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弟们一个个脸都憋红了,动也不敢动,好不容易弄出点来,还全都浇在了大哥身上,不知道谁第一个动了,顿时一个传染一个,一群人拍马就跑,顿时就散了个干净。
“大哥,饶了我吧。”
刀胳膊哈哈笑着就追了上去:“等你能跑过我再说,过来挨揍!”
山在重塑,河流重新流淌,所有的大树重新竖起。
头顶的云开始流动,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他们的轨迹,回到了最好的样子。
他们的精力在飞速流失,在这个危险丛生的地方第一次不顾后果消耗着自己,再也不去思考危险不期而至怎么办,但是他们每个人都笑着。
他们行走在山间湖底,行走在不可能出现的悬崖云端,行走在所有毁灭存在过的地方,将一切恢复,如同神祇。
最后一棵树立起来的时候,他们从远处归来,绿草铺就的地毯上,一堆堆小生物们坐在了上面。
小生物们不自觉跟着风摆动着,眸中带着水光,微微张着嘴,痴迷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好像这一刻,再也没了危险,没有了所有需要担忧的事,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刀胳膊预想过小生物们会有点反应,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大:“他们这……”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是真的在这里生活着。”娄闻笑了下,随后,把亚伯一丢,就朝台上走去。
亚伯刚刚得到自由想跑,就发现自己周围还是那个季开画下的圈,他一动,上面的引线就瞬间又一次缩短,他冷汗都出来了,爬起来就吼:“娄闻,你别欺负人!”
娄闻已经走上了祭坛,那样破败的台子,他一步步登上台阶时,所有的木板重新搭起,他踩在祭坛上,整个平台坚若磐石。
他一站在那里,一转身,整个平台就好像一个严肃而美好的典礼现场:“丰收祭——”
所有的小生物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开始!”娄闻一手落下,“你们这一年的努力已经足够自豪,继续庆祝吧!”
苏格和宋晴山一人提着一个袋子出来,精心准备的礼物抓出一把往天上一抛,顿时,一个个竹筒散开来,些许的火药晃出来,黑色的星点落下所有人身上。
小生物们本来惊喜地盼着,一闻到那火药味就神色一变,抱着头躲了开来。
他们尖叫着,嘶吼着,拼命想要离那可怕的东西远一点,苏格拼命地拉住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
直到砰地一声,剧烈的炸响落在人群,所有人的小生物惊恐地看去——
季开一手一个裂开的竹筒,面前的黑灰一路淌到了对面的关岁理身上,而关岁理掸了掸衣角上的黑灰,手指一勾,一堆竹筒就到了他的面前。
关岁理面无表情,谁都察觉不到他要干什么,等到被无数竹筒包围,季开已经动弹不得。
关岁理冷漠地打了个响指,顿时噼里啪啦,所有的竹筒依次炸开,仿佛鞭炮绕着季开炸开,白色的烟雾顿时将季开裹了个彻底。
小生物们担忧地屏息,谁知烟雾中,忽地一阵咳嗽,季开捂着嘴跑了出来,边跑还边不甘心地捡竹筒,几下就捡了一怀。
“真不客气啊,等着。”
回答他的是又一串追上去的竹筒,季开几步跳开,手里的竹筒笑着丢了出去。
小生物们看着,担忧的神情逐渐消失了,他们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这只是祭典而已,开始吧。”
小生物这才如梦初醒,视线下意识寻找着周围的竹筒,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捡起来竹筒,剩下的一个个都弯了腰,地上的竹筒几乎没多久就被捡了个七七八八。
砰,一声炸开,那人吓得竹筒都掉了,可被炸到的人错愕之后,摸了摸自己,浑身上下连根毛都没被伤到,抹了把脸就笑着扑上来:“你居然炸我,告诉你,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竹筒追上来,那人转头就跑,可脸上的笑越来越大。
炸声此起彼伏,整个草场到处都是白色的烟气,炸声淹没下,笑响灿烂而悦耳,灿烂到完全覆盖了炸裂的声音。
他们仿佛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经受的一切,甚至在这一切磨难开始之前的喜乐,也都被淹没在了噼里啪啦的愉悦中。
但那也并不重要,人类不过三十公分的大脑,承载不了太多的颠覆。
光是目前的真实,就足够充满了。
或许是出于自我保护,或许是情感驱使,这一刻,所有人的愿望达到了统一。
他们他们短暂的生命繁衍多代,短暂到足够产生历史和文明。
甚至因为太过久远,忘了最初的意义。
他们当年拼命反抗的场面被莫名其妙歪曲,成了如今收割他们的丰收祭。
他们的信仰和传统。
可笑吗?坚持成了错误,甚至这错误,也不过实验室中的人随手一个按钮,就会被毁灭抹去
那么脆弱又可笑的过去,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依旧没有放弃。
因为那就是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啊。
他们追逐着幻影一般的过去,欺骗自己看见未来。
可笑吗?可是又禁不住敬畏。
无论什么情况,人类都在努力活下去。
无论什么情况,文明都不曾断绝。
这样荒唐恐怖的祭典,也并非全然没有意义了。
而制造这一切荒唐恐怖的,变成神的这种动物,也应该开始思考了。
闯关者们看着他们,他们并不完全理解,可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了笑。
苏格笑着,可泪水却不受控制流淌在了脸上,宋晴山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抽出条手帕递过去,可苏格却忽然手背一抹泪水,举着一根竹筒对准他:“山哥,小心了。”
宋晴山脑子一懵,砰的一声空白中,浑身都被一股硝烟气冲刷个遍,那样忽隐忽现的烟气中,他看到了苏格的笑,心脏一阵抽痛,可手压了压,终究没有动。
苏格炸完,瞧着宋晴山半点没有反应,不免吐槽:“山哥你真是个木头。”随后转身就炸向了其余的人。
宋晴山默默捡起来地上碎掉的竹筒,小心翼翼裹进了手帕。
闯关者们全都举着竹筒,甚至他们不需要捡地面的,随手一甩,无数单位粒子特殊材料就凝聚在了手中,成了源源不断的竹筒,浩大的烟气从这头响到那头。
唯一安静的,只有亚伯待的圈子,他扣着地面,眼巴巴望着周围。
季开躲到一处,终于瞧着关岁理不在了,松了口气,他捋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一抬手,就撞在了一股略低的体温上。
下一刻,那人剧烈地躲闪,剧烈到仿佛是在躲避,季开诡异的坏心忽地窜起,他一把抓住了那条没来得及撤走的胳膊:“跑什么跑,不是要找我吗?”
关岁理甩不开,几乎条件反射,一条腿踢了出去,那腿狠狠砸在实处的时候,关岁理也愣了片刻。
随后,关岁理望着纹丝不动的季开,抿了下唇:“季开,注意一点。”
季开仿佛听不懂了:“注意什么?”他忽地一拉,逼近了关岁理,他死死盯着关岁理瞳,手更趁势握实了,“因为你知道,我想碰你?”
关岁理瞬间像被烫了一下,手腕一拧向后一撤,他的关节几乎扭曲,季开终于松了手。
季开手里一空,眼底的难过一闪而过,又被他垂眸敛了去:“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关岁理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这样的问题他根本懒得思考。
季开看着他的样子,终于苦笑了起来:“看来你真的对我没什么兴趣,我还觉得自己挺不错。”
关岁理一瞧他的模样,就知道季开半点没有动摇,麻烦一样的头疼涌上来,最后成了一句:“我们现在有很多事要干,你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季开语气并没什么起伏:“这个你尽管放心,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耐心?”娄闻的声音忽然出现,声音跟着人一步一步走上来。
“对啊,季开耐心可足了,他八岁为了城堡顶忽然出现的一个绿东西,天天夜里爬墙,最后好不容爬上去,发现那就是一个刮过来的包装袋,他还哭……”
季开一把捏住了娄闻的肩膀,语气带着竭力伪装的和善:“娄闻,你不开口,我不会觉得你哑巴了。”
娄闻吃痛,话一停,也察觉到了现场气氛的不对劲。
季开警告完,余光时不时瞄着关岁理,最绝望的是,他发现关岁理听得还挺认真,甚至还盯上了他抓着娄闻的手。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把娄闻赶到尼莫流放区去。
娄闻眼睛一转,总觉得仿佛发现了什么。
可这太不可思议了,不管是季开,还是关岁理,以他对这两个人的认知,哪个都不太可能。
这可是……“太稀罕了。”
肩膀还在痛,娄闻本来还担心季开发疯,现在他觉得不管季开怎么样,都值了。
他打量了下关岁理,这人正难得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他笑容一下子就勾起来了:“我这里还有很多季开的事,你要听吗?”
关岁理没说话,但也没走,娄闻笑容就更大了,上前准备揽着人就走,关岁理竟然只嫌弃了一下,躲是躲了点,可那距离根本就还能够到,他挑了下眉。
季开死死捏着娄闻的肩膀,想用体重阻止娄闻,可娄闻硬是拖着他就走,他第一次起了杀心。
眼睛在周围一瞄,他松了手:“娄闻,你可以睡一觉了。”
娄闻后背一寒,一转身就瞧见一枚堪比火箭炮的竹筒扛在季开的身上,黑漆漆的口子正对着他的脑袋。
娄闻笑容挂不住了:“季开,你冷静,我没打算说你十岁等级突破,一高兴要揍我,结果被我困在训练室的事!还有你那天要签合同……”
娄闻语气诚恳,可话一句句噼里啪啦,仿佛要趁着死前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交代完了。
季开愤怒一哼:“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手里的巨型烟花一响,剧烈的气浪轰了出去。娄闻瞬间松开关岁理,人被浪冲了出去。
惊天的炸响,所有人跟着一惊,可小生物们已经没了害怕,满是好奇地张望着。
片刻,他们只觉得眼前一阵气浪,就瞧见娄闻骑着一根冒气的竹筒借力冲了出去,季开几步丢了斗篷追上去,手里的竹筒瞄准,砰砰砰的流火离开竹筒,要命一样追上了娄闻。
“娄闻,告诉你,没完!”
刀胳膊比划了下那火光,啧啧称奇,手里的竹筒一扔:“这才够劲,这小玩意怎么够玩。”
不等手下们躲开,刀胳膊手里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方形大墩,密密麻麻的弹口一掀,嗖嗖嗖,仿佛哒哒哒的机关枪一转,无数五颜六色的弹道飞速窜出。
小弟们抱头鼠窜:“老大你不讲道义,别怪我们了。”
“兄弟们上。”
顿时,躲避的小弟们手里各种奇形怪状的竹制容器接连炸开,窜出的火花刹那间照亮了整片天地,夜晚几乎被光明覆盖,黎明已经到来。
娄闻险些被火光撩着了头发,好不容易扑灭,也实在恼了,一手一根长杆出现,对着季开就轰。
季开丝毫不知道留手,甩出的鞭炮每一只都炸在娄闻的身边。
他们的架势仿佛殊死搏斗,每个人身上都出现了烟熏过的痕迹,可他们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畅快。
他们每个人都在残酷的十序列中绝地求生,即使现在也是,这样的攻击对他们不过是过家家。
可他们第一次在攻击中,竟然难得找到了放松的时刻,别人避之不及的危险物品到了他们手里,成了最好的娱乐工具。
关岁理在一边看着,那样灿烂的光中,他抬头看着,脸上逐渐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他在光中,也仿佛染上了同样的色彩,他跟着那些笑响,并不熟练地张开了嘴唇,唇角翘了起来。
季开转过头来,看见的那一刻,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什么娄闻,什么报仇,都不重要了。
关岁理的白大褂不再单调,他一笑,那些烟花都失声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面前的人。
关岁理第一次,发自内心的高兴,那样的笑容实在太过珍贵和美丽,那是他从未能够想象出的画面,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了。
烟花一波波窜上天际,炸开五颜六色的瑰丽的形状,所有人都在笑。
原本凶残的骗局,真的变成了纯粹庆祝的烟火。
他们在这烟火中结束了一切,他们望着那些火光逐渐升高,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枚同样的火星,会在最高处炸开最灿烂的颜色。
季开望着关岁理的侧脸,渐渐也有了些不舍,他们之间的平和太过难得,可是短暂的一眨眼,就要结束了。
在关岁理发现前,他及时不舍地移开了视线。
宋晴山的眼神跟他很像,分明一直看着苏格,可却到最后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季开走到了他的身边,递了根烟。
宋晴山犹豫了下,接了过来,没点火,就那么叼着。
他们的目光散漫,可谁都知道他们再看着什么。
季开觉得不能在这么下去,他自己一时半会倒是不知道怎么办,看着别人就更加糟心。
这两人的关系实在不对劲,在听到池隼和贺齐的故事之后,他们就忽然又疏远了,就像是一开始刚见面一样。
不过他们在想什么,其实并不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