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的。”凌却尘笑了一声,重新给他斟满酒,“人家对你无意,你却在这里想着两三年以后如何,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能不能说点高兴的?”杜若闷闷地喝酒。
“行,说点高兴的。”凌却尘语气一转,兴师问罪道,“你的神魂怎么受伤的?”
“噗——”杜若抹着嘴,惊恐地看向他,“咳咳……你、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师父他老人家告诉你了?”
“因为只有圣品丹药能治疗神魂之伤。”凌却尘提着酒坛,晃了晃,“就算是白凤道,也不会有钱到能让你拿着圣品丹药到处跑。这消息若是传出去,你这一路起码能遇到十几波截杀,要不是你的神魂受了伤,掌门不可能给你这东西。”
“……”
“禁地的索引口诀不消耗修为,只消耗神魂。”凌却尘瞥向他,“当时我走得匆忙,忘了告诉你。但你应该能感受到神魂的消耗,不至于弄成这样吧?”
杜若心虚地转过头:“我……一时大意……”
“禁地里的残阵有上万个,你到底找了多少个?又用什么证据拿到了七道掌门金印?”凌却尘微微坐直了身子,步步紧逼,完全不容他随便敷衍过去,“你要是不肯说,我这辈子都会后悔背着掌门教了你索引口诀。”
“……好好好,我说我说。”杜若举起手,说话像含了块糖,含含糊糊道,“也就、也就几千个?”
“几千?!”
杜若赶紧捂住他的嘴:“嘘!嘘——屋子里还有人在睡觉呢,你小点声。”
“你真的是不要命了!”凌却尘稍微降低了一点声音,但依然怒意未消,“索引每用一次就会消耗一缕神魂,我以为你只是找了几百个——几千个,神魂都要碎了吧!?”
杜若蔫头巴脑道:“我这不是急嘛。哎你别骂我了,师父他老人家已经狠狠骂过一顿了,还罚我面壁思过一年。等这事儿了了就得回去挨罚了。”
“该骂。”
“是是是……等会酒再给我倒点。”杜若交代完,长舒了一口气,美滋滋地抿了口酒,“只可惜没有找到能解阵的古阵。不过山人自有妙计。”
凌却尘把剩下的酒都倒给了自己:“少卖关子。”
“哎、哎你怎么全自己喝了!”
“说完我再下去拿。”
“……斗不过你。”杜若嘀嘀咕咕,“我找了一个能够回溯的古阵。”
“回溯?”
“就是能够看到某样东西上发生过什么。”杜若带着几分得意,“我把那个铁盒子放进去了,往前回溯了十多年,你猜怎么着?我看见季盛亲手将铁盒交给了一个浑身冒魔气的家伙,那人还是他座下的弟子!我拜托师父他老人家出面,上青云落把人给捉住了,还从他身上搜出了躲避灵阵检测的小玩意儿,是一种薄薄的玉片子。人赃俱获,他还能怎么抵赖?”
凌却尘安静地听着,眼里逐渐浮现细微的笑意。
“青云落搜出了一个魔修,那可不得了。大家多少都听说过,青云落弟子人人都带着这种玉片,再加上上次万宗大会魔修之乱,不少门派损失惨重,各家掌门当即就炸了锅,连夜赶来相助。人都来齐了,掌门金印还不好拿?”
杜若絮絮叨叨讲了半天,没听见捧场,不满地推了推他:“怎么都不夸兄弟一句?”
“夸。”凌却尘灵巧地避开了挥过来的拳头,翻下屋顶,只留了一句,“我去拿酒。”
“多拿两坛!今晚我要一醉方休!”
-
沈修远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
他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忽然闻到旁边传来淡淡的酒香,睁眼看去,如玉的俊美容颜毫无征兆地闯入眼中,脸颊上还泛着酡红,呼吸都带着甜丝丝的酒味。
沈修远:“?”
沈修远眨了眨眼睛,觉得实在好看,偷偷凑过去亲了一口。
然后被某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唔,你装睡!”
“你还偷亲。”凌却尘懒洋洋地睁开眼,借着未散的酒劲,把人摁在怀里一顿乱亲,“阿晏,阿晏……师尊……”
“嗯……等、等下,怎么受了伤还、还喝酒?”沈师尊吃力地应付着一大清早就热情洋溢的小徒弟,被亲到某处,猛地仰起脖颈,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吟,“啊……”
“只喝了一点点,不碍事。”凌却尘弯起眸子,“昨日累着师尊了,今日徒儿便好好伺候一番,当做补偿。”
沈修远软绵绵地躺在怀里任他摆弄,闻言抬腿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伺候?亏你说得出来,受累的不还是我?”
“嘶——别乱踢。”
“你差不多够了,大早上的别胡闹,我要去看看怀川怎么样了。”
凌却尘又把人拖回来,继续亲亲:“有杜若在,他守了一晚上了,用不着担心。”
“哦……嗯?啊??”沈师尊霍然坐起来,难以置信道,“他们俩昨晚睡一间房???”
“呃,对。”凌却尘被自家师尊凌厉的眼神一瞪,莫名感到理亏起来,声音也小了,“因为洛怀川的封印每隔三个时辰就要加固一次,所以杜若就……”
话音未落,沈修远抓起外衣,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一晚上!整整一晚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指不定已经被啃了一口了!
第98章
沈师尊火急火燎地闯进了隔壁屋子。
“怀川!”
屋内的两人动作一顿,齐齐扭头看向他。
沈师尊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况之后,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只见自家的宝贝徒弟衣衫不整,面带怒容,揪着杜若的衣襟似乎准备揍他;杜若怂兮兮地缩着脖子,一副理亏的模样,也不敢下重手把人推开。
“你们、你们……”
“师尊?”洛怀川有些意外,一松手放开杜若,若无其事地把衣服整了整,“伤势恢复得可好?”
沈修远没理会他的招呼,非常护犊子地把自家徒弟往身后一揽,瞪着杜若,气势汹汹道:“你对怀川做了什么?”
杜若:“???”
他无助地左右看看,瞧见后面跟着进来的凌却尘,赶紧扑过去躲在后面,辩解道:“冤枉啊!我只是想着时间到了,封印需要重新加固,谁知道他睡相这么差,衣服都睡掉了……”
洛怀川冷冷地一抬眼皮,看向他:“我睡相差?谁让你不叫醒我就直接掀被子的?”
杜若委屈:“我这不是想让你多睡会儿。”
“滚!”
杜若不敢吱声,迅速地滚了。
沈师尊迷茫地看看大徒弟,又瞅瞅小徒弟,欲言又止。
凌却尘迟疑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也不应该在这里,于是贴心地消失了:“我去让厨房准备早饭。”
转眼屋里只剩了师徒二人。
沈修远兀自琢磨了些许工夫,后知后觉地发现事实似乎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找来外衣给自家徒弟披上,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封印加固过了吗?”
“嗯。”
沈师尊忽然没词儿了,磨磨蹭蹭了半天,憋出一句:“乖徒,你要是受委屈了,一定要跟为师说。”
洛怀川是被吵醒的,浑身都有些犯懒,在桌边坐下来,支着脑袋,方才的怒意倏忽不见了,懒洋洋地笑起来:“没有,师尊不必忧心。”
“可是你刚才不高兴了。”沈师尊还是有点担心。
“……”洛怀川垂眸,拨弄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盖子,思忖着要怎么才能跟自家笨蛋师尊说明白。
“乖徒?”
“师尊多虑了,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招人厌。”洛怀川垂下长羽似的睫毛,微微翕动,耳朵尖不知为何有点发红,语气依然淡淡的,“不过之后如何,还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哦、哦哦,那就好。”沈师尊没太听明白后半句,不过前半句听懂了,心宽了一半,顿时高兴起来,拽着徒弟问道,“早饭想吃什么?为师陪你一块儿吃。”
“燕皮虾仁馄饨。”
“那为师也要……”
忽然门被“笃笃”敲响,杜若探进头来,道:“我刚想来告诉你们,这家客栈的馄饨卖完了。不过没事,我去外面瞧瞧还有没有卖。”
沈修远十分善解人意:“不用这么费心……哎!”
洛怀川在桌子底下悄悄捏了一下师尊的手,抬头,轻轻扫了一眼杜若:“现在这个点,外面大多都收摊了,多半是没有的。你要是空着手回来,浪费时间不说,师尊还饿着呢。”
杜若觉得十分有道理,想了想道:“厨房里还有剩下的饺子皮,我去剁馅给你包,你……你们先吃点别的垫垫肚子啊。”
说罢一溜烟消失了。
沈师尊目瞪口呆。
他忽然品出一点不对来,好像被啃的不是自家白菜。
没等他细想,凌却尘端着两碗葱油细面回来了。
“店里没别的了,凑活吃碗面吧。”凌却尘把面放在桌上,“杜若说下午他要先回白凤道,让我们迟些时日再回去,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出来露个脸就行,以后也不必躲躲藏藏了。他刚匆匆忙忙下楼去,这又是怎么了?”
洛怀川取过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一溜面,道:“没怎么,给我包馄饨去了。”
凌却尘:“……?”
可是那种烧柴火的朴素灶台子,白凤道根本没有啊,杜若怕是生下来就没见过。
没多久,厨房传来一声惊天巨响,炸了。
区区灶台爆炸伤不到化神期修士,但炸个灰头土脸还是难免的。洛怀川闻声下楼,嫌弃地抽了条手帕给他,让他擦擦脸。
杜若一扫沮丧,欢天喜地地擦了脸,把那条帕子收进了袖子里。
玄明君对此深感忧虑,等两人吃完早饭,把沈修远拉到一边,小声道:“能不能管管你徒弟,让他别再欺负杜若了?”
“呃……欺负?”沈修远迟疑道,“可是我看杜若好像、好像挺高兴的。”
凌却尘:“……”
也是。
自己那少根筋的好友恐怕要被洛怀川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玄明君左思右想,决定不管了的事还是少管,转而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带你转转。”
沈修远想了想,道:“浮山。”
凌却尘:“……又是浮山?”
“水云台被烧掉了。”沈修远拽了拽他的袖子,“我想去看看还能不能重新建起来。”
“……”
“想去看。”沈修远重复了一遍,又瘪了一下嘴,“带我去。”
“行行。”
-
几日后,三人回到了水云台。
损毁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只是山门和几堵矮墙被烧了,房屋熏黑了大半,里面都还是好的。
沈修远熟门熟路地溜达了一圈,又翻出一本空本子,边走边往上面记着什么。
“你在写什么?”
“修缮要花的钱。”沈修远咬着笔杆子,“好多。等云山回来,得问问他这些年攒下了多少,不知道够不够用。”
“不够的我贴给你。”
沈修远道:“可是重建宗门要很多很多钱的,喏,你看。”
凌却尘两指捏住他手里的本子,抽出来,随手塞进袖子里:“别算了,够的。”
“哎,还我!”
“亲一口就还你。”
“……”
洛怀川识趣地离开,独自漫无目的地晃悠了一圈,最后站在自己昔年的屋舍前发呆。
一只白色的圆滚滚的山雀不知从哪扑棱扑棱飞过来,大胆地停在了他的肩膀上,蹦跶几下,啾啾两声。
洛怀川:“……?”
他忽然觉得这只白山雀有些眼熟,伸手一捉。
居然轻易就捉到了。
白山雀一点也不怕生,蜷起两只爪子,乖巧地仰躺在手心里看他,还歪了歪脑袋:“啾!”
“……封长宁?”洛怀川反应过来,用手指戳了戳白山雀蓬松柔软的羽毛,“有事?”
“啾啾!啾!”
“你能不能派个会说话的玩意过来?”
“啾啾!!”白山雀似乎不高兴了,叼起他的一根头发就往外拽。
洛怀川吃痛,不得不跟着这只不会说话的东西跑,跑了会儿,发现了一截被挂在树枝上的布条,迎风招展。
大概是这只山雀不小心弄掉了,又取不下来。
这么蠢。
他踮起脚,取下那段布条,将上面的字反复看了几遍,转身朝着沈修远所在的方向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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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远正抱着本子蹲在地上,重新认真算要多少钱,听见动静,抬起头。
“怎么跑得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洛怀川喘得说不出话来,上前把布条塞给他。
“这是?”沈修远低头看去。
布条上写着几个有些歪扭的字:师兄在我手里。
沈修远:“???”
沈修远:“这是长宁的字。等等,什么意思?师兄?哪个师兄?云山在他手里??他想做什么?是要撕票吗?!”
凌却尘一把按住急得失了分寸的自家师尊,把人搂进怀里薅了两把,安抚道:“别急,你别急。我猜他传信过来只是想告诉你,楚云山被他救走了。”
光天化日的,也不知收敛。
洛怀川移开目光,点了点头。
“……是这样吗?”沈修远冷静下来,再看一遍布条,也觉得确实如此,“那他把人藏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