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的叔叔给了我们一包花种子,城里就剩这一种花了,他说可以带来好运。”
三三看了眼赵想,鼓了鼓气:“我们可以种吗?”
之前白文学光顾着警惕周围熟悉环境了,根本没注意买菜的时候他们都说了什么,不过这不重要,两个小姑娘都这么说了,他现在哪还说得出一个不字。
只是,身后关岁理煞风景地问了一句。
“花盆是哪里来的。”
两个小姑娘不说话了。
白文学忽然意识到,这两个小孩能找到花盆的时间,只有她们做饭的这段空档,那个时候,他们全部在关岁理的房间,而唯一一个她们能接触到的,只有人鱼。
白文学转过头,就看见人鱼轻巧地抬手,手上就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雕着纹路的花盆。
人鱼冲盯着他的关岁理一笑,说:“我给的,不行吗?”
关岁理不说话,人鱼在那里跟他意会了半天,歪着脑袋把花盆一递:“你也要吗?”
关岁理懒得搭理他,只是又看了那花盆几秒钟,低头继续吃饭。
人鱼抢了饭就不着急吃了,百无聊懒地躺在了椅子上,抱着那个花盆在怀里转。
这事就算是这么过去了,看大佬的样子,花盆也没什么问题,大家继续填饱自己的肚子。
唯一不平静的,只有依旧盯着花盆的白文学。
刚来这里的第一天,关岁理为了证明人鱼的难以对付,向人鱼抛去了一把小刀,那把小刀在触碰到人鱼的时刻就已经断掉,但很快就被还原送回。
他当初就怀疑这条人鱼使用的,名义上是什么人鱼的神秘力量,归根到底,就是法涅斯权限。
那场景太过熟悉。
如今看到这个花盆,更一次佐证了他的观点。
这个虚拟世界里,分明已经摆脱了物质的束缚,为什么依旧要用法涅斯权限这种架构在物质基础上的东西做力量基底。
为了增加真实感吗?
如果真的是按照法涅斯权限来,那这里的单位粒子特殊材料取代自然物质的比例又是多少。
以人鱼对海洋的操控,他想那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自从来到这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白文学思考得头疼,周围的碗筷声轻微,但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的神经上,让他的额头一下下地抽。
忽然有手落在他肩膀上,他下意识回神,反射性就要来个背摔,却抓了个空。
他才发现是关岁理,人鱼在一边站着,冲他露了个前所未有地笑。
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只是不等他有反应,关岁理就带着人鱼转身,进入了尽头的房间。
分明是两个人的身影,耳边却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另一个是拖行的水声。
他忽然就意识到了,在他发呆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鱼果然选了关岁理的房间,而关岁理最后那一下,是在嘱咐他不要轻举妄动,他自己会处理。
那要怎么处理啊,人在水里根本呼吸不了,有什么能耐也坚持不了多久。
潜水服不出意料被收走了,说要留在船上充能,他根本想不到关岁理还有什么办法。
赵想和三三看着周围人忽然沉默下来,也预感到了什么。
她们茫然许久,小跑过去,把自己的花盆稳稳地摆在了窗台上。
她们看着窗台上的那泥土,给它又洒了些水。
“真希望它能快点开花。”
关岁理进门后,径直找了个地方坐下,门被身后跟进来的人鱼关上。
随着那砰的一声,一种熟悉的香气慢慢弥漫在了房间里,一点点越过他们之间的那些砖石,攀上了关岁理的长靴子。
而比那香气来的更早的,是人鱼瞬间覆盖全屋的杀意,没有了别人,他彻底撕去了那层虚伪的皮子,他的牙齿露了出来,尖尖的挂着残酷、血腥以及永远无法填满的饥饿。
他的肚子又响了。
人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勉为其难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倚在那里盯着关岁理。
当然,关岁理也很给面子,反手就掏出了自己的烟。
虽然他点烟的时候,瞄了面前的人鱼一样,他总有种自己是在焚琴煮鹤的意味,但还是表达了对人鱼基本的尊重。
很快,那股香味中,烟草的焦气混入了其中,那香气变得低沉。
关岁理也捂着嘴巴进了卫生间。
人鱼都要气笑了。
他就不信,一晚上,关岁理真就打算这么过了。
关岁理还真就这么过来了。
人鱼麻木了。
他们就这么一里一外待了一宿,后来关岁理甚至抢走了人鱼的椅子,搬进了卫生间,把床扔给了人鱼。
就是人鱼躺上床的时候,那木质的床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很担心他这脆弱的小床忽然就塌了。
外面天光微微透进来,人鱼借着那点稀薄的光,看到了笼罩在烟雾里的关岁理。
他分明很困了,靠在椅背上眼睛都要阖上,但是他呼吸刚刚平稳片刻,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就会从胃里翻出来,然后整个人趴在洗手池边干呕。
晚上的饭早就吐了个干净,现在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他也不会被人鱼的气味影响到。
关岁理脚边的垃圾桶中丢着一地的烟头,洗手池边留着一个个碾灭烟头后的痕迹,被他一捧水一浇,悉数冲刷干净。
最后的一点火星里,照出了关岁理有些苍白的脸。
人鱼看着关岁理的脸,忽然就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根本不会死。
不仅是他,即使是别人,拿着敲骨吸髓的武器,也奈何不了关岁理半分。
可是这不合理,他看起来分明那么脆弱。
人鱼忽然很想看看,关岁理到底能活到什么时候。
毕竟他是真的很饿。
前所未有的饥饿。
那香气一点点散去,关岁理敲了敲手上的烟盒,扔进衣兜,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人鱼背着他躺在床上,白忙活一晚上,觉也没睡,又饿又困,尾巴都气得抻直了,就那么板着悬在他的床脚。
关岁理站在了床边,他清楚人鱼醒着。
“这是我的床。”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间或还有些气音,他说完就闭上了嘴。
人鱼翻了过来,床板更是响得厉害:“看来,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上下打量了关岁理一圈,“还有烟吗?给我一根。”
关岁理懒得说话,烟什么的更是连个掏的意思都没有,只给他指了指拉到原位的椅子,意思相当敷衍且明显。
人鱼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你觉得,我会把床还给你?”
关岁理清了清嗓子,放弃了开口,而且不仅嗓子痛,一晚没睡,他的头刺痛地疼。
他的耐心也更不好了。
人鱼明显能感觉到关岁理不爽的情绪,这下他乐了,他一缩,半截子尾巴也就甩到了床上。
关岁理耐心彻底到头,他看着床上那坨碍事的东西,再也懒得管,往里一推。
人鱼惊讶地发现自己这样人高马大的骨架,居然被他轻轻松松一推就挤到了墙角。
身边的床塌下去一块,甚至床板他都错觉弯了下去,他还没从怀疑人生中出来,就听到身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人鱼:……
他记得他应该是可以随便要人命力量强大性格诡异喜怒无常的深海霸主吧。
他难道记忆出了什么问题?
喇叭再一次广播响起的时候,人鱼都还没有从这种震惊中缓过来。
关岁理可以看得出很不情愿,在广播播了第三遍的时候,他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带得床上的人鱼都跟着蹦了蹦。
关岁理胡乱擦了把脸,把门打开,一出去,外面闯关者小队其余人全挤在他面前。
他们看见关岁理安然无恙,齐齐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在内心无比的好奇下,他们注意到了关岁理以及他身后跟出来的人鱼,两人眼底下如出一辙的黑眼圈。
所以你们昨晚到底干了啥?
“你是说……只要不让人鱼睡觉,就不会有事?”
关岁理是靠在船壁上,借着出海的这段空档,说的这个答案。
只是,显然有些不太好接受。
“你确定吗?”
刺猬头眼睛比昨天更加浑浊了,而且手抖得也更厉害。
“今晚可是我啊,要是出了事,死的可是我。”
要不是一边小辫子拉着他,刺猬头就扑上去揪关岁理的领子了,他脑海中全是早上人鱼从关岁理房间出来,看向他那别有深意的一眼。
他就知道,人鱼早就看他不爽了。
而且,不让人鱼睡觉?
怎么做,在他睡着的时候去叫醒他吗?他又不是嫌命长。
“你有没有办法晚上再让人鱼去找你。”
“别太过分。”愤怒的居然是一边的白文学,他虽然基本是这个团队的领头人,但很多时候,他更多的充当的是一个保护盾和大后勤的角色。
管管老大怎么教育团子,再管管怎么不要让两个小姑娘害怕,然后间歇还要操心一下团队大佬的身体健康,偶尔还要假装不经意地给两个小青年科普一下纪律风气兼职一下心理导师,可谓劳心劳力,很多时候都不觉得他能是个治安军。
忽然这样疾言令色,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跟人鱼住能没事,可我不行啊,他不是已经找到安全的办法了吗?我又不是要他怎么样?”
刺猬头依旧不死心,他看了关岁理一眼,就要上去拽他的袖子:“你说话啊。”
关岁理只觉得很吵,他觉是补不成了,头顶的刺猬头叽叽喳喳,身后头顶挂着的6红得刺眼。
白文学还在那里说着什么。
关岁理被晃得闭了闭眼,终于开了口:“这里有规则,顺着走就不会出问题。”
他的嗓子还是很不舒服,海上也没淡水,他压了压自己的嗓子。
“规则?”白文学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一直能感觉到却说不出来的东西,那就是一种奇异的规则,他摸不到,也不清楚里面具体是个什么,但是就切实存在在他的身边。
他接触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完整的人生,非常近乎于真实,却依旧有些诡异的违和。
现在他明白了,或许那就是强加在这些人身上的规则,有什么在他们的人生中加了一条线,放在每个人身上都微不足道,但是一个个连在一起,就组成了一张规则的大网。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人鱼。
刺猬头懵了,但下一刻他就更疯狂地上去要扑关岁理:“什么规则,你就是不愿意是不是?你就是要看着我死。”
关岁理在他扑上来之前,一个空翻翻到了他的身后,他只说:“抱歉。”
刺猬头扑在那里,没有再爬起来,他就那么伏在地上哭了起来。
白文学看着面前的刺猬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关岁理看着远处,也在沉默,他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他只是害怕,不是真的……”
然而他话说到一半,就顺着关岁理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搬着货箱走过的大副。
而本来他以为该有些难过的关岁理,看着大副前进目的地的箱子堆若有所思,如果他的战术素养没有白学的话,那是一个适合围堵人的地形。
白文学顿了顿,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
“你要干嘛?”
关岁理冲他比了个左右包夹的动作。
白文学很想疯狂摇头。
第016章 漩涡
“你们要干什么?”
大副放下箱子的同时,浑身的警觉就竖了起来,他猛地转身,跟白文学对了几招。
只是,发现对方都是试探之后,他们默契地停了手。
大副看着周围白文学、关岁理、还有临时路过被抓来凑数的团子,头顶上都是问号。
他想了个不算离谱的答案:“热身?”
白文学也很想知道,但是他示意几次,关岁理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硬着头皮开始问话。
“之前你说,有事可以找你帮忙。”
看着大副针对他一个人挑眉头的动作,白文学心里也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又变成了带头的,动手是他,说话还是他。
分明说要过来的是关岁理,大佬你没有心。
“我们想知道一点东西。”
大副了然地笑了下:“不是我不告诉你,我说了也没用,你们要是为这事搭上命,我们航海小队没了捕鱼人,船长会骂死我的。”
白文学:“放心,我们会掂量着办的,我们也不想死。”
白文学朝旁边一示意,关岁理没反应,倒是每天被老大提着教训的团子赶忙机灵地点头:“对对对,我们要是乱来这一周都归我们打扫。”
团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白文学赶紧按住话头,跟大副说:“你看,不会有事的。”
只是大副依旧在犹豫,白文学都快着急出汗了,关岁理终于开了口。
“或者我们也可以去你们楼里找找。”
关岁理的口气很普通,好像真的是在说要去他家做个客一样,但是白文学知道他们要真这么干了,面前这个人还有整艘船的士兵没准都得翻脸。
他捂住了脸,他就不该指望大佬能说句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