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开他们此刻体力岌岌可危, 硬冲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季开站在最前方, 拿出第二控制台，不容抗拒的命令传递出去。
　　【散。】
　　冲上来的人群停在了原地，可却没有离开，他们浑身都在挣扎，显然是收到了截然相反的命令, 一下子陷入了挣扎。
　　季开带头：“小心点，快走。”
　　四人于是绕开人群继续赶路,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只能尽快赶到, 在自己体力耗尽之前, 把法涅斯毁掉。
　　他们在人群外不断走过, 注意力也没有从人群中离开, 他们防备这些挣扎中的人，不放过任何一点异动。
　　走了一段出去, 人群中果然传出一阵嘶吼, 几个人摆脱命令扑了出来, 径直冲向季开他们。
　　季开等人早就等着, 见状各自拿出武器, 把人打落在地, 有上前来的, 娄闻冲出去几个拳脚，就把人磕晕在了地上。
　　收回手，娄闻也有些喘气，放在以前，这些人根本不至于让他这么费力。
　　“继续。”
　　他们又一次走了出去，一路上，几次扑出来的人群数量都不多，被他们接连解决。
　　直到——前方僵直的怪物忽地打了个颤，整个大地都传来了动静。
　　季开等人连忙后退，一个刹那，几个人就分散站位完毕，摆好架势等待怪物过来。
　　怪物的头动了，盯住了季开，下一刻，他嘶吼着朝季开扑了过来。
　　季开收好第二控制台：“都小心点。”
　　秦尚耳翻了个白眼，呛他：“你还是注意自己吧，操那么多心，现在这里你最弱。”
　　季开一噎，鬼使神差转向一个位置，那里正是叶申，他要说什么，看见叶申的时候，一恍惚就忘了，他此刻才想起，很多年前，他和秦尚耳就是这么吵吵闹闹，每次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叶申永远都在那里。
　　叶申一向冷漠的脸上，竟然微微带了丝笑，虽然淡得很，一眨眼就瞧不见了：“我给你们压阵。”
　　怪物到了面前，季开举起武器跃了起来，可还是说完了自己的话：“什么压阵，你就是想光明正大偷懒。”
　　叶申根本都懒得反驳。
　　秦尚耳高兴拿出炮筒，笑着弹道不要钱一样轰炸出去：“好久没一起打过架了，今天让这个怪物试试我们的厉害！”
　　娄闻刚上去帮忙，险些被秦尚耳密集的火力炸到，这人身上是带了个炮台吗？武器怎么就跟打不完一样。
　　“我在这儿呢？看准再打。”他怀疑秦尚耳眼里根本没有他！
　　果然，秦尚耳一偏头冲他喊：“抱歉，忘了还有你，你去找季开，就那边一条安全的路子。”
　　娄闻……娄闻在怪物过来的时候，发狠冲了进去，跟上了季开，一招招莫名暴躁。
　　娄闻和季开的配合默契，秦尚耳帮他们火力压制，出现的任何失误都会被叶申弥补。
　　他们如今每个人的力量都不够强，可是有堪称完美的配合，磨也能将怪物磨死。
　　不知道多少招后，暴躁的怪物轰然落地，四个人终于退下来，各自恢复体力。
　　娄闻平复了自己的呼吸，拍了把季开：“我觉得，还是我们的配合更好一点。”
　　秦尚耳和叶申都不由看了过来。
　　季开身处两股友谊的火焰中，坦然微笑：“最近我跟关岁理搭伙多一点，你们可以问问他。”
　　在场人一时全都沉默了，秦尚耳说：“不了吧。”总觉得这么一来，事情忽然变得奇奇怪怪的。
　　娄闻面不改色当自己根本没说话：“走。”
　　于是所有人默契结束了那个话题，继续往黑塔赶，季开时不时还会补充命令，防止这些人大规模恢复，不过一路上扑上来的人也还是出现过几次，都被他们解决了。
　　路程快到了一半，远远已经能看见黑塔残破的塔顶。
　　“居然快到了。总觉得法涅斯不会这么简单放我们过去。”
　　其余人跟着点头，娄闻从善如流：“后半段要更小心。”
　　他们脚步都不由慢了几分，警惕周围可能出现的任何东西。
　　只是又走了一阵，除了人群中扑出来的人，什么都没有再遇见。
　　“法涅斯真的没有后招了？”
　　“也有可能。”
　　走着走着，忽然脚步少了一个人，季开转头，发现叶申站在那里：“叶申？”
　　叶申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贯冰冷的双眼，跟从前并没有太多区别，可一看上，就觉得不对，叶申的冰冷不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就像一个陌生人。
　　季开察觉到了不对劲：“叶申，你怎么了？”
　　叶申听见呼喊，眼中刹那亮起了红色的光。
　　季开糟糕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你疯了吗？”
　　叶申抬起了手：“法涅斯，鞭。”鞭子形成到一半，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简直是他脸上出现过的，最大的表情了。
　　他面上神情挣扎，一会是冰冷一会是诧异，最后，他锁定了季开，那么难过，谁也没有预料到他竟然会有这么浓烈的情绪：“对不起，季开，原来，我不是你的朋友。”
　　他手上的藤鞭又一次形成：“不过还好，我守住了我们这些年的秘密。”
　　这一眨不眨注视着季开：“再……。”他眼中红光又一次闪现，“走。”
　　下一刻，叶申眼中的红光彻底亮起，他所有的声音和表情全部消失，他冷硬地握着手中的鞭子，一鞭朝季开卷了过来。
　　季开险些没躲开，娄闻拉了他一把：“机器人启动模式？他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个机器人。”
　　鞭子如影随形，季开也在躲，可那鞭子又快又猛，鞭尾甩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响，一把拍碎了地面。
　　季开差点没反应过来。
　　娄闻也躲得狼狈，可更担心季开的状态：“季开你清醒一点，他要是个人，怎么现在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看得最清楚：“人的眼睛怎么可能亮成那样，”他忽地想起叶申的话，“他说他不是你的朋友，他不是叶申，他不是人！”
　　秦尚耳听不下去了：“你闭嘴！叶申，你醒过来啊！”
　　叶申又是一鞭子下去，鞭子直接抽断了，半点不停：“法涅斯，起。”
　　他的指令快到可怕，几乎话音刚落，季开等人身后的地面骤然升起，要将他们直接拍扁。
　　季开等人只能迅速躲开，娄闻继续喊：“人怎么可能现在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还有这么快的运算能力，季开，秦尚耳，都清醒一点。”
　　季开一直盯着叶申，也骤然恢复了理智，他看着叶申冰冷的脸，看着跟以前其实没什么差别，他时常嘲讽叶申就像个机器人，没想到有一天，面前的叶申真的变成了机器人。
　　可是这太荒谬了，他之前跟叶申几乎日夜在一起，叶申如果是个机器人，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可他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叶申不可能还是个人了。
　　叶申一成为boss，就做了法涅斯的专属维护工程师，直接对法涅斯负责，这么重要的一个职位，叶申的记忆又有特殊的防护屏蔽手段，法涅斯无法动手脚，怎么可能放心。
　　法涅斯必然要对叶申做什么。
　　所以，叶申以闯关者的身份死去的时候，就是真的死去了，法涅斯没有救他，而是将叶申的记忆和所有能力直接原封不动转移到了了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身上，代替叶申生活。
　　可笑的是，那个机器人可能还是叶申自己制作的。
　　叶申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叶申，不触及到法涅斯设定的强制程序，叶申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攻击又一次砸过来，他下意识想用第二控制台，又看见叶申耳朵上的耳夹子，现在外部指令没有用了。
　　他看见叶申，就想到叶申最后的话，都这个时候了，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要保护那些他们在一起时的古老记忆，保护他们的计划和秘密没有泄露。
　　可此刻，叶申强行被控制，记忆一旦被动，就自动销毁。
　　叶申，彻底消失了。
　　这一次，上一次，足足两次，他们却连一声再见都没有来得及说。
　　叶申的炮轰过来，直向季开的胸口，他此刻早就没有了任何情绪，只有一个目的，杀掉季开，毁掉第二控制台。
　　季开爆发了全部的力气，这不是叶申，叶申已经死了，他不能死在这个机器人的手上，他要毁了这个冒充叶申的东西！
　　他全力奔跑，往日能躲开的炮火却越来越近，对方并不是人，一台机器，只要有能源，行动永远是最高的速递，而他早就是强弩之末，应对得太过勉强。
　　季开咬牙准备翻滚，一旁一把风炮轰过来，他被推了出去，卸力站稳，浑身一震生疼，迫不及待站起来，就看见扛着炮筒的秦尚耳。
　　“你小心点。”
　　秦尚耳早就不笑了：“他不是叶申。”她一向大大咧咧，现在身上的气势却被叶申还要冷。
　　“我要毁了他，我不会让他用这个样子留下来。”
　　秦尚耳取出了预留的所有炮筒，那是她为后半程预留的物资，一扣扳机，所有的炮筒同时发射，将叶申淹没在了硝烟中。
　　可片刻，硝烟中已经有人影走了出来，再次一转眼盯住了季开。
　　秦尚耳的武器已经打光了，可她义无反顾冲了上去：“季开，交给我，你要去黑塔，毁了他！”
　　秦尚耳一掀衣服，浑身绑满了各种重火力：“我绝对不原谅法涅斯！”
　　秦尚耳紧紧抱住那个冒充友人的机器人，紧得机器都没挣开，引爆了所有的武器。
　　比之前更可怕的爆炸席卷开来，将两个人裹了进去。
　　季开和娄闻直接被逼退了上千米。
　　火焰中，秦尚耳周围都是炙热的气，浑身的血液都像被蒸发，她在激烈的疼痛中，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模模糊糊想要辨认着信息中心的方向，可是怎么都看不清了，她苦笑了声：“对不起，我失约了，欠你的楼……”
　　下一刻，爆炸又起，世界砰的一声，彻底消失了。
　　季开听着爆炸刚过，逆着余波要冲过去，可他走了几步，一堆炸坏的零件迸了出来，他根本顾不得看，踉踉跄跄跑到中心，只看见一片焦黑，什么都找不到了。
　　空气中似乎有沙尘粉末纷纷扬扬，他嗅到了苦涩的味道。
　　他刚刚还以为他们三个终于又能在一起，很快他们就能结束一切回到正常生活，可不过转眼，面前空空荡荡，又一次，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第243章 自由
　　谢涂一动不动望着窗外, 远方黑烟升起，他没来由觉得一阵心慌。
　　他下意识要过去，一站就扑倒在了地上，全身肌肉撕裂一般疼, 他无措喊关岁理：“关哥, 他们真的没事吗？”
　　他被扶了一把, 才发现关岁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关岁理把谢涂扶回去靠着, 低头看他：“我帮你去看看。”
　　谢涂听见他的话就心安：“好。”
　　关岁理站起来，一步步往外走，谢涂瞧着他的背影，才想起关岁理现在的情况，怎么能让他去？
　　“关哥,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关岁理头都没有回：“你待在这儿。”
　　谢涂废了大把力气刚要努力爬起来, 关岁理已经走出了破碎的大门, 任凭他怎么呼喊, 视野中只有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走得那么慢, 可是无比坚定。
　　谢涂急得终于站了起来：“关哥！”他追出去, “关岁理！”
　　他终于出了大门, 关岁理才停了下：“放心，快要结束了。”
　　“什么？”他越来越急, 他踉跄拼命追出去, 一身都是挣扎出来的汗水, 糊住了眼睛。
　　远处的天烧得摄人心魄, 他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对劲。
　　谢涂吼他：“你要去干什么！”
　　他一瘸一拐往外追, 没几步, 被绊倒在地上, 手心针扎的疼，细看一小块石头扎进了掌心，鲜血从伤痕累累灰扑扑的手心流出来。
　　再抬头，关岁理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谢涂捶了下地，关岁理根本就能站起来，他骗了所有人，他为什么要骗人？他要干什么！
　　可他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无比痛恨自己，他为什么那么弱小。
　　结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究竟怎么了！
　　***
　　季开站在一片焦土前，心中的愤怒燎原，烧得他理智摇摇欲坠。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好用的脑子竟然都一下子没理解过来，为什么只是短短一会儿，叶申和秦尚耳就不见了。
　　他手上的力气太大，几乎要捏碎手里的控制台。
　　“季开，还有我，我会把你送到黑塔。”
　　娄闻挡在了季开的面前，他脸上新划出了几道口子，一把把季开推转过去：“季开，你知道现在该干什么！”
　　季开的愤怒于是无处可去，都被硬生生闷在了脑子里，他眼睛憋得血红，里面只有前方高耸的黑塔：“法涅斯。”他说得咬牙切齿。
　　可这三个字喊出来，他同时迅速冷静下来，他吸了口气，严肃说：“法涅斯已经触犯了人工智能的底线，我们不能用以前的标准去防备他，接下来要小心。”
　　娄闻点了点头：“我知道，今天，哪怕掀了黑塔，法涅斯也绝对不能留。”
　　季开最后望了眼身后一片焦土，他没有悲伤的时间，也没有软弱的权利，他冲了黑塔疾步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