全是悲怆,听到关岁理的动静,他甚至都已经没有了愤怒的力气,最终,他颓然在那宽大的躺椅边坐了下来,喃喃着什么,但是关岁理他们也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