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并没有变化,可现在听起来,却莫名叫人心悸:“我真的想让你做什么,并不需要你的同意,你确定要我动手吗?”
池隼身子一瞬间紧绷,浑身愤怒到发抖,可被关岁理这么吊着,他动都动不了,半响,他艰难地动了动嘴,模模糊糊发出了几个音。
关岁理把他丢到了地上,却没有一刻松开他:“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我或许能帮你。”
池隼转过了头,他望着祭坛下自相残杀的小生物,满眼沉痛:“都是你们,你把容器毁了!典礼一完,团子会被他杀了的,我需要一个新的容器!我只能这样!”
他看着关岁理,竟然忽地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就好像那样无能为力的痛苦,能让别人感受到,他就会好受很多:“帮我?你有什么办法?帮我把这些藤蔓一个个喂饱吗?”
“容器?你不早说。”耳边响起季开轻松的声音,前一秒声音还远,后一秒已经站在了祭坛上,顺手还丢下几个晕过去的小生物,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害我白忙活这么半天。”
季开扫了一眼池隼:“让他们住手。”他随口就是命令。
可季开这一句话,池隼更被激怒了:“住手?说的好听,你又有什么办法?”
季开一把抢过了他的领子:“先让他们停下,不然我保证,你永远得不到新的容器。”
池隼望着他冰冷的眼,他清晰地意识到,季开并不是在开玩笑,可凭什么!这个人总是这么傲慢,傲慢到让人讨厌。
分明跟他一样,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胚子,这人怎么就能装得那么好。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休想。”
他们互不相让,互相剑拔弩张僵持着,就好像谁退了就会满盘皆输。关岁理意识到,如果没有一方做出让步,僵持不会停止。
他视线在两个人脸上扫了圈,最后选择了:“季开。”
关岁理的语气罕见地有些退让,那种放软的语气,季开浑身都抖了一下,是第一次在关岁理这里听到,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季开简直觉得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本能一样,第一时间看向了关岁理。
季开的反应让人不太舒服,就好像他做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并且这时候,他又后知后觉想起了之前在心理干涉时看到的画面,季开面对他时,那样浓烈有张扬的正红色……
可话还要说完,关岁理咬了下唇,尽力忽视他的目光:“他如果反悔,我会负责。”
季开瞧着关岁理的反应,向来寸土不让的原则也好像没那么重要了,什么池隼王八蛋也无所谓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季开凑近了一步,他的语气透着些隐晦的满足:“你是让我退一步?你在请求我?”
关岁理一把推开他,他眼睛里也起了火:“季开,别太过分。”
季开捕捉着关岁理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发现关岁理真的发了火,他期望的那些画面不出所料,根本不可能出现。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垂眸掩去眼底那片贪婪:“我明白了。”
他的手忽地抬起,啪地一声响指,远处忽地尘土滚滚,一片草皮由远处擦着地面滑过来,连带着还有上面一颗硕大的鼓包,只不过那鼓包身上勒着七八道锁链,深深地嵌入了血肉中,仔细看,才发现那锁链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仿佛在还没有来得及生长起来的时候,那锁链就已经存在了。
季开拍了拍挣扎不得的鼓包:“我担心万一还有什么用,留了块小皮,没想到这东西长得还挺快,差点忘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池隼,眼底压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现在可以履行你的承诺了吗?”
池隼那一刻万分确定,季开能留下这东西,怎么可能忘,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跟自己过不去。
他早就感觉到了季开明显的敌意和讨厌,正如他讨厌季开一样,现在看来,那感觉果然没错。
他们两个,迟早会死一个。
不过……池隼隐晦地看了眼关岁理,嘴唇勾起一抹畅快的笑。
这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又是一个怂包加倒霉蛋罢了。
季开的结局,只会比他更惨一万倍,他等着那一天。
第149章 颠覆
池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知道了, 可能会有点麻烦。”
听着像是推脱,季开和关岁理同时皱了下眉,季开刚想走上去,池隼忽地拉过了脚边的一根枝条, 枝条半路疯长, 入手就成了一根三指粗细的树枝。
池隼随手一掰, 树枝露出了尖锐的裂口, 最锐利的部分在平薄的石板上一滑,刺耳的声音瞬间扎向整个草场,耳膜几乎被穿透。
那声音令人反胃,几乎所有人都难受得停了下来,甚至包括那些仿佛无知无觉的藤蔓。
他们集体看向了噪音源——站在祭台上的池隼。
池隼丢掉了手里的树枝, 脸上肌肉微微一动,就挂上了那副和善的足够任何人第一眼就信任他的微笑, 小生物们禁不住平静了下来, 安静等着他的话。
可那肌肉只提了片刻, 就好像故意在等他们升起期待, 随后瞬间垮塌。池隼的嘴角垂下来, 那双眼睛里的关切温柔就被摄人的凶恶算计覆盖, 他的声音森森,仿佛地狱来的恶魔:“你们太没用了!”
他那话说出来的下一秒, 所有的小生物们同时面色空白, 他们茫然地望着台上, 不明白园长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们明明已经足够努力了。
还有, 园长那么温柔, 祭坛上这个可怕的男人究竟是谁?
“我让你们杀了他们, 你们这么久都没成功,真是废物。”
“你们这么蠢,骗你们都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小生物们仿佛遭受到了巨大的委屈,可又无处倾诉。
池隼目光一闪,看向下方的目光里尽是嫌弃与厌恶:“哭什么?觉得我骗了你们?委屈?觉得我是个混账?”
他一嗤笑:“笑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们,随便给你们喂点东西,就以为我能喜欢你们,你们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们这样的累赘。”
小生物一个个无意识揪着自己的毛发肢体,尖角长尾,仿佛已经听不下去。
池隼打破了他们最后的一丝掩饰。
真相放在面前没有用,包容和保护也没有用,一有机会,他们就会抱着脑袋躲起来,只有一切都失去了,血淋淋地直白戳在心肺上,他们才会真的接受,到底发生了什么。
“哦,也不对,还有贺齐那种蠢货,你们以为我是贺齐?可惜,那个蠢货早就死了。”
小生物听到这里,顿时迷茫变成了愤恨,一个个盯住了池隼,可池隼脸上的表情太过张艳,没人注意得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
池隼仿佛不以为意:“别这么看我,好像我做错了什么,贺齐可是你们亲手,一刀刀把他分成碎片的,你们自己不记得了吗?”
小生物们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激愤,当即有人咒骂,池隼的声音一出,却镇住了所有的愤怒。
“我跟贺齐长得可一点都不像,就凭我们都没有那些奇怪的东西?你们真的把我认成贺齐了吗?”
他眼中的厌恶实质又真切,并不是伪装,那是不可能伪装出来的、仿佛面对了世界上最肮脏事物的恶心,他仰头大笑了起来,那笑声畅快,就好像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你们只不过是担心没人给你们喂食罢了,谁给你们喂食,谁就是园长。你们这帮自私的人,你们杀了他!你们真是愚蠢!”
他笑到一半,忽地停了下来:“也是,你们确实蠢,已经有人告诉你们,我就是个骗子,你们知道一切,没人再能控制你们,可你们还是要听我的,不是蠢是什么,无可救药!”
“没有人会救你们,你们杀了那个比你们还蠢的蠢货,你们死定了。”
小生物们的愤怒越发剧烈,他们的骂声沸反盈天,可仿佛世界上所有负面的词都用在了池隼的身上。
那骂声逐渐再没有了依据,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宣泄自己无处奔涌无法接受的情绪,他们对池隼的,对这个关卡的,对池隼的,甚至是关岁理、对他们自己的。
没有一个人能够得到他们的原谅。
可骂着骂着,愤怒过后,现实逐渐回笼到了这具空虚太久的身躯中,那样沉重的过去排山倒海而来,没有人撑得住。
有人原地踱步,转着圈忽然随便拉住一个人,他说:“我只是为了活着!”
有人硬咬着后槽牙:“我只是为了活着!”
他们能说的,仿佛也只剩下了这样苍白的一句话。
可这时候,无论他们反应如何,没一个人再敢看关岁理和池隼,看这场局中,跟他们立场不同的任何人。
那是最后可笑的躲避,藏身在做出同样事的人群中,他们至少还能获得微薄的安全感。
池隼说完那些话,筋疲力尽地垂下了眼,视线中是逐渐缩小攒聚的人群,他转过了头,不愿意再看这些糟糕的回忆:“可以了吧,他们不会再听我的了。”
季开不喜欢池隼,可此时此刻,他也没再多说些什么,点了下头:“把供奉品交上去,早点结束吧,洗个澡睡个觉,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池隼审视着关岁理,他眸光闪动,仿佛脑中在做什么艰难的挣扎,他忽然开口:“我可以相信你吗?”
季开下意识想阻止这样的对话,关岁理已经开了口,他的回答和他的实验一样,从来只有一个结果:“可以。”
他又说:“在那之前,我不会死。”
池隼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真实的笑:“我不喜欢你,但你确实没骗过人。”
他豁然转身,一把按住了那巨大的鼓包,远处的鼓包沉重的身体挤压着地面,蓦地带翻泥土尘沙出现在了他的掌下,遮天蔽日的身躯将整个祭坛罩进了一片昏黑的阴影:“那就送你一程。”
他话音落下,手掌用力,原本躁动的鼓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无数的枝条托举着团子的身躯,托到了他的面前,池隼看着团子微弱的呼吸,面露不忍,可仰头递交申请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瞬间稳了下来,他的语气神情,再找不出一丝异样。
“原定容器已到达,考虑到现有容器容量有限,申请更改容器。”
他们听不到那边的交涉,池隼又说了几句什么,可无论他说什么,面色始终一如既往的平静。
随后,池隼嘴唇一停,下一刻,团子一阵抽搐,蓝色的光从团子的大脑中飘出,池隼手起刀落,鼓包身上的几根锁链应声而断,巨大裂口再没束缚,张开散发出浓烈的腥气,那光就从那巨大的口子挤了进去。
光进去的瞬间,就连鼓包都躁动地挣扎,可它仿佛又一次变回了无法动弹的模样,他们能感受到他的蠕动和颤抖,却一下都没有看见它躲避过。
在池隼动手的同时,下方的小生物们就瞬间惊惧,他们连之前一直纠结的事情都顾不上了,就一眨不眨盯着池隼的动作。
那道光出现的下一刻,小生物们尖叫一声,呼啦一下一拥而散了。
他们跑得那么恐惧,好像稍慢一步就会成为那光流中的一个光点,可池隼没有动,没有人去抓他们。
季开瞧着逐渐细弱的光流,斜睨了池隼一眼:“够吗?”
池隼都懒得搭理他:“当然不够,我知道怎么办,用不着你操心。”
池隼看向关岁理,一指祭坛正中的那个供奉台:“你把这个送上去就行。”
关岁理沉默了下,看见了池隼眼底的疯狂,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剩下的锁链就走,身后是重物拖行的声音,在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
没几步,季开跟在身后走了上来,他看过去,季开无奈一摊手:“我的任务是抢夺供奉品,我总得意思意思。”
关岁理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季开这人,他永远不知道这人简简单单一句话里,究竟藏了多少意思,他的脚步不自觉快了些,整个人都隐隐戒备着。
季开罕见的笑都僵了下,他咬牙切齿:“你都看见了,还防着我?”
关岁理只想早点结束这一切,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季开在说什么,脚步更快了。
季开面色禁不住一阵难堪,他步子一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感受到这种程度的挫败,“我这么大的人了,做事知道分寸,不该做的我不会乱来,你担心什么?”
“再说,”他自嘲一笑,“本来没想告诉你,是你自己要看的。”
关岁理听着季开一句又一句的话,清晰地意识到了季开此刻的不悦,也感觉到自己的反应确实有些夸张了,他转头回了句:“对不起,我知道了。”
随后,脚步再也不停,朝着中心的供奉台走去。
就这一句,还不如不说!
季开心里不舒服,可实在不放心关岁理,他不敢完全相信池隼,甚至就连他自己,他都不敢相信,他又跟了一段,慢慢停了下来。
关岁理离供奉台只有一步之遥,忽地,耳边响起了一阵嗡鸣,他们疑心那是什么不明的蚊虫,可余光瞧见远处乌压压折返的一片黑,才知道那是无数小生物的呐喊。
小生物们喊过数次之后,声音几乎半哑了,再加上此刻声带从不停歇,连成一片听在耳中就成了烦人的噪音。
这些小生物为什么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