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上满是鲜血,顺着他白皙的脖子蜿蜒而下。
“余臣琰!”
李天霁把人扶起来,拿掉了他脸上的毛巾,往池子里一丢,拧干净了,重新敷在他鼻子上。
血还在往外涌,血量多到让李天霁感到心慌,下意识想要给严冬打电话,仔细一想,不行,严冬只知道小鱼死了。
只好换了附近诊所的医生来。
李天霁拿了个干毛巾,塞进口袋里,把已经昏过去的余臣琰抱了起来。
“尔尔,用一下你的房间。”
因为余臣琰还在流鼻血,抱上二楼肯定会滴得满楼梯都是血。
李天霁的肩膀都被血染透了。
李尔尔见状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余臣琰还没止住血。
“怎么流这么多血?”
李尔尔又撕了一包新的毛巾,递给了李天霁。
李天霁没什么幸灾乐祸的意思,但还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总不能真的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吧。
李天霁习惯性摸了摸余臣琰的额头,手心里一片滚烫,这才发现余臣琰发高烧了。
李天霁叹息一声,对李尔尔说:“去拿个薄的冰贴来,他发烧了。”
李尔尔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拿来了冰贴,贴在余臣琰的额头上。
这个时候出血才少了,李天霁拿开了脏毛巾,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重新撕了一包,再次给余臣琰擦了擦脸。
等到医生来的时候,余臣琰已经没有流鼻血了,医生给他做了个基础检查,没有大碍,给他挂上点滴就走了。
之前李尔尔生病的时候,也是挂上点滴,医生就走了,挂完都是李天霁拔针。
李尔尔靠在门口,看着李天霁,而李天霁看着余臣琰发呆。
“哥,我不明白。”
“嗯?怎么了?”
李天霁转过头,看着李尔尔,也洞悉了他的困惑。
“你还是孩子,自然不明白。”
李尔尔摇了摇头,低声问:“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你们明明都很在乎对方,却会像现在这样,闹得这么僵呢?”
在李尔尔想来,两个人都这么爱对方,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一起克服的呢?
李天霁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着李尔尔,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得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李尔尔表示理解,默默走到客厅去了,拿了本书看。
李天霁伸手摸了摸余臣琰的脸,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就像之前很多个日夜一样。
余臣琰睡了很久,天黑了才醒,失血让他脑子昏沉,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眼底只有一瞬间的迷茫,而后猛然清醒。
然后就明白了,这是李尔尔的房间。
手上还贴着止血贴,应该是打过针,余臣琰撕掉了止血贴,丢进了垃圾桶里,翻身就想起来,却因为脚软,跌了一跤,扶着柜子重新站起来。
屋子里只剩下电器运作的声音,他抬眼看了一下钟表,晚上六点。
李天霁应该是带李尔尔出去吃饭了。
正好,方便他走人。
余臣琰扶着楼梯,浑身没力气,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二楼的客房。
他在这间房设了法术通道,直通神庙。
余臣琰稍稍用了法术,打开了通道,忍着恶心和疼痛,来到了通道的另一边。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师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师父,您算到了?”
毋虚师父扶了余臣琰一把,搀着他进了庙的暗室。
“你啊……就是不听劝,我也知道,劝不住你的。”
毋虚点了符水,给余臣琰缓解了月相对他的影响,但试探余臣琰的神铬后,毋虚皱了眉,“这次凶险万分,你的身体得好好养着,切忌劳心伤神。”
余臣琰做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亏损了自身的功德,这才引来了惩罚,这次月相对他格外严厉。
余臣琰浑身酸痛,后仰倒下,睡在毋虚的床上,嗅着身边的檀香气息,声音很虚弱,“师父,为什么,我明知是错的,却不甘心放过呢……”
这话不明不白,毋虚倒是知道他的意思,坐在床上,背靠墙,低头看向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的他。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想当年,你还是只小狐狸,但凡谁惹了你,都得不到好果子吃,从那个时候,就注定了会有今天,凡事因果,皆是如此。”
毋虚摸了摸余臣琰的头,叹息一声,他不是没劝过他。
这几千年走过来,余臣琰听腻了,他也就不说了。
“师父,我不甘心……”
余臣琰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禅被上,他没说他是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把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原谅那个人。
毋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更加无奈了,温声劝道:“小琰……是夫诸欠你,不是李天霁啊。”
“夫诸身死千年了,即使李天霁是他的转世,千年前的执念,也并不是他该背负的,轮回辗转,因果消散,这是规矩。”
余臣琰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他恨,他也怕。
怕,却不想珍视,怕,却在疯狂地破坏。
“师父,我不想爱他了。”
再也不想爱一个人。
毋虚摇了摇头,手里一直拨动的佛珠被他放在了一边,“你可以不爱他,但你不能伤害他。”
毋虚知道余臣琰是在说违心话,如果不爱,他早就把夫诸也罢,李天霁也好,全都抛诸脑后了。
这个时候就不会这样难过。
“我知道你素日心狠,即使前面是南墙,也是绝对不回头,自知劝不住你,只能希望你……适可而止。”
余臣琰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哑声道:“我知道的。”
屋子里沉默了很久,毋虚以为余臣琰太虚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余臣琰小声说:“师父,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没有带夫诸回家,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那些糟心事,余阮就不会死……”
毋虚没有说话,只是掐指一算,随即叹气,难怪最近余臣琰的状况如此不稳定,还干出这样极端的事情来……
终究是担心弟弟再次早逝,导致他这段时间很焦躁。
毋虚无奈地拍了拍余臣琰的手背,他最清楚,余臣琰一焦躁就容易犯浑。
“小琰,千年光阴,于我不过转眼,而你走到现在,每一日都是煎熬,时间从未消散你的恨意,可你当真无情?”
余臣琰闭上眼,撇过头,眼泪还是流淌了出来,呼吸都带了痛意。
他原先,想着,希望不论他如何犯浑,李天霁都得放不下他,原谅他,宽恕他,拥抱他,爱他。
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他只觉得,挺没意思。
他好像不在乎他们有没有未来了。
他砸碎了名为爱的茶杯,看它脆弱地散了一地狼藉,却再也没有千年前的勇气和耐心,再也不想一个人蹲下,一点点拼凑。
只不过这次角色对调了,是他先摔了杯,是他先犯了浑。
“可我真的好累。”
他和李天霁相遇不到一年,爱也好,恨也罢,在动荡之中,在温存之下,治标不治本。
他不安,他也卑劣。
想报复,想毁灭,却也知晓不切实际。
说完这些,余臣琰睁开了模糊的双眼,看着毋虚师父。
“师父,我撑不下去了。”
毋虚转过身,点了点钵盂里的水,抹在余臣琰的眉心。
“小琰,等身体好了再想吧,违心之话,不可多说。”
毋虚明白余臣琰只是身体不舒服,才会心情灰败,安抚着他睡去,等着今天一过,他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余臣琰感受着浑身的痛意如潮水般退去,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天霁和李尔尔买饭回来之后,才发现余臣琰不见了。
李尔尔站在房门口,冲着厨房喊,“哥!小鱼哥哥不见了!”
厨房里的李天霁一愣,走到房门口,看见整齐的被子,不敢相信,这才多长时间?余臣琰醒了就走了?
可他和李尔尔就在附近的店里,余臣琰要回那个别墅,怎么也会经过那家店……
李天霁心存疑虑,但也没心情去追究,想着走了正好,免得他还要费心思关注余臣琰。
“哥,你不去找找吗?”
李尔尔看着李天霁走进厨房,整理好了饭菜,端上了桌子。
“不用,他爱去哪里去哪里。”
李天霁坐在餐桌前,呆呆地看着冒着热气的菜,把饭碗磕在桌面上,低声说,:“来吃饭吧,没有他,日子也是照样。”
李尔尔看着李天霁端起饭碗,夹了菜大口扒饭,他叹息一声,坐到了桌前,这顿饭吃得很冷清。
晚上九点的时候,余臣琰醒了,毋虚还坐在他的身边,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余臣琰坐起身,毋虚睁开了眼。
两人无声地对视,最后相视一笑。
余臣琰理了理衣衫,站起身,“师父,我该走了。”
毋虚点了点头,看着余臣琰捏着符纸,红光乍现,在墙面上印出了他的神铬印记,开通了通道。
在他要踏入通道时,余臣琰听见毋虚的声音,“小琰。”
“记得回头。”
余臣琰背对着毋虚,点了点头,沉默地离开了。
第104章 真相
余臣琰回到了自己家里,一头栽进被窝里,缩成一团,刚躺下,才想起来裴醉玉还被他关着呢,又爬起来,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房间里一应俱全,和客房没有区别,电子用品齐全,走到门口,余臣琰就听见他在打游戏。
顿时觉得心里很安稳,敲了敲门,里面的游戏声音依旧吵着,但是裴醉玉带着耳机来开门了。
“哎,正好你来了,给,拿着这个手柄,跟我玩一局。”
裴醉玉把手柄插在电脑上,和余臣琰玩着一个双人游戏。
余臣琰听着裴醉玉给他讲操作,他本来就聪明,一教就会,两人配合得很好,两个小时就打通关了。
余臣琰伸个懒腰,侧过头,看着一脸兴奋,正在说着话的裴醉玉。
觉得这样的生活可真好啊。
裴醉玉说着说着,就发觉余臣琰的神态不太对劲,“琰子,你怎么了?”
他说不清余臣琰的表情到底是什么含义,但是他只觉得心里很酸,看到余臣琰这样平淡的眼神,却感觉到极致伤感的悲哀。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你这么高兴,现在一想,其实也才二十七岁,本来就是孩子。”
说到二十七的时候,裴醉玉明显感觉到余臣琰哽咽了一下,他觉得很奇怪。
二十七岁,怎么了吗?
“你说什么呢?”
看到裴醉玉眼底的疑惑,余臣琰回过头,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似洒脱实则哀伤地笑了。
“嫌你老成呢,听不出来?”
“你真是……损死了!”
裴醉玉踹了他的小腿一脚。
余臣琰依旧笑着,可裴醉玉看到了他眼底的泪光。
裴醉玉关掉了电脑,看见余臣琰扑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裴醉玉坐在他身边,他一直知道,余臣琰很多疑,很没有安全感,可是余臣琰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信任他的样子。
从一开始,只对他一个人展露真实面貌,到现在,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面前熟睡。
裴醉玉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非常熟悉。
他从一开始,对余臣琰就有一股非常自然的亲昵。
而且他能感受到,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脉带来的亲昵。
裴醉玉坐在床边,看着余臣琰疲惫的脸,叹了一口气,感觉这段时间实在是太魔幻了。
次日清晨,余臣琰醒来之后,试探了一下身体的状况,确实已经好多了。
转眼就看见裴醉玉窝在沙发里睡着。
昨天他困极了,也没管自己到底在哪儿,眼睛一闭就倒下了,而裴醉玉本人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不可能跟他睡一张床。
余臣琰一醒,裴醉玉就敏锐地清醒了。
“抱歉喽,抢了你的床。”
余臣琰毫无负罪感,整理了两下衣服,笑盈盈地站起身,裴醉玉撇了他一眼,继续窝在被子里,实在懒得理他。
“少嬉皮笑脸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跟你讲,你这可是非法监禁。”
裴醉玉说着,打了个哈欠,这句话更像是开玩笑一样。
余臣琰走到外面,换了件外套,悄声说:“过几天。”
他算过了,只要度过了二十七岁的坎,裴醉玉大概率就安全了。
裴醉玉叹息一声,他不明白余臣琰是做法,但直觉告诉他,余臣琰不会害他,“那你记得给我奶奶报个平安。”
“嗯,我知道的。”
做完这些,余臣琰的电话响了,是洛瑜打来的。
“情况不妙,你来文彬这儿一趟,线索有新进展。”
洛瑜没说废话,也没等余臣琰回话,急匆匆地挂断了。
余臣琰叮嘱裴醉玉不要乱跑之后,就离开了别墅。
这次他也没有戴面具,穿着平常的衣服,直奔文彬的实验基地。
让余臣琰没有想到的是,在门口遇到了正好前来的李天霁。
昨天余臣琰不辞而别,李天霁也没有多追问,两人现在突然见面,都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