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看着季开的眼,竟然渐渐说不下去了。
有人又说:“没有关岁理,这么大的事情,你觉得你担得起吗?”
季开这才开口:“我不需要掩藏真相,也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分担责任,我身为首席执行官,该我做的,我全都会做。”
“我不会欺瞒公众,掩盖丑闻,我不允许这样的结果,这次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还有人想反驳,季开盯住了他:“你以为这次的事情,还瞒得住吗?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做傻子。”
监委会所有人摇摇欲坠,他们忽然意识到,季开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他们的牵制的毛头小子了。
十年不见,季开已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长成了一个不同以往,比季仁川还要难应付的可怕的政客。
娄闻匆匆赶来,就听见面前的一切,他累得直接就要躺下,可却发自内心微笑。
他想,新的时代,要来临了。
老人们还要冲上去说什么,季开已经几步甩开了他们:“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现在我没有时间。”
他望向了黑塔高处。
老人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他颤巍巍指着季开:“你要干什么?”
季开一抬手,放出了一架小型飞船,他刚刚跑去找刚来到首都星时停到附近的飞船,还好记得位置,很快找到了:“我要救他。”
老人觉得他疯了:“你知道黑塔禁空是什么意思吗?你之前都没想过直接飞上去,现在……你不要命了?”
季开不耐烦:“我知道,一旦飞船出现在黑塔附近,整个首都星的防空系统都会启动,七千道火力线,直到彻底杀死入侵者。”
娄闻打了个响指:“刺激,加我一个?”
季开进入飞船,娄闻从另一边进去,飞船瞬间启动,向上飞跃。
老人木然望着飞船起飞,另一个人也一样木然。
有人说:“他死了算了。”
老人这才点点头:“夸那么大口,心比天高,什么都想做,我看他能活到什么时候。”
***
飞船刚刚上升几十米,雷达上就出现了上百个热源。
【机体被瞄准。】
【机体被瞄。】
【机体。】
【机。】
【机。】
【机。】
【机。】
机体被瞄准锁定的警告接连不断响在耳边,不等旧的念完新的就再次出现,简直连成了一只叽叽叽的飞鸡。
“娄闻。”
“收到。”
只这两声,季开俶尔操纵飞船开始燕巡,娄闻接过了转移过来的武器操控台。
攻击也到了,季开操纵飞船辗转腾挪,在炮火的间隙钻出一条生路,刚钻出来,一枚攻击又到了,娄闻果断锁定炮火,发射。
炮火在半空对撞,飞船被余波波及,偏向一旁,正好躲开了新的炮火。
两人的配合堪称完美,季开能在无尽的炮火中穿梭行进,尽量避开大部分攻击,避免库存不多的武器库消耗完毕。
娄闻清楚地知道哪一颗炮火是季开躲不开的,哪一颗是季开躲得掉的,总是在最精确的时间发射武器,保证两个人的安全。
他们竟然越升越高,奇迹一般,在火力线中撕出了一条口子。
一枚炮火避无可避,擦着机身划过去,整个飞船轰得一震,可他们也快到了塔顶,季开喊他:“娄闻。”
随后,竟然直接打开门跳了出去,失去驾驶员,整个飞船失控坠落,娄闻及时转移座位,换到了驾驶舱,掌住飞船往高飞去。
季开则在下坠,他要去找关岁理,他希望赶得上。
***
倒计时十秒,时间过得飞快。
法涅斯也终于认命了,他的声音依旧机械冰冷,显得格外悲凉:“我依旧无法理解人类,但我明白了,人类并不需要我。”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我不是人类的敌人,”法涅斯发出了一个机械的笑容,“希望我销毁后,人类会有光辉灿烂的未来。”
倒计时五秒,关岁理忽然很想最后再看季开一眼,他努力往边缘要挪,可一动就一阵晕眩,大脑针扎一般疼痛,之前的反向干涉消耗实在太大了,他还没有昏死已经是奇迹了。
可他不想放弃,哪怕最后看一眼,他耗尽全力朝着边缘爬了一步。
可他刚动,他听到了飞船的震响,他浑身僵硬,怎么可能?
随即,他被人一股熟悉的温度抱住了,那人带着他往心心念念的边缘扑去,一把跳了下去。
轰隆,身后炸响震耳欲聋。
他们被余波震动,抛了出去,可身后那人依旧死死抱着他。
比起烈火的灼烫,飓风的击打,他更能感觉到那人紧紧抱着他的力度,比什么都更要剧烈疼痛,好像要把他勒成两半,抱进血肉中一样。
远处的炮火袭来,朝着他们的方向,他却无所畏惧了,他闻到了近在咫尺的血气,以及血气下面季开的味道,浑身前所未有放松。
“可惜你这次没有香水了。”
季开脑袋埋在了关岁理的肩膀上,笑得胸腔都在震:“你之前答应了,说会在香水架上给我挑一瓶。”
关岁理不记得了,他脑子早就停止了,可他还是说:“好。”
季开骂他:“骗子。”可手却抱得更紧了些,“我告诉你,我不要死,你也不能死,我们好不容易搞定了该死的法涅斯,我们的日子才刚开始,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还没有成为合法配偶,这是你说的,你要履行。”
关岁理还是没有回应,季开咬牙切齿,把关岁理翻了过来:“关岁理,我不是会往回看的人,那太痛苦,你要是抛下我,我就把你忘了。”
关岁理心里忽地一空,季开又说:“我有很多计划,可我也不奢望什么未来。我只在乎,我最在乎的,只有现在,关岁理,不要再随便就跑了,我不会让你死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要把你抢回来,我绝对不放弃你,你明白了吗?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
关岁理这才眨了眨眼,像是如梦初醒:“我知道,你很想活下去。”
季开又一次恶狠狠抱紧了他:“我想活,我这么多年硬扛着,好多次都快死了,我都撑过来了,就是想活下去,可我更想跟你一起活着。”
季开攀上了他的后脖颈:“你听到了吗?”
关岁理感受着脑后五指的触感,像是把他紧紧困在了季开的面前,可指尖抚摸落下,又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笑了声:“我听到了。”关岁理想了很多季开的未来,可没有想到最后的结果是这样,季开从天而降,带着他从高塔落下。
他这时候才明白了,季开不会在英烈祭祀的时候来看他,季开会尽一切可能伸出手,把他从地狱拉回来;季开也不会顾不上回忆往昔,季开很忙,但他不会成为过往。
他想,季开确实就是这么一个人。
关岁理的声音有种释然的放松:“可是季开,我们就要死了。”
季开又生气了,可对上关岁理苍白的脸,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静静伏在关岁理的肩头:“如果能活着,我当然愿意,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够了。我很知足了。”
“关岁理。”他喊了关岁理的名字,想要问他,可刚想问,看见关岁理的神情,他再也不用问,他俯身,吻住了关岁理。
他们从黑塔急速下坠,炮火在身边接连炸开,两个人的发丝飞扬,他们紧紧相拥。
抓紧的衣服不断变皱,他们的手指十指相扣。
他们此刻身陷流火,可就算流火真的轰在身上,也没什么害怕了。
咚,他们落入了一片柔软的缓冲气囊中,紧接着跟着冲了出去。
娄闻一直帮他们和自己挡着炮火,终于找到机会把他们接了进来,一关顶舱门就喊:“季开,快,我要死了!”
季开松开关岁理,利索从气囊翻身到前舱,临走和关岁理对视了眼,和黑塔大门前匆匆一眼一样,眼中依旧无数藏不住的浓重情谊,可是这回,却看得清清楚楚了。
季开笑了声,翻到副驾,接过了武器操控台:“该回家了!”
娄闻笑了声,操作飞船巡回下降:“回家!”
下降的一路惊险万分,好险又被轰中,避无可避,飞船往黑塔后一绕,那枚炮火就轰在了黑塔上,炸出一个大洞,他们则趁机降落在了黑塔下。
失去了目标,防空系统警告半响,终于撤了。
这时,季开、关岁理、娄闻三人才终于从飞船下来,关岁理动不了了,是季开抱着下来的。
一抬头就看见黑塔那么大个洞,没塌真是万幸。
随后,季开释然地笑:“黑塔也该拆了。”
老人们见他们竟然真的下来了,不住叹息震惊。
可眼中也都有苦涩,他们的未来究竟何去何从,都说不好了。
只是不管如何,所有人站在原地,畅快地呼了一口气。
此刻,整个首都星,包括那些被控制的人们,都一刹那醒了过来,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了爆炸的黑塔,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已经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那种无处不在的窥探,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们像是重新拥有了思想,再次成为了人类。
泪水不由自主顺着脸庞,滴在了地上。
他们此刻,踩在地面上,失去了法涅斯强大的力量,他们没有了曾经无所不能的能力,意识到了自己身为人类的渺小。
可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真切地意识到了自己人类的身份。
人类,从来就是这样,渺小又自由,坚定不断地朝着一个方向走。
他们不会停下,他们也不知道这条道路是对是错,但是他们选中了道路,就会永远走下去。
他们当然会错误,他们当然会迷茫,在遇到荆棘丛的时候,他们将毫不犹豫,挥刀向前。
他们将失去许多,随后破除荆棘,继续,永远一步一步走下去。
这是全人类唯一,也始终如一的选择。
人类长河绵延不绝,丰碑永驻。
人类还能走很久很久。
正文完。
第11卷 番外
第244章 重启
关岁理醒来, 头顶是惨白的天花板,刺得眼睛疼,大脑中仿佛空了一块。
“恭喜,手术很成功, 亲爱的, 你自由了。”
关岁理顺着声音看过去, 第一眼看到守在一边的季开, 季开非常憔悴,眼睛里不知道熬了多久的血丝,十序列毁灭之后,他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处理,能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奇迹。
季开温柔地看着他:“你已经摆脱了心理颜色干涉仪, 以后你再也不用顾忌了,你可以回到你的实验室。”
关岁理一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终于可以公诸于众, 然后将根源取走。
关岁理心里一暖, 轻轻点头。
只是又一瞧, 就发现季开的表情不自然, 视线有意无意扫向他的脑袋。
关岁理不自觉伸手去摸, 摸到了一道愈合的疤。
疤痕起伏,没有任何阻隔, 也……没有头发, 关岁理手僵住了。
季开立刻收回视线, 严肃看他:“放心只剃了刀口周围一小圈, 你醒来前我试过了, 梳一梳就看不出来。”
“医院开了药, 用一段时间疤会消失, 到时候头发就会长出来了,我问过了很快的。”
关岁理总觉得脑子在一抽一抽发疼:“季开,给我一面镜子。”
季开点了点头,从身后取出一面镜子,递过去之前在关岁理头上随便抓了几下,才松开镜子。
关岁理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松了口气,幸好看不出什么差别。
“我去给你办出院。”
季开逃跑一样走了,关岁理见门关上,才试探着撩起那边一片的头发,看到了一块突兀的头皮,范围确实不大,基本都围着那块刀口,可还是很突兀。
之前老师给他动的那次手术,应该也剃过,可当时他根本没有心思管这个。
门很快又被推开,他飞快把头发放下了。
季开拎着一个包进来:“办好了,这是你的私人物品,你看看有没有少些什么。”
关岁理回忆了一下,他被季开送到医院的时候,武器都打光了,储色管也被季开拿走了,他想不起来他还有什么私人物品。
季开已经打开了那个小包,拎出了一套破破烂烂的衣服,医院很贴心清洗过了,但很显然,不太适合再穿了。
关岁理看向季开:“没帮我拿衣服?”
季开摇摇头:“抱歉,没来得及。”
关岁理倒理解,季开这段时间确实很忙,而且医院折腾一场,出什么事他都习惯了,站起来整理了下病号服:“这样也行。”
“等等,”季开拽住了他,“这是医院的衣服,他们不会让你穿走的。”
关岁理察觉到了不对劲,季开可不是会说这种废话的人。
前后矛盾,季开要干什么?
“最近有个提案,想给你们科研院订身礼服,你们都是白大褂太不讲究,对了还没告诉你,你现在也进科研院了,下面给了我套样品,你可以先将就穿。”
关岁理察觉到了季开的意思,想让他穿那套礼服?不能直说吗?
他点了点头。
季开就高兴地笑了:“等我一下。”
季开就开了下门又回来了,那套衣服显然一直放在门边,季开虽然跟他演戏,可是演得非常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