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多律挂断电话,碗也洗好了,看向墙边露出来的被单边。
“出来。”
修长白皙戴着金戒指的手缓缓捏住墙角,探出一根,两根,三根,接着是半边心虚的小脸。
纪乔:“我其实……也就住了两天烂尾楼。”
第40章 “得了离不开老婆的病。”
“两天?”裴多律冷笑, “那你出三根手指干嘛?”
纪乔倏地收起爪子,只剩半张脸探出去,正要说点什么。
“怎么, 三根手指是要加上和赵明博出差那次?”
纪乔:“……”好啊, 原来是赵明博这个浓眉大眼的叛变了!
他心里有了数,讲道理:“那时候没钱嘛……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跟烂尾楼一样, 总能等到裴总接手, 过上好日子。”
裴多律走过来,垂眸看着他, 忍不住把裹成蚕茧的纪乔搂进怀里,哑着嗓音,浑然不似刚才气胡瀚海时的神气,“杨姐说你不止住烂尾楼,你还没……饭吃。”
打工来的钱,舍不得买早餐, 饿着肚子再去打工,才会瘦得指肚戴不住戒指。
纪乔:“真没住几天。”
杨姐怎么也……
他想上蹿下跳地解释, 但是裴多律搂得太紧了,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听。
纪乔:“我住了三天杨姐就发现我了,然后我就去杨姐饭馆打地铺包三餐了。”
裴多律不信:“你的蚊帐都破成那样了还狡辩。”
纪乔声音低了下来, 两相权害取其轻:“蚊帐是……捡的。”
呜呜呜捡破烂和住烂尾楼总得承认一个。
“老话说了,缝缝补补又三年, 我看能用,住学校也挂。”
裴多律心头一梗, 十八、九岁的少年最重面子, 纪乔明明白白在宿舍里展示自己的穷, 有没有被嫌贫爱富的人欺负过?
高中时的纪乔出门都是前呼后拥,不管想套近乎的还是想占便宜的,到了大学穷得一个朋友也没交上。
纪乔仍然狡辩,像滚刀肉一样不吝于承认部分事实:“没钱的时候嘛……别人怎么看我不在乎。”
“那你工作了为什么还一屋子破烂!”裴多律凶了一下。
纪乔差点想捂住耳朵,来了来了,又一地|雷爆了!
“你在我面前逞强什么?我不能陪你逛打折区还是我不能吃烂豌豆?”裴多律手掌探进床单缝隙里,摸到一把滑腻的腰窝肌肤,但他目的不是这,手指用力扯了一下内裤,“还是我看不得破洞的内裤?”
嘶……被扯得勒到蛋蛋了,亏得是弹性好的内裤。
纪乔心酸地想,原来朋友没有一个靠谱的。他能想象出裴多律破门而入,王猛畏畏缩缩的场面了,真是的,怎么能因为舍不得破烂就没有早点销毁证据。
这下子全被抓到了。
裴多律:“我欠债的样子你也见过,我吃馒头配榨菜的样子你也见过……为什么你不肯让我知道?”
纪乔:“呃,先富后穷不一样的,我不在乎别人,我在乎你啊!”
可能就是因为他见过裴多律很穷的时候,所以他在裴多律面前,总想以保护者的姿态托大。
他很想保护裴多律啊!
裴多律不说他后三年的惊险,纪乔自能体会,庆幸自己没有成为软肋,又遗憾自己不在。
“现在我们都见过对方落魄的样子,更配了。”纪乔火速给今日的审问定下结论。
裴多律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我、的、荣、幸。”
他打横抱起纪乔,大步走进卧室。
纪乔顺从地像个垂软的猫条,被放在床上后立刻滚了一下把床单抖开,下一刻又被重新裹成一条。
裴多律隔着被子抱住他,用力的,在确认他不会跑的前提下平复心情。
这样子确实跑不了。
纪乔察觉到裴多律的安静。
怎么哄啊?
他没哄过默不作声掉眼泪的男朋友,想动弹翻身,被死死箍着,连看都看不见。
他急了:“你不要哭。”
“没哭。”
“那你让我看看。”
“不给看。”
纪乔哼哼:“我又不是没看过。”
裴多律的手掌紧了一下。
“让我看看嘛。”纪乔好声好气地哄,“我五年前就见过了。”
那是纪梅云刚去世不久,纪乔搬出去后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也没人管。
他想不明白,怎么家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伤心。
有一天,他逃课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发呆,面前忽然经过一个捧着遗照的人。
在他们老家,死者的亲属孝服规格不同,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的身份能直接从孝服上认出。
纪乔不久前刚穿过。
“这是她儿子。”纪乔想。
他看见裴正一个人,在居委会帮忙下处理后事,火化,捧着妈妈的遗照,从家里一直孤独地走到山上的公墓。
裴正很伤心很伤心,眼泪掉落下来的时候没有声音。纪乔能理解这种伤心和孤独。
世上只有裴正在为妈妈悲伤。
纪梅云的葬礼比较隆重,吊唁的人也多,但同样只有纪乔为纪梅云悲伤。
纪乔突然觉得,只有自己就够了,别人怎么样,不关他的事。
鬼使神差地,纪乔跟在后面走了一路,后来还下了点小雨,他看着裴正很久。
“你别哭了,你看我也没哭了。”纪乔在心里想。
从那一天起,他不知道怎么就关注起了裴正,路上看见他就忍不住跟着,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很厉害。
而关注,往往是喜欢的开始。
纪乔喜欢上了裴正。
直到现在,纪乔还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只会说:“你别哭了。”
裴多律闷闷道:“那天我看见你了。”
从第一次见面起,裴多律就知道纪乔是个会陪人淋雨的笨蛋。
不太聪明。
他不知道纪乔为什么站在那儿,好像他不走就不动,于是裴多律早早地下了山,没有继续淋雨。
“你感冒了没?”
纪乔:“没有!”
裴多律:“你高三还逃课。”
纪乔扭了扭:“哎呀,又没人管——”
嗯,后来有人管了,逃课一时爽,直接让复读。
纪乔很神奇地说:“我发现你和你妈妈一点很像的地方。”
裴多律:“恋爱脑?”
“不是!”纪乔很认真地说,“你和妈妈都不记仇。”
裴妈妈从来没有向裴多律灌输对胡瀚海的怨念,提都没提,她自己承担识人不清的后果,把裴正培养成了一个正直的人。
而裴多律差点失了肾,也没想过报复纪乔。
不同的是,裴妈妈放下了胡瀚海,裴正没放下纪乔。
纪乔趁裴多律怔愣片刻,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裴正,你要活得开心啊。”
裴多律沉默良久:“给我戴高帽就能逃过一劫了?”
“不记仇的是裴正。”
“裴多律非常小心眼。”
纪乔:“……”
哼。
胖十斤嘛。
纪乔捏了捏肚子,愁,不是很想长肉啊。
有工资后他虽然吃得一般,但从不饿着自己,说起来比刚抽条时的高中生要更重一些。
裴多律咋就看不出来呢?
他们在床上待了一下午加一晚上。
翌日,裴多律仍然不愿意放开他。
纪乔:“你不用上班吗?”
裴多律思索一会儿:“得了离不开老婆无心上班的病。”
纪乔惊讶地看着他:“你认真的吗?”
裴多律不动如山地抱着他。
纪乔吸气,感觉症状很严重,醒醒,你说精英啊!
人不能当两次令裴多律转行的红颜祸水。
“要不我陪你上班一天?”
裴多律起身换衣服:“不用,我送你上班。”
两人收拾了一下,按部就班做早饭吃完上班。
裴多律下车把纪乔亲自送到电梯里才罢休。
二十分钟后,纪乔请了假,将信将疑地从公司出来,果然看见裴多律的车还停在路边!
他走过去敲敲车窗,正在办公的裴多律抬眸。
纪乔凶巴巴:“开门!”
车锁滴答一声,纪乔打开门坐上副驾驶座。
“我有经验。”纪乔红着脸道,“这种情况那什么一晚上就好了,你情况特殊,嗯,白天也行啦。”
裴多律:“……”
他指出:“你还没有胖十斤,一斤都没有。”
做完还会掉秤,得不偿失。
纪乔嚷嚷:“我还能骗炮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第一眼看见裴正:美强惨!
第41章 套牢咯!
裴多律确实打算在纪乔公司楼下办公, 离不开老婆是真的,离开纪乔直线距离超过二十米就心慌,只有亲自守着才放心, 他怕自己一错眼, 纪乔就溜出去捡破烂,或者出差住烂尾楼。
不可以……至少叫上他一起。
纪乔把他的“玩笑”放在了心上,还下来找他。
裴多律:“你从我这里骗什么都可以。”
纪乔手指蜷了蜷, 脸颊发烫, 嘶,哪有骗炮, 治病的事儿,怎么能算呢,光天化日的,当真要白日宣……
裴多律:“但你要努力加餐饭。”
纪乔手指展平一拍皮垫:“哦。”
裴多律把他的手指捉过来,摩挲他手指上的金戒指,没有使劲, 戒指就能转着圈,和指肚间留有空隙, “什么时候能套牢你?”
纪乔思索着手指这里有点难度, “不能换个地方吗?”
骗炮这样的虎狼之词都说了,纪乔闭着眼睛道, “我手指细,但你那里粗啊, 我套牢你——”
裴多律捂住纪乔的嘴巴,目光沉得厉害, 咬着牙道:“行行好, 大少爷?”
他不想把自己的慌张后怕宣泄在纪乔身上, 他得自己缓过一阵儿,不能拉着纪乔逞凶斗狠,会弄疼他。
纪乔再撩他刺激他,裴多律真的会忍不住把跟老婆的距离极限从直线二十米瞬间收缩到负二十。
还得咬着后颈满他个二十四小时。
纪乔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他丈夫现在肾功能极度溢出而精神极度不满的状态?
大概意识到了,但这个笨蛋莫名觉醒了一种“不怕疼不怕累”的气质。
裴多律气他的矫枉过正气得牙痒。
纪乔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着裴多律的黑脸,目光往下扫了一眼,眼里浮出清浅的笑意。
我补的肾,用不上,啧。
纪乔又闭上眼睛,嗯嗯地点头。
裴多律放开他,手指搭在皮带扣上,按了一会儿,又搭回方向盘 :“请假了?”
纪乔笑眯眯:“请了,我今天陪你。”
裴多律:“陪我上班很无聊,你想去哪儿——”
纪乔:“不会,就陪你上班。”
“行。”
裴多律把纪乔带到自己公司,不装在公司楼下默默守候的绅士了,全程抱着老婆不肯撒手。
老板椅足够宽大,但坐两个成年男人有些拥挤。
纪乔安安静静当了一会儿裴总怀里的吉祥物,忍不住道:“对颈椎不好。”
裴多律想了想,让人把茶水桌的实木长条凳搬过来。
不能坐两个椅子,这样就没办法跟老婆挨在一起。
朴素的长凳解决了裴总的烦恼。
两人跟小学生排排坐看放映电影似的,秘书看了啧啧称奇。
就很配。
纪乔看见裴多律书架上有德语书,伸手拿了下来,一翻开,里面竟然有笔记,看字迹是裴多律本人的。
前半本学习痕迹很重,后半本较新,显然是刚学不久。
他哗啦啦一翻,心里对裴多律的德语水平估个大概——能听懂他在床上用德语叽叽咕咕地骂人。
难怪裴多律不信他不怕疼,原来是被掀了老底。
还装听不懂!面不改色地问他在说什么!
纪乔抬脚踢了一下裴总的小腿,下次要用德语讲个笑话,看看裴多律会不会笑场。
裴总手腕下探,捏住他的脚踝:“老实点。”
“哦。”纪乔一条腿跨过板凳,改成双腿岔开的姿势坐着,背靠着裴多律的肩膀,掏出手机搜索笑话大全,然后在心里用德语翻译。
还没翻译好,他就被笑话逗得直乐,连他背靠的裴多律也被牵动地发颤。
裴多律放下签字笔,专心看文件。
纪乔笑完一阵,又想象裴多律在床上笑场的样子。
裴总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裴多律放下文件,把笑得花枝乱颤的纪乔抱起来坐正:“什么事这么好笑。”
纪乔声音饱含快乐:“你那样会不会萎啊?”
裴多律:“……”
这是骗炮的新路数吗?改成激将法了?
纪乔的下巴被掐住,笑声戛然而止。
“没事。”
裴多律却心有余悸,男人不能被说萎,“说清楚。”
纪乔指指德语书:“反正你听不懂,我在床上讲德语笑话不要紧吧?”
裴多律心情复杂:“不准。”
纪乔:“不准什么不准,说得好像我有机会一样。”
“多吃点饭就有机会了。”裴多律按了内线,叫秘书可以上菜了。
纪乔叹气:“你只在乎我的肉,不在乎我的人。”
裴多律:“你只在乎我的肾,不管我死活的时候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