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不断攀升的阶梯,一想计划,想到了之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吐了口气:“或许有一个算是好消息。”
她托出了自己的启示书,那最新的金属折页上,写着这个几个字。
他们将要安息。
“就是不知道安息的boss,还是我们了。”
所有人为她的幽默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往好处想,至少证明我们的方向没错,不过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了些什么。”
“是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伴着一些酸涩的气味,“或许你们忘了还有一位敌人。”
他们警惕一抬头,看到了阶梯上,站在那里的一个人。
他血肉的的外表已经很老了,可是身上有种跟年龄不符合的狠厉。
他浑身微微痉挛着,那是因为他的皮肉都在溶解,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中,他身上被判处死刑的碳元素迅速地分解,化成的一滩浑浊的薄水,粘附在他的皮肉上。
再一点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一如之前的那截香烟。
最严重的他的胳膊的区域,他手肘处的皮肉,砰地大块掉落了下来,砸在地面上,后知后觉渗出鲜红色的液体。
他身上有着或陈旧或崭新的疤痕,看起来他已经不止一次置身于这合金的世界。
最令人惊讶的是,他长着一张非常让闯关者们异常熟悉的脸。
他们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躺在那里的市长,才知道这熟悉感从何而来,那轮廓和骨形,甚至一身老朽的气息,他们都如出一辙。
根据他们从boss那里得来的信息,这个人的名字应该叫做——塔门。
闯关者们终于意识到了他们到底遗漏了什么,之前香烟出现之后,他们默认增加的一方敌人,他们竟然再没见过。
以香烟拥有者对他们的仇恨程度,根本不可能放他们不管。
这些人必然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比如现在。
目的只有一个,杀了他们。
在塔门出现的同时,一直沉默的市长也抬起了头,他们相似的眼睛彼此打量着对方,带着惊奇和亲切,仿佛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
可是他们,如果没猜错,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更确切地说,他们是相同一段记忆的不同承载者,他们了解对方,如同了解自己。
“如你们所见,我的时间不多,我希望可以速战速决。”
塔门开了口,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你们虽然都是不守规矩的坏孩子,但是我想,你们还是会给老人一些尊重。”
他话音未落,脚底下的阶梯便如鱼跃龙潜,径直朝着闯关者们倒塌下去。
闯关者们迅速躲避,他们彼此互相拉拽着,在这窄小的塔内周旋,寻找可能的容身之处。
新可则直接朝着塔门本人冲了过去,抬手就是一拳。
他们在塔内灵魂乱窜,目标多到眼花,可阶梯却并没有追着任何人,它始终如一,冷漠地拍打下去。
所有人登时觉得不好,转头一瞧,那位市长竟然就站在下方。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挪了过去,可是他也再动不了了,安安静静靠在那里,阶梯正当着市长的面门,狠狠砸了下去。
那砖石落在地面,碎裂成数份的残块,巨大的声音绕着这高高窄窄的塔盘旋上去,经久不息。
第046章 消失
而在砖石落下后, 预料中的一切却没有发生。
地面空空荡荡,原本靠在那里的市长凭空消失,他重新出现的地方是高塔的侧面,关岁理一手吊着他攀在那里。
塔门的攻击也被拦住, 半空中, 新可的拳已经砸向了塔门的面门, 塔门只得暂时躲避。
他人轻巧地向后一荡, 脚下坚硬的合金便应声而起,托着他升荡上去,他脚边的那些水渍在猛烈的摇摆中洒落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尖利的铁刺。
新可半途一挡,可他匆忙织就的屏障面对那尖刺, 几乎被摧枯拉朽般撞破。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人猛地往回就跑, 在那同时, 其余闯关者也终于明白了这尖刺的可怕, 根本不属于普通金属的范畴, 神色一凛, 齐齐往新可的位置闪避。
关岁理拖着市长, 行动受限,他和新可的距离也过于遥远, 当下他伸手一荡, 手腕一抛, 市长就被他轻巧地甩落在了地面, 也正好是新可即将落地的地方。
随后, 关岁理借着攀附的石块一拧身, 人也顺势跳跃了过去。
在他从墙面上离开的瞬间, 那块石头终于不堪重负,断裂下来。
新可在半空中,他新的屏障就在生成,那尖刺也追着他,离他还脆弱的屏障不过一步之遥。
周围的闯关者也在靠近,彼此之间,距离越来越近,根本无法判断究竟是哪方先到,但这种时刻,渺小的差距也会导致天差地别的后果。
新可落地的刹那,他身后的屏障将将成形,那尖刺便如附骨之疽一样,深深扎进了屏障中。
尖刺密密麻麻,叮铃哐当地一次次刺扎上去,震得地面都似乎在动,后发的又撞在先前的刺尾上,铮然一起碎裂。
而闯关者们,终于在这尖刺扎下的最后一刻,滚进了屏障的后面。
他们一进来,几乎是长呼出一口气,可耳边乒乒乓乓的声音又不知休止,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如今的危险,那每一声,都敲击在神经上,脑门也跟着一突一秃地疼。
片刻的沉默后,苏弯问:“你能撑多久。”
新可难得多了些犹豫:“最多五分钟,我们得换地方了。”
于是气氛更加紧绷,可同时,外面的尖刺蓦地一停,随后,更加剧烈且疯狂的攻击,轰得尽数砸在了屏障上。
疾风骤雨的声音,新可在没有别的心思,专心撑在他的面前的屏障上。
他之前面对那数百的警卫,都难得能有这么认真警惕,就好像,这个人比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还要可怕。
可之前那短暂的,没有声音的间隙中,他们分明听到了外面压抑到了极点的哀鸣。
身为合金身躯的他们甚至木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是身为脆弱的血肉生物,对痛苦最直观恐惧。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塔门一身融化的皮肉,也对如今的自己,产生一种说不清的心惊。
锵,耳边的声音瞬间拔高,塔门的攻击简直不要命了一样,仿佛他要把他下半辈子所有的攻击都送给他们。
巨大的压力下,屏障忽然朝他们压了下来,新可撑着他的屏障,一连退了几步。
那动静几乎已经不再像是常规的攻击,更像是浪潮,宣泄般拍打着他们这渺小的帆船。
那声音同步传导到接收器,却忽然消失了,那是因为他们的接收器在一瞬间负荷过大,出现了片刻的宕机,于是世界回归了寂静。
这比起发力,更像是孤注一掷。
“他恐怕,撑不了多久。”有谁禁不住这么说了,但是他们也听不到了。
他们想要换地方躲避的念头在这攻击下显得荒谬,几乎只能寄希望于那脆弱的屏障。
但对方能坚持的时间也同样有限。
他们都在赌,他们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但是他们都别无选择。
忽然,面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是他们能听见的时候发现的,而在这时候,那脆响已经不知道开始了多长时间。
这声音不是来自于外来的攻击,而是屏障本身,所有人心头一慌,只能疯狂祈祷那不过只是自己的幻听。
但紧接着,接二连三的脆响从屏障各处传来,那屏障上一道裂纹乍然崩裂,贯穿了屏障的头尾。
屏障岌岌可危,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随便再来一根尖刺,这屏障就会彻底碎掉。
尖刺刷地刺进了屏障,尖锐的顶端离人的额头只有一步之遥,周围却又一次静了下来,他们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们等了许久,外界依旧没有动静。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状况,最后,是新可索性撤掉了这已经不管用的屏障,他们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阶梯下半部分被塔门毁去,于是只剩下一个高高的台子吊在那里。
这个台子上本来应该站着险些置他们于死地的人,可如今上面却空空如也,他们找不到这个人去了哪里。
只是耳朵里滴滴答答有什么在滴落,鼻尖隐约的酸味,他的归处又好像不言而喻了。
这结果令人怔愣,一切彻底平静下来,却又好像根本没有结束。
分明劫后余生,他们也没有半点的喜悦。
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塔门来找他们,抱着的到底是什么心态,他身为人类的幸存者,是人类延续的希望,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为了杀掉他们,在五分钟内凄惨死去。
他们久久无言,甚至没有谁去动这一地的狼藉。
看到他们的存在后,他们对这个世界有了种刻骨的恐惧。
他们仿佛触犯到了这个世界最柔软也最残酷的东西,愚蠢粗鲁得像是一帮混账。
可是,他们只有前进。
他们只有前进才能活下去。
“走吧。”
关岁理背起市长,踩在了这地面上,其余人不自觉看向了市长的面容,他终于难得表示出了些许的怔愣,同时,他好像也更老了一些。
离死亡和自己记忆的来源又更接近了一些。
“我们时间不多了。”
没有人动,关岁理回头提醒了一句,众人才终于回神,各自收拾情绪跟在关岁理的身后,现在并不是他们可以发呆的时间,他们最大的灾难,那位boss还等着他们。
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不愿意不明不白就这么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们翻上了阶梯,再次朝着这阶梯爬升,一路上,他们担心会有别的类似塔门的人来阻挠他们,但是直到那扇小门又一次出现在面前,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他们才终于放下了心。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为了他们这么几个闯关者,幸存者放弃难得的生命来围堵他们,才是最不合理的。
他们最后各自对视,做好准备朝着那扇小门走了进去。
“好久不见。”
Boss这回出奇地没有躺在他那张躺椅上,他站在那里,面对闯关者们微微笑着,身后浓重的水汽把漏进来的光散射成了模糊的颜色,甚至将他锈蚀的眼睛也镀上了一层光泽。
于是他的微笑就更多了些别的意味,让人不自觉想要远离。
最重要的是,那面铜镜,如今被他拿在手里。
镜面一照,照出闯关者们如丧考妣的脸。
第047章 威逼
他们不知道怎么回应boss的问候, 但是也不用回应,他们迟了片刻才意识到,boss并不是在跟他们打招呼。
市长本来萎靡地伏在陶天兵的肩膀上,终于也缓缓抬起了头, 到了这个时候, 他的身体已经越发僵硬, 他的眼睛也已经不太灵活了, 转了好几次才捕捉到boss的位置。
在见到boss覆盖了半张脸的锈迹后,他错愕了一瞬,长久地盯着那里,半天才慢慢吐出一句:“对不起。”
Boss依旧稳稳站在那里,像是对市长的情绪完全没有感知到:“我们本来不该见面, 我也不能参加你的葬礼,现在倒是一件好事。”
随着他说话, 他身上的衣服从袖口开始, 墨色一点点晕染上他的衣服, 那速度是很快的, 几乎在他短短一句话说完, 他的上半身依旧几乎完全变成了黑色, 再往上是他的一点领口,往下则染上他的袍脚。
那是他参加葬礼的礼服。
可他如今浑身的肃穆, 比起准备参加葬礼的客人, 更像是……一位优雅执刀的送葬人。
Boss手中的铜镜, 伴着细微的裂响, 缓缓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 他说:“我想, 我们应该感谢这几位缺乏礼貌的客人。”
闯关者们同时想起了闯关行为准则的一句话, 务必小心黑色。
他们瞬间竖起了全部的戒备。
他们本来打算一进来就直奔那面镜子,不管能争取到多少时间,也总有计划实行的余地。
可现在那面镜子就在boss的怀里,他们究竟还能怎么做?难道就这么等死吗?
即使如今一身的钢铁,脑中似乎也起了心跳的声音,一泵一泵的血直往头顶上涌。
“那么,几位……”
“你知道人们对你的评价吗?”关岁理忽然打断了他,“你待在塔里这么久,很多事情已经面目全非了。”
Boss手上,那面镜子的裂缝越来越大,他的神态依旧平稳,就像是他久居高塔,下面的一切都已经无法再触动他。
“几位客人,我的朋友会很孤独,麻烦你们……”
“那你知道,碳元素反应器还在吗?”
Boss忽然看向了躺在那里的市长,手上的裂缝随之一停,他的语气甚至有些郑重:“他说的是真的吗?”
市长再不敢看他,就像彻底失控一样重新伏了下去。
Boss已经从这沉默中知道了答案,他瞬间警觉地看向了关岁理:“你做了什么?”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整座高塔都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嘈杂,甚至那声音已经渗入了每一块砖石,从脚底窜进人的身体。
那声音中饱含着巨大的恐惧和震惊,整座塔都在颤抖。
“white,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是啊,我们明明都已经这样了!”
窗外的呼喊,以及各处迅速接近的声音,楼下的警卫们被打翻的声音,不用关岁理回答,boss就已经知道了,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