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岁理接了那套衣服,季开就又出去了:“我等你。”
关岁理这才打开看那身衣服,非常齐全从里到外,整体纯白色的一套,心口位置绣了维斯特穆的徽章,确实是科研院的礼服。
他思考不出季开的用意,换上走了出去。
短短一会儿,季开靠在门口快睡着了,听见声音才艰难睁开眼睛,随即,那双疲惫的眼睛亮了起来。
“亲爱的,”季开毫不含蓄,“你一定是联盟最好看的珍宝,现在是我的了。”
关岁理无法直视季开过于直白的目光,耳朵微微发红,转身就走:“走吧。”
季开跟在了身后。
两人刚到地下车库,忽然同时停了下来,整个车库安静得可怕。
关岁理没动,季开已经扑了出去,一把抓住车后面的人,按在了地上:“什么人?”
“别动手,所长,是我。”
“小周?”
季开这才认出来,他在关岁理的第七关见过,这人是关岁理的助手,他没放松力气,把人提起来:“你偷偷摸摸干什么?”
谁也没忘了,维斯特穆那场大乱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他。
小周半边脸都是泥土,也不敢拍,眼圈红红的:“所长我……我醒过来,我想了很久,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我想跟你道歉。”
“你说,我们是做研究的,我们是最应该敬畏技术的人,我们的每一次实验,都该千思万虑再开始,那是我们无数人的心血,不该被滥用。”
“之前,我一直想见我的朋友,我找到你,进入你的研究所就是为了这个,我日夜不休跟着你练习,我只是想见我的朋友,可跟你越久,你越告诉我我是错的。”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快分不清我的朋友究竟存不存在,或者只是一次实验的产物,可能我自己给自己实验的时候,不小心出了岔子。那段时间,我头很痛。”
关岁理叹了口气。
小周浑身没有力气,缩在了地上:“我真的犹豫了,我很崇拜你,我知道所长你一直都是最厉害的,我该听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后来我稀里糊涂……”他抱着脑袋,“对不起,给研究所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所长,我知道错了。”
他蹲在那里,肩膀都在抖,面前的地面很快就湿了一块。
关岁理站了会儿,要走上前,季开先一步把人扶了起来。
关岁理只好站在原地:“好了别哭了,十序列里面发生的事,都在可控范围内,已经过去了。”
季开在一边不耐烦,为了关岁理故意耐着性子:“审判也已经过去了,你既然没事,就说明心理审查合格了,以后少七想八想。”
小周抬起一张皱巴巴的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不会再犯了。我……一开始并不是为了研究,可是我现在,我想好好做研究,我想做一个好的科学家,弥补我的过错。”
他刚说完,又忽然蹲下了:“对不起,关所长,都是我,我害我们研究所关了。”
关岁理上前扶他,季开见关岁理坚决,只好退了两步,把位置让给他。
“心理颜色干涉法已经研究结束了,情绪色彩研究所本来就该关了。”
小周抽抽搭搭:“可是,那是所长你十年的心血。”
关岁理无奈笑了:“一个项目结束而已,整个脑科领域,等待被攻克的问题不知道有多少,我穷极一生,也不可能有停止的一天。”
小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关岁理这才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想,法涅斯可以调用人类全部的运算能力,可是人类自己不能,人类脑部还有一大部分等待开发的能力,如果能完全利用起来,我想到时候,人类社会得到的发展不会比法涅斯权限带来的少。”
“虽然目前还只是个设想,但是法涅斯能够调用,这就是我们的切入点。”
小周已经激动地满脸通红,关岁理满意低头看他:“如果你想加入我的新研究所,明天我会选拔研究所成员,欢迎你来参加。”
小周忙不迭点头:“我一定会努力的,”说完一拍脑门就跑,“我得去查资料。”
跑一半又意识到忘了关岁理,回来跟关岁理大喊:“我一定会通过选拔的。”然后人就没影了。
关岁理望着小孩子的背影,有些感慨。
季开站到了他的身后:“你对他倒是挺好。”就是声音酸溜溜的。
关岁理转身伸出了手,真心诚意谢他:“谢谢,议会的审判制度很好,能原谅小周,让他继续研究,我看得出来,之前的错他不会再犯错了。”
“如果没有十序列……”关岁理心中也在唏嘘,小周制造的事件,如果不是在十序列里,一切都由法涅斯主导和兜底,那将是席卷整个维斯特穆甚至危及联盟的灾难。
这样一件事情,议会还能放过他,简直出乎预料。
季开得意笑了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声音嚣张且自豪:“议会不会误伤任何一个联盟公民,也愿意给改过的人机会。毕竟,议会的职责是保护并引导联盟所有的公民,而不是把人都抓进大牢。议会希望所有人都能在联盟安稳,幸福地生活。”
“这些天,我们不眠不休,准确完成了十序列的善后工作,这是我们的承诺。你该多信任我一点。”
关岁理望着季开的轮廓,身后的背灯下,季开的线条冷硬锐利,第一眼看上去不好接近,可看久了,会看出他的可靠,仿佛有他在那里,他就会解决所有的麻烦。
“我信,联盟会更好的。”
季开望进了关岁理的眼眸,始终注视着他,认真得仿佛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季开喉咙一滚,再忍不住,上前一步,托住关岁理的后脑:“亲爱的。”他吻了下去。
呼吸相缠。
季开一手抓在关岁理的后背,可只是一碰,就像是怕弄皱了那身衣服,迅速往上,捧住了他的后脑。
于是吻更深了。
季开的双手在关岁理的发间摩挲,头皮一阵阵触电般发麻。
关岁理双手无意识揪上季开的腰,一手紧张的肌肉。
忽地,季开控制不住咬了关岁理一下,血和刺痛顺着舌尖传到四肢百骸,关岁理手下意识紧紧攥了一把。
季开立刻难受地哼了一声,可又不全是疼,他紧紧攥着关岁理的头发,察觉到濒临失控,强迫自己放开。
季开眼底的红血丝更多了。
关岁理移开眼,两个人平复呼吸。
谁也没有动,也没有谁提出走,这个样子被人看见,半个小时后就会出现在时报上。
可耳朵中全是呼吸,听着只觉得更加燥热。
季开找了个话题:“其实加一道心理审查,放宽审判,还有一个原因,如果真的按照事件处理,联盟估计七成的人都进关起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不自在看着头顶:“幸好是在十序列里。”
关岁理接着说:“十序列提前引发了事件,倒是也解决了不少隐患,就像小周,他得到了教训,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法涅斯毁灭后,我们通过储色管反向干涉完了所有人的情绪,大家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但是十序列留下的记忆都在。所有人都记得那场灾难的细节,却不会再畏惧,这是一笔巨额的财富,清醒地经历了变革,有人能明白自己过去的错漏,有人能找到未来的方向。”
他没话找话:“已经有人建议或许可以用心理颜色干涉法做一个类似的模拟场,吸取经验得到教训,但是还在商议中。”
关岁理点了点头:“维斯特穆里,很多人也都能重新找到研究方向,没有了法涅斯权限,我们也会发展到更高的高度。”
“可人类的牺牲也实在太大,十序列的十年,对所有人,都会是永远的噩梦。”
话题到这里又沉重起来,两人情绪也差不多平复,季开朝车边走:“走吧,送你回维斯特穆。”
他们上了季开的车,车驶出车库,骤然加速,半空变形成一艘小型飞船,驶向了遥远漆黑的太空。
几次跃迁后,他们平稳降落在维斯特穆,精准停在了关岁理那座小屋前。
季开冲他笑:“我还记得位置。”
关岁理有时候会发现,季开身上有些幼稚的地方,打开大门,顺着他说:“进来坐坐吗?”
季开欣然答应,可却没有动,在关岁理疑惑时,季开说:“我收拾一下车,你先进去。”
关岁理也不想跟季开猜来猜去,上去了。
季开立刻走到门边,确认关岁理上了楼,立刻钻进了车里。
他从后备箱扒拉过来一个盒子,鼓捣起来。
季开准备完毕,刚刚准备开门,外面一阵杂乱的叫喊。
“关所长!”
“关所长能下来吗?”
季开往外一看,一堆学生呼啦啦围在了关岁理的门边,一个个扒在门边喊人,可没一个人敢进去。
季开有点烦躁,这些人怎么来得这么快,难道有人一直守着这座小楼?
楼梯上传出了脚步,关岁理走了出来,一看这么多人也有些惊讶,可他对着这些学生,就比对着别人更耐心:“找我有事?”
学生们纷纷大喊:“有。”可喊一下,又不敢说了。
后来有人挤了出来:“关所长,之前关卡里,我们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现在有时间吗?”
关岁理点点头:“好。”
只是他先看向了车:“季开,你在吗?”
季开认命从车里走出去,今天的计划八成是泡汤了。
他打开车门出去,一身跟修身挺括的白色西装,将他衬得宽肩窄腰,一双腿迈出车门,长得不像话。
关岁理一向知道季开的外貌不错,西装更仿佛他的另一层皮,穿在身上说不出得舒适妥帖,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季开穿白色,锋利的气息都弱了一些,更让人注意到他招蜂引蝶的脸。
关岁理晃了下神,才注意到,季开身上的西装跟他是一套的,最显眼的不同,是季开的心口绣了议会的纹章。
从车门瞄进去,还看到大把的红玫瑰。
他对季开今天的一系列行为有了一个诡异的猜测。
又觉得,季开真的有这么着急吗?他才刚出院,硬挤出时间就为这个?
“关所长,走吧。”
学生们也被季开惊了一下,但随即就被他一身的气场吓得瑟瑟发抖,赶紧叫上关岁理就走。
关岁理很想跟季开说什么,季开已经懂事抬抬下巴:“去吧,回来说。”
周围这么多人,关岁理也确实说不了什么,跟着学生们走了,季开慢悠悠跟在最后,有点不舒服,但是看着被学生簇拥的关岁理,又觉得关岁理这么开心。
啧了声,算了。
关岁理跟着学生们走到一处讲堂的时候,里面坐着许多研究所的所长,眼熟的艾略特、右知行、韩井、罗歌、郑竹品、余变迁、菲利克斯,就连校长都坐在那里,一众人静静等着他。
这阵仗出乎关岁理预料了。
艾略特走上来,好心解释:“放心,我们听见他们的话,过来凑个热闹。”
其余所长们也点点头,艾略特就冲学生们说:“快点,别耽误时间。”
学生们登时浑身一紧,把关岁理请到了讲台后,随后排成一排,一个个走了上来。
关岁理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他不太自在,他之前挣扎在黑暗中,是羡慕过那个被接受钢笔的人,可他知道,他还没有资格。
一个学生走了过来,手伸到了胸前。
关岁理本能拒绝:“我还不……”
校长温和地摆摆手:“关岁理,你救了维斯特穆,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该谢你,这是你应得的。”
学生已经迅速把钢笔放了下来,关岁理神色复杂:“谢谢。”
学生高兴地鞠了一躬,飞速换了下一个人。
队伍行进,一会儿关岁理面前就堆了一堆钢笔。
季开进了讲堂,就做到了不远不近的后排,望着上面的关岁理。
关岁理穿着量裁合体的礼服,纯白的服装一瞬间恍惚是白大褂,可白大褂一向宽松冷肃,衬得关岁理平白不近人情,这件礼服打在讲台的灯光下,却恍然让关岁理像是置身舞会。
他很想请关岁理跳一支舞。
当然,在那之前,他可以先递给关岁理一杯酒。
红酒润唇,可以稍微解解他的渴。
季开发着呆,学生们的钢笔已经送完了,维斯特穆讲究效率,这种仪式也进行得很快。
学生们走了,校长带头站了起来,关岁理已经格外抗拒了,校长拉着关岁理的手,把钢笔放进了他的手心:“新的研究申请我看到了,已经批过了,期待你的新论文。”
校长笑眯眯走了,然后是艾略特。
关岁理握着一支支钢笔,只觉得无比沉重,他望着校长的背影,才想起来回答:“好。”
维斯特穆的校规,研究的责任,联盟的未来,他这些年学过的一条条知识,他只有全部用起来,做出足够的成绩,才对得起他学过的一切。
他握着沉甸甸的钢笔,肩膀上似乎也压上了同样沉甸甸的责任。
艾略特笑了笑,听见那个好,没再说话,放下钢笔走了。
他不打算久留,刚准备走,看见了悠闲坐在那里的季开,也看到了季开一瞬不瞬盯着关岁理,他瞬间就想起来最近看到的两人各种传言,浑身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