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泽时礼眼前一亮,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于是少年话锋一转,摊手:“不过很可惜,还是一个仅仅停留在理论阶段的家伙,实践经验少得可怜。”
长泽时礼:“噢。”
话到这里,最先有反应的不是长泽时礼,而是潜伏在他意识里那个一直咋咋呼呼的傻白甜系统。
系统大觉不妙。
它这个宿主本来就够离谱,抽到菅原道真就真效忠公家忧国忧民,指不定如果羂索真的威胁到平安京,身为护京术师的宿主会当场大开杀戒。
那可是不能缺少的剧情人物!
「宿主。」系统搓搓手,「我们打个商量呗。」
长泽时礼思索着从芦屋道满那里得到的信息,哼出一声鼻音:“嗯?”
「如果羂索的目标真的是京都,能不能不杀他。」
“为什么?”
「杀了他世界线就崩了,后续的愿力也会寄。」系统鼓起勇气,「没有愿力实现你的愿望会很困难。」
“……好吧。”长泽时礼肩膀一跨,他双手一揣袖子乐得清闲,“那我就只去认识一下好了。”
第15章 谁比谁更猖狂(14)
「说起来我一直没问过你,你升官当咒术师就算了,为什么还整得轰轰烈烈的?」
系统飘在旁边,看着晨起的长泽时礼在折腾自己那身和服。
天空才擦亮的时间,京都传信,要求特级术师菅原道真和阴阳师贺茂保宪立刻回京。
由于谕令直接送到面前,因此长泽时礼只好顶着满头毛躁的大红卷领旨,爬起来穿衣服。
“我记得你只要我保证宿傩不被饿死不被干掉就行。”长泽时礼抖抖袖子,丝绸质地的和服十分彰显其大纳言的身份。
换上之后比之前只有一口京都腔能证明他是个京都人体面多了。
「确实……,不对,你别带偏话题!」系统气鼓鼓,「别人家的宿主对小孩是温柔劝慰呵护备至,唯独你嘻嘻哈哈满脑子都是事业。」
长泽时礼捋顺袖子的褶皱,拿起梳子来束起自己厚实的长发,对系统的抱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听不进。
气得系统直跳脚,这才慢悠悠的回复一句:“不好意思,你宿主我可能没那么浪漫,我这儿只给得起安全感。”
「我怀疑你说的安全感和我理解的安全不是同一个意思。」
“不用怀疑,利用优势替小崽子提前铲除所有威胁也是一种安全。”
长泽时礼屈指一弹,把系统弹得翻滚两圈飘出几丈远,正好让开一条路。
衣服穿好了,可以出门了。
「等等!最后一句话!」系统尔康手。
“说。”
系统磨牙,劝告道:「无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先说好,太过分的行为是会被世界意识踢出去的。」
长泽时礼‘哦’一声,“这就是你昨天说不能杀羂索的原因?”
「嗯哼。」
长泽时礼捏住下巴尖,两步还没走出去就停在原地,眉心紧促,眼睫低垂覆盖着金瞳里氤氲的情绪,难得陷入沉思。
系统刚以为自己限制宿主成功,下一秒就看见长泽时礼乐了,喜笑颜开的,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模样。
“你不敢动我不会是因为我替了莲耶先生吧?”
几句话间经历起起落落落落的系统:「你又诈我?」
“没有哦~”
还只是蒙蒙亮的天际万里无云,秋高气爽,算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长泽时礼轻手轻脚路过旁边宿傩的屋子,直接去主厅找到了已经衣冠整齐的少年阴阳师。
简单的寒暄几句,贺茂保宪直奔主题,他今天早上也接到了京都的传信,与此同时的还有父亲贺茂忠行的小道消息。
就简单来说,第二次祭典提前了。
“父亲说京都有人散布谣言,说上次菅原公在祭礼上动手是为了抢那个为了祭神特意培养出来的祭品,他们还说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祭品被您藏起来,意在诅咒陛下诅咒京都!”
贺茂保宪气上心来,紧紧抓着手里的信件,怒斥道:“这种谣言简直荒谬!”
长泽时礼不以为意,伸手从贺茂保宪手里抽过信件,回答少年心性的阴阳师:“谣言而已,不疼不痒啦,散谣言的人要是真有把握就该传我要废敦仁亲王,另奉新王谋求摄政。”
一目十行看下来,基本上说的全是祭典的事情。
信上写着,因为谣言以及诅咒师的事情,迫于压力也为了安抚民心,京都御所传令出来决定提前祭祀以昭告天下,让百姓多少安心一点,免生霍乱。
而由于一些问题,祭典负责权还是在神道教手里。
长泽时礼轻‘啧’,把信件对折还给贺茂保宪,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贺茂保宪答:“宵禁之前要到的话只能在中午之前出发,越早越好。”
“那你去叫晴明,我去喊宿傩,早点出发。”
贺茂保宪点头,“好。”
外面的走廊转角处似乎有衣角匆匆消失,长泽时礼回头和贺茂保宪叮嘱了几句话,站在门口的走廊上错过了这一幕。
因此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要找的小崽子不仅醒了,而且还听见了他和贺茂保宪的对话。
宿傩平常醒得就很早,经常是天擦亮就醒了,今天也不例外,很早他就听见了隔壁的动静,但他没有打扰。
直到长泽时礼路过他的房间去找贺茂保宪,宿傩才犹豫了一下,跟上去。
他去得晚了点,正好听见了贺茂保宪那段话。
还是那件事,祭神。
宿傩是记得自己身世的。
从最开始的小房间,到潜逃出来的大城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最初离开的地方就是京都,因此宿傩有绝对的理由肯定贺茂保宪嘴里那个谣言里的‘祭品’说的是自己。
而收留他的菅原道真……
宿傩终于想起来他在哪见过那双璀璨绝伦的瞳色了。
从最开始把他记忆里那个形象朦胧的咒术师就是菅原道真!
那之前菅原道真所说的那些话既是疑点又是肯定,宿傩抿住唇,他听见了成年人的脚步声,咚咚靠近。
菅原道真为什么要救他?
这样一个疑问涌上宿傩心头。
到底是谣言里的意有所图,还是菅原道真自己说的那些理由?
“起床咯!”门突然被大力拉开,宿傩这才想起他没锁门,猛然对上咒术师高大的身影,宿傩一时间怔然不知所措。
生存本能的谨慎和戒备没有拉响警报,没有逃跑也没有惊惶,他发现自己在信任这个人。
所以没有抬起脚后退,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思考如何逃走。
“站这儿干嘛呢。”咒术师走进来捏了捏小崽子的脸颊,“怎么还在发呆,不会没睡醒吧?”
“等会去保宪的胧车上睡,先打理一下,我们要提前出发了。”
宿傩还是一言不发,沉默着,站在榻榻米上,樱色的发丝耷拉脸侧,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消沉。
长泽时礼咂咂嘴,自觉多余:“那好吧,我在前厅等你,记得快点……”
话没落音,宿傩就打断他。
“我听见了。”
男孩抬起头,是双赤红色的眼瞳,少见,却漂亮,有这样眼睛、这样天性的孩子大多都是异类,属于不被人所接受的。
宿傩就是个不被世人接受的异类。
“你听见什么了?”长泽时礼收回准备关门的手,双手环胸,“你说我听听。”
宿傩咬咬牙,复述他刚才听见的:“我听见那个阴阳师说,你抢过一次神祭品。”
由于天灾妖祸,从奈良末期开始的京都祭祀,特别是京都御所谕令的祭祀都要昭告天下安抚民心,很容易就能调查出来哪次祭祀出过问题。
宿傩知道的虽然只是从他那次之外再没有第二次祭祀,但也能粗浅判断出和菅原道真有关。
菅原道真抢的祭品是他,也只能是他。
没有别的选择,不容宿傩给他找借口。
“对,几年前天灾接连不断,神道教提议搞次祭祀,我觉得不太行,就把祭典砸了。”长泽时礼干脆利落地点头承认,他倚靠门前:“你想问什么?”
宿傩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在祭典上救了一个人。”
“是,那次祭典是我把你从祭坛上薅下来的。”长泽时礼直言不讳,伸手比划着一个矮矮的高度,“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小,我一只手都抱得下来。”
“不过看着一点小,跑的时候倒是快得谁也找不着。”
宿傩溢到喉头的质问和疑惑梗塞住,听完这段话只剩下满心的疑惑:“……为什么?”
疑惑太多了他都不知道从哪问起。
“你不会在怀疑我吧?”长泽时礼语气夸张,双目瞪圆做了个熟悉他秉性难以的人都不会信的表情。
但宿傩信了,小崽子连声摇头回答:“我没有怀疑你。”
“噗,咳。”咒术师连忙把笑声憋回去,但还是得到小崽子质疑的目光。
“好吧,理由就是——”长泽时礼故意拖长语调,两步过去弯下腰一把把宿傩抱起来。
“我想做什么从来不需要理由。”
“哪来那么多阴谋诡计,瞎想什么呢。”咒术师一手拉上门,拎着他养的小崽子往前厅走,走廊空旷清冷,能听见成年人不着调的京都腔回音。
“我自信以我的能力能护佑你一生,所以我动手了,就这么简单。”
宿傩喉头动了动,最后问了一句:“如果不能呢?”
“没有那一天,你大可信任菅原道真是最强的术师,永远都是。”
“……”
小孩靠在长泽时礼毛茸茸的红毛上,摩挲到脸上的触感顺滑且柔软,宿傩的手环在人类最脆弱的脖子上,半晌没说话。
长泽时礼也不去催,顶着整个人暖乎乎的小崽子,一路抱到前厅的门口才驻足。
成年人贴心地提醒心性好强的小孩子,“屋子里应该有人,要下来自己走吗?”
宿傩立刻一溜烟落地,跟着长泽时礼进了前厅,里面需要提前出发的人已经整装待发,就差他们俩个了。
长泽时礼塞给宿傩一盘唐菓子,去和贺茂保宪商量着路线,同为未成年的小晴明被赶到宿傩身边,和他一起讨论不靠谱的大人。
唐菓子还剩最后一个的时候,大人们终于讨论好了临时路线。
一只大手就伸到眼前,掌心并不柔软,带着常年术师的粗糙,和养尊处优的阴阳师半点不相同,宿傩抬头看去,还是那个红发的咒术师。
“走咯,带你回家。”
第16章 谁比谁更猖狂(15)
不远处走廊下静坐的阴阳师白衣如雪,目光沉稳地注视茶梗漂浮,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随之安稳下来。
和宿傩一道来的晴明上前躬身作揖,喊了一声“老师”。
那就是阴阳寮首,和菅原道真并称京都两大术师的贺茂忠行。
抬眸颔首间都是贵族之间的典雅与随性,贺茂忠行轻轻点头,回应晴明的话,他又看向宿傩,审视这个被同僚带回来的孩子。
就表面上来看,十岁左右,比晴明小一点。整个人意外地打理得还不错,头发衣服都十分整洁,应该和他那个不着调的好友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周身残留的咒术气息很少,这个年纪能熟练掌控咒力,恐怕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除此之外……贺茂忠行观察好一会儿,才确认是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层结界拦住四面八方全部的试探和危险,这个才是这个孩子身上唯一和他那个不着调好友的相关之处。
贺茂忠行开口,第一句问的就是:“道真是不是给过你什么?”
指向性很强的句式,宿傩当然知道这是在问他。
小孩下意识想到了衣服下那个被藏在里面贴身携带的那个御守。
晚上睡觉的时候宿傩拿出来看过,上好的丝绸布料,歪歪斜斜地绣着假名文字‘すくな’,怪丑的。
宿傩:“是又怎么样?”
“我很惊讶,孩子。”贺茂忠行轻轻摇摇头,他莞尔道:“你身上的结界是仅限于你个人的守护,其精细程度恐怕只有天元大人才能比及。”
贺茂忠行肯定道:“除非你自己把它拿掉,否则很难伤到你……”
他叹息一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看着茶梗摇摇晃晃,缓缓落进杯底,水面再无一丝涟漪。
贺茂忠行重新起了个话题:“晴明,道真呢?”
“进京后菅原大人被京都御所传唤去了,还有保宪师兄。”小阴阳师有板有眼地复述那个咒术师的话:“菅原大人要我提前带宿傩来见见老师,说是、说是来拜一下山头?”
晴明也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总之他只负责带话。
贺茂忠行凝噎:“亏他还是文章博士出身,上哪学这么匪气的浑话。”
阴阳寮首清了清嗓子,简短地自我介绍:“我是阴阳寮首贺茂忠行,也是菅原道真的好友,如果你平常遇到什么问题可以过来找我。”
“宿傩,菅原道真的学生。”
阴阳师和男孩的红眸对视。
这孩子不仅不怯场,面对比自己更强的术师也毫不畏惧,简直就是几十年前刚入术师一行菅原道真的翻版。
贺茂忠行恍然,他放下茶杯,骤然起身。
“在道真回来之前,晴明你带宿傩在阴阳寮转转,我有事离开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