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远不信:“怎么可能,他这回气得可厉害了。”
洛怀川:“……”
洛怀川想了想,觉得玄明君那边其实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自家师尊不开窍,于是道:“既然师尊想显得自己心诚,不如先沐浴更衣,仔细收拾一番再去。”
沈修远仔细一想,觉得十分有道理,大为满意,又将话题一转牵了回来:“就这么办。不过乖徒,你还没说季盛为何不肯放过你。”
“为了失踪的霜吟剑。”洛怀川说得很简单。
沈修远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不少隐情,正打算继续追问,却被轻描淡写地挡了开去:“师尊把时间都耗在我这里,到时去得迟了,玄明君又要不高兴。”
沈修远:“!”
他顿时为难起来,一面觉得就这样丢下大徒弟很不负责,一面又怕再拖下去会失约于凌却尘。
“师尊在担心什么?怕我跑了吗?”
沈修远摇头。
“那便是在担心我了。”洛怀川一笑,睫毛轻轻扫过眼下的泪痣,叹道,“师尊还真是软心肠。”
“你不肯说季盛为何捉拿你,万一青云落恰巧找到了这里,你又该如何?”沈修远实话实说,“为师实在放心不下。”
洛怀川闻言不由忡怔,片刻之后,垂下眸子道:“师尊莫要忘了,我早上还……那般无礼。”
“都过去了。”沈修远道,“当时的青云落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任谁都插翅难飞。你若是选择救我,只会连累水云台给咱们师徒二人陪葬罢了。”
灯花发出哔剥的轻响,映在洛怀川漆黑的眸中,星火般的光亮随之一动。他静默许久,叹了口气,淡淡地笑起来:“不放心又如何,难道要我一介魔修混进山下的灯会里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夜。”
沈修远还要再说,却见大徒弟又给自己加了件外衣,起身去推门,推到一半回头问道:“院子里的水井没枯吧?”
“没有。你要做什么?”
“伺候师尊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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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再做起这些事,洛怀川却没什么生疏感。
他帮沈修远擦干了头发,挑了支玉簪盘起来,又顺手摸出一张面具扣在他脸上。
沈修远纳闷:“这面具哪来的?”
“师尊,我现在是魔修。”洛怀川无奈,“随身带着几张面具不是很正常?”
沈修远不吭声了,只是蹙着眉,想扭头去看自家徒弟。
“哎,别动。”洛怀川轻轻按住他,又将发髻整理了一番,退后半步,“好了。”
“那我——”
“天黑路难行,我送师尊下山。”
沈修远张了张口,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师徒二人之间不仅相隔着三十三年的岁月,还隔着那阔如江海的一剑,绕不过去也避不开,只能闭口不谈。
一路寂寂无声,到了山下。
路口正要分别,沈修远忽然回过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在山上等为师回来。”
“……”洛怀川垂眸瞥了一眼,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暖黄烛光明明灭灭,更衬得那只手白皙温暖,令人贪恋,“……好。”
沈修远走了两步,又回头:“不许乱跑。”
“嗯。”
“如果……”
沈修远还想叮嘱点什么,却见那灯笼远远地一晃,朝着来路回去了,只得作罢。
云顶镇。
人流如织,灯影幢幢,街头巷尾熙熙攘攘地热闹着,几乎转瞬就将他融了进去,暂时忘却了山上那一点寂寂的孤灯。
沈修远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在整个云顶镇最热闹的花荣桥边寻到了凌却尘。
河水里倒映着两侧的各式花灯,波光粼粼,小舟仿佛轻飘飘地浮在天上,又好像漂在人世间的一场繁华梦。他正坐在小舟的船头,船上挂着两盏兰花灯笼,脚边还放了一只兔子灯,摆着一张小酌用的雕花矮桌,上面倒着一只空坛,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酒。
凌却尘也看了过来。
他怔了怔,旋即抬手敲了一下船头某处的阵法,注入些许灵力,那小舟便吱呀着晃晃悠悠地靠了岸。
沈修远很自觉地准备往船上跳,刚撩起衣摆,就见一只手伸到了眼前。
船上那人神色微醉着,声音不大,却在两岸的喧闹热闹当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笑意道:“阿晏,来。”
第45章
沈修远往船上一跳,小船在光亮的水面里轻轻一摇晃。
凌却尘闻到了一股干净好闻的皂荚味。
他有些意外,借着岸边的煌煌灯火打量了几眼,发现沈修远确实稍稍收拾过了,发髻也不是日常的样式,还插着一支玉簪。
沈修远出门时裹了件斗篷,小半张脸都埋在毛绒里,只露出一截直挺的鼻梁,花灯的光影落在脸颊上,仿佛莹润白玉精雕细琢,与那簪子相得益彰。
上船后,他抬头冲凌却尘一笑,满河花灯倒影都仿佛映到了那双眼中,白雾漫过眉眼,如梦似幻。
“怎么会想到弄条船来?”
“岸上人太多了。”凌却尘回过神,替他解开斗篷带子,把人推进暖和的船舱里,又塞了个早就准备好的手炉,“冷不冷?”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船舱里,贴得近极了,动动胳膊腿就能碰到一块儿。小船晃悠着顺着河水往下淌去,与喧嚷的桥头渐行渐远,很快船头悬挂的几盏灯成了河面上唯一的光亮,舱内泻出一丝昏黄的光,流露出几分暖意。
凌却尘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壶热好的酒,酒香在船舱内弥漫开来,熏得人微醉。
如此暧昧,偏偏沈某人像个棒槌,不仅不解风情,还嘀嘀咕咕抱怨道:“船里湿气这么重,亏你想得出来。唔,还好有酒,给我喝点。”
凌却尘:“……”
凌却尘:“你来就想对我说这个?还是打算喝醉了再撒一次酒疯?”
沈修远登时焉了。
他抱着手炉,往外挪了挪,拘谨地在角落里挤成一团,看起来有点委屈:“我早上喝醉了,不是有意的……”
“哦,是么?”凌却尘笑了笑,瞟了眼手里的酒壶,仰头闷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滑过喉结,又随之微微滚动了一下。
沈修远一呆。
他忽然觉得船舱内这方寸之地很挤,也很热,只一会儿工夫,后背竟冒出汗来。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赴约?”凌却尘眯起眼,眼底的醉意更深了,“我说过这不算什么大事,也用不着你负责。”
沈修远闻言又是一愣。
好像很有道理。
若只是单纯地为了表达歉意,自己根本不用来。
“但你不高兴了。”沈修远小声道,“你打算一个人回浮生水榭,所以我……”
“我走了不好么?”凌却尘嗤笑,酒劲上来,大有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誓不罢休的意思,“你有那么多乖徒,哪个不是陪着你一路走来,师徒和睦,情谊深厚。我与你相识才多久?走便走了,也值得你前来挽留?”
他等了片刻,没等到沈修远回答。
深埋的不安一寸寸顶破土壤,蓬勃地生长起来。
他怀疑自己弄错了沈修远的意思,误解了白天的那番对话;又或者这家伙原本就不太懂与人相处的分寸,害得自己会错了意,那一大串葫芦似的心怀不轨的徒弟们就是最好的证据。
船舱内一时寂静到窒息。
着实煎熬人心。
就在凌却尘垂下眸子,在心里暗暗笑了自己一声,正打算以灵力逼出酒劲,将船驶回岸边时,沈修远终于开口了。
他似乎认真地思考了许久,才得出这个结论:“你不一样。”
“……不一样?”凌却尘被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弄得迷糊起来,“哪里不一样?”
这个问题对于沈某人来说有点难,于是又一阵沉默。不过好在这次时间不长,他很快道:“在你身边,我觉得很放松。”
“放松?”
“怀川和云山他们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养在我身边了。以前水云台日子不好过,他们又还小,我总想多担着些,习惯什么事都一个人解决,哪怕后来他们长大了……但你不一样。”
凌却尘若有所悟,不自觉捏紧了酒壶,眸子里浮上了些许期待。
“你——”沈师尊磕巴了一下,又开始词穷,“你的话,我好像不需要操心什么。”
凌却尘:“?”
合着就是自己比较省心?
小徒弟顿时心碎一地,再次狠狠闷了一口苦酒。
“况且虽然你也唤我一声师尊,但到底不是我一手带大的徒弟,也没教过你什么。”沈师尊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往小徒弟伤疤里捅刀子,一板一眼地分析道,“师徒缘分太浅,终究作不得数。”
“……”凌却尘只觉额角突突狂跳,心魔疑似又要发作,得先摸张定心符出来顶一顶。
“所以,”沈某人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毫无章法的剖白终于走向了尾声,赶在凌却尘崩溃之前,做了个简短有力的总结,“我觉得喜欢上你也不算件错事,咱们又不是真师徒,是吧?”
凌却尘去摸定心符的手停住了。
船舱内的一切都模糊旋转起来,画面从小船离开桥头开始,走马灯似的一帧一帧回放,最后定格在了眼前。
他依然怀疑自己在做梦。
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船舱轻摇,宛若踩在云端。
最后还是沈修远喋喋不休大煞风景的废话将他拉回了现实:“我真的只是想借酒壮胆问个清楚。谁、谁让你说这么容易令人误会的话,当年我那群师兄都快把我宠上天了,都没说过这么肉麻的……唔,不过奇怪,堂堂化神期修士,怎么会被我给轻薄了,明明一掀就能把我掀翻,你说是不是?”
凌却尘:“……”
“还有,你嘴上说不计较,结果都气得要扔了我自己走了。你跑了我上哪找去,我才金丹期,连白凤道的门禁都破不开。虽然借酒劲轻薄你,是我不对在先,但凡事……唔唔……”
凌却尘忍无可忍,将人拽进怀里,俯身堵上了嘴。
沈修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没声儿了。
凌却尘循着早上的记忆,轻车熟路地啃了两口,感受到臂弯里的腰肢劲瘦柔韧,想也没想,轻轻捏了一把。
沈修远:“!”
他差点跳起来。
不是,小徒弟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你不是问我怎么会想到弄条船来吗?”凌却尘松开他的唇,细细地啄着,从唇角到下颌,再吻上侧颈,“因为没人会来打扰。”
沈修远脑子像一团浆糊,手抵在凌却尘胸口,却没使几分力气,只是晕晕乎乎地想着:这,这会不会太快了?
偏偏凌却尘吻过的地方又酥又麻,热得发烫,又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沈师尊到底是活了几百年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觉着既然你情我愿,也没甚不妥,虽然还有些事还没弄明白,比如为什么某人先前明明贞烈得要死要活,现在又热情如火,转念一想生米煮成熟饭再谈岂不更好,便打算随他去了。
谁料小徒弟在那里啃来啃去,就是没进一步动作。
他感觉有点不对劲,积攒了些力气,把人推开,皱眉道:“你……你到底……?”
这问题实在难以启齿。
凌却尘大概也看出了他眼里的不满,眨了一下眼睛,醉醺醺道:“我不会。”
沈修远:“?”
沈修远:“???”
这节骨眼上你跟我说你不会???扔下船去喂鱼算了。
凌却尘眼底全是醉意,分明那点酒还不至于醉成这样,偏偏就醉得一塌糊涂,甚至透出一点傻乎乎的可爱。
“我不会。”他重复了一遍,又亲了沈修远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你教我,阿晏。”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除夕快乐!!!
第46章
凌却尘是醉了,沈修远可还清醒着,最多只是被漂亮徒弟蛊得晕乎了一下,还撕不下脸皮在船上做这种事。
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努力摆脱某个黏糊糊的醉鬼,试图把船驶回岸边。然而刚撩开帘子,还没来得及踏上船头,就被人拦腰抱住,重新按回了船舱里。
“凌……却尘……唔……”
凌却尘不满地咬着他的脖颈,嗓音沙哑,在耳根旁吐着酒气,轻轻道:“教我……”
沈修远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反而差点把小船弄翻了,不敢再动,不得不仰起脖颈,温顺地任他亲吻,极力压抑着喉咙中破碎的呻吟,断断续续道:“好好……教你……嗯……你先放开、放开……啊……”
凌却尘眨了眨眼,很听话地放开了他,但却没有放松警惕,醉态之下像只机警凶狠的小豹子,生怕他再往外跑。
沈修远心知自己今天不整点什么出来,怕是要被困在这里折腾到小徒弟酒醒为止。他轻喘一口气,揉了揉绯红的双颊,缀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羞恼,慢慢将手伸向了凌却尘的腰带。
他的指尖在发抖,在碰到那个东西以后,更是猛地一缩,恨不得夺路而逃。
凌却尘却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飞快地抓住他的手腕,顺着原来的力道往下一摁,同时将脑袋埋进他怀里,长叹一声,嘟囔道:“舒服……”
……
…… ……
元宵灯会早就收摊了。
一叶小船无声无息地从某处漂来,摇晃两下,“咚”地靠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