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贡文光过来,将他们扯开,“怎么打起来了!”
男人一边接过布按住鼻子,一边指着南丧:“他动的手!”
贡文光烦他们闹事,回头骂道:“还没落地就见血,是想死快点是吗?”
南丧解释:“我只是轻轻推了他一下。”
“你那是轻轻推吗?”扶着男人的说道,“他这一身腱子肉,你跟我说你轻轻推一下,他就摔地上了?”
南丧不撒谎:“我真的没有用力。”
“放你娘的屁!”
南丧刚想说话,时泽从后面拽他的胳膊,在南丧以为他要息事宁人的时候,听见一口气不带喘的狂喷:“我看你他妈才是放屁,就这二两也敢叫一身腱子肉?你家腱子肉注水还是注水银的,搞出你这么个陪葬品似的废物东西!
人长得这么复杂脑沟却那么光滑,满嘴喷粪还以为自己掌握了望城第一手八卦,是不是现在起飞了上天了你又觉得你行了?”
那俩人听完更不依不饶,还要对骂时被贡文光拉开,威胁他们四个再吵架就扔下飞机,气得那人吃了个哑巴亏,坐到南丧十万八千米的位置上,隔着空气对南丧进行无声控诉。
热闹没得看,其余人也都歇了。南丧情绪有些低落,端坐了一会儿肩膀就塌下去,直到通讯仪在口袋里震了震。
与望城的通讯还没切断,大约是阮北来问平安的,他拿出来,想告诉阮北自己现在坐上了喜欢的飞机了,却意外地在屏幕上看到来信的名称是:A周拙。
A周拙:切记,安全最重要。
南丧眨了眨眼睛,在巨大的争吵后莫名放松了,好像愁云一下就散开,被温暖和煦的阳光抚摸头顶。
他没完全学会写字和打字,所以阮北教他发语音。但他也使用的不是很好,嘴巴贴住收音口,生怕周拙听不清,慢慢地回复他。
距离短程机几百公里的望城,大长官周拙在主战派和主和派的争论中,收到一条来信。
他揉了揉眉心,借此打出暂停手势,戚瑞辞向他投来一个目光,随后也放下手头的文件,追着他走到门外。
“阿拙,刚才会议上,你是不是太过于武断了——”
周拙多走了两步到连廊上:“司政官,没记错的话,三个月前我退步过一次,结果你们制定的746计划让我带去的三分之一的士兵死在了无尽领域。”
戚瑞辞瞬时挂了脸,风雪一吹,显得格外冰冷。
“746计划确实操之过急,但完事讲究张弛有度,你和魔方僵持两年了,他们在提出的议题你从来没肯定过,这样积怨下去,肯定会出大事的。”戚瑞辞说,“他们没有提出扩大战场,只是想清除西南的丧尸群,拿到采矿权,用来改进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周拙微微偏过目光,嘴角有些轻蔑地笑意:“司政官,我怎么觉得,他们只是想我死。”
“阿拙,我绝对没有想过要害你。”戚瑞辞言辞恳切。
“当然,害死了我,谁又守得住这座城……”周拙反问道,“靠会议桌上那些废物,还是你的好朋友阮北。”
戚瑞辞面色紧绷,喉结耸动了两次,才说:“你可以误会任何人,但你不能误会我。”
“我不会误会你,但我希望你不要玩弄我下属的感情……”周拙将手搭在栏杆上,“让他不得不偶尔用一些我的信息来交换你的爱意。”
戚瑞辞拔高音量:“我没有,周拙,你不要羞辱我。”
周拙盯着他看了两秒,随后回过头,随意答了句:“行……”
戚瑞辞带着从背影里都能看出的气愤走了,周拙望向会议室的入口,嘈杂的人声和辩论在一瞬间闪回脑内,令他无比烦躁。
他背过身,点开了通讯器中的来信。
先是一段白噪音,接着少年的呼吸从耳机中传出来,然后是一个字一个字,如同珍珠落地般脆生生的:“周拙,我想你了。”
*
时泽看南丧脾气去的快,清了清嗓子问:“你和周拙很熟?还替他说话。”
“我没有替他说话……”南丧说,“事情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那……事情是哪样的啊?”时泽小心问,“你说你是维阙来的,不会和刚才说的那件事有关吧?”
南丧抿唇,说:“周拙是去救人的,维阙很多人都是他救的……他也救了我。”
时泽眉梢一动,若有所思了两秒,然后点头:“原来如此。”
他靠南丧近了些,低声道,“其实他们会那么说也有一个原因。”
南丧抬眸,眉头轻轻相挤:“什么?”
“周拙十六岁到现在,执行任务就没失败过,杀过的人和丧尸估计自己都记不清了。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二十六岁就能做军方最高执行长官。”时泽低声道,“所以啊,说他任务失败又碰上维阙丧尸爆发,概率比0都低,大家当然觉得周拙的真正任务是去搞死维阙啊!”
南丧想起那天海滩上,周拙疲惫而无力的模样,仿佛被天地所抛弃,荡荡海浪中的蜉蝣。
与时泽口中战无不胜的大长官毫不相干。
“他不是的……”南丧看向时泽,说,“即使周拙很厉害,但他也是一个会受伤的好人。”
时泽怔了怔,良久没有说话,因为他在南丧眼中看到的不是赞美和崇拜,而是一种任何人不可推翻的信任。
第18章
在南丧的「我想你了」后面,周拙没有回信。
三个小时后,短程机停在无尽领域之中。
贡文光背上工具包站在休息舱里,安排道:“都打开频道中的定位功能,抵达地面以后,做完地貌和环境扫描才可以自由活动,途中如果遇到危险必须马上用应急组件发信号。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收到组内队员发来的丧尸信号。无论何时何地,立刻撤回舱内,明白了吗?”
南丧把镭射枪在腰间揣好,跟着几个稀稀拉拉的声音一起说:“明白了……”
“行,出发!”贡文光戴上防毒面罩,率先打开舱门,确认地表空气成分安全后,他冲后面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出舱。
他们抵达的这片区域并非一片荒芜,短程机落地在城市的车道上,舱门开启,衰败城市全貌便印入眼帘。
几座摇摇欲坠的高楼彰显着这座城市的旧日余晖,其余所到之处,均是倒的倒塌的塌,多年风沙吹过,剩下黑黄色的残垣断壁,无从窥见曾经的繁华。
在维阙时,南丧最远也没有走出维阙的范围,很多地方虽然人烟稀少,但也都是被人提早勘测过没有危险的。所以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近无尽领域。
“按照地图,这里应该是以前华南的一座三线城市,难怪气温比望城高多了。”
时泽枕着脑袋,说话时防毒面具凸起来,一动一动的,南丧看着他笑了笑,感觉他像一只绿色的尖嘴小鸟。
落地后人群各自散去,南丧和时泽按照任务指派的方位,拿着记录仪往前走。
大路朝天,城市设计的人行道与自行车道早不见踪影,地面起起伏伏,石块和砂砾堆叠,锈迹斑斑的车辆顶着破碎的前盖歪七扭八地盘踞各处,像城市破裂的血管和内脏。
和望城切断通讯,本地通讯频道里立刻有了活物,信息嗖嗖地往上推,队伍里不乏活泼的人,在群里发了很多感想。
南丧读了一会儿关掉频道,继续往前走,经过几处已经沙化的楼房,最后从一处残垣断壁拐弯。
“诶?”时泽拉住他,“这是商场吗?”
南丧从左看到右,估摸着这三层高的建筑体量都快超过维阙的繁街了。
LED广告牌剥落得只剩下空架子,大约已经塌过一次,围着商场的一圈都铺满了杂物和碎石块。
尽管南丧和时泽十分小心,但还是不免踩进一些被松动石块覆盖的空处,跟拆盲盒似的。
他们继续往里走,到一个某个依稀可以辨认出为B3的入口时,听见原本寂静的商场里传来动静。
“不会运气这么差,才刚出来就遇见丧尸吧……”时泽手按在镭射枪上,招手对南丧说,“我们进去看看,如果有丧尸就跑,千万小心,别受伤漏出血腥味。”
南丧点头,两人推开B3的玻璃门,没成想那玻璃大门的铰链虚有其表,轻轻一动就烂了,两块玻璃轰然倒下,南丧拉着时泽往边上跳开。
响动过后,他们等了近两分钟,发觉原本商场里的动静也消失了。
“进去看看。”时泽说。
商场设计的玻璃采光顶早不知碎了多少片,南丧伸着脑袋往里,发现远一点的视线里有成片的青苔。
B3甬道充斥着一股潮气,南丧将防毒面具扣上。手和时泽一样动作,只不过时泽是按着镭射枪,南丧是隔着外套摸周拙送他的军刀。
通过甬道后,商场一楼豁然开朗,偌大的场馆里有一根称重的柱子断裂,导致商场三层的西南角往下塌陷,堆出一座陡峭小丘。
“好多骨头……”时泽突然生出一份悲怆,唏嘘道,“恐怕这座城市是突然遭到丧尸的袭击,最后连尸体都来不及处理。”
南丧还来不及修炼出时泽那么强的共情能力,他只知道尽量避开残骸,打量四周,看那些被绿色藤蔓覆盖门店,说:“我们进去看看,里面也许有可以用的物资。”
时泽看了看茂密绿植,从中间挖出根系,说:“这东西很难处理。”
“我来……”
南丧外套内侧拿军刀出来,锋利的刀刃一碰,那些根便断开。
“你这刀……”时泽喉结滚了滚,不管南丧如何使用它切割那些根茎,时泽的目光都没有变过,一直死死地盯着那柄军刀。
他用颇为生涩的声音问:“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按这相处的半天来说,南丧是一定会给他的。但此刻南丧却犹豫了,他摸了摸刀柄,像是舍不得。
不过也就是摸了两秒,就递给时泽,叮嘱他:“小心手……”
时泽握在手中,眼中神色晦暗,良久,嘴角动了动,把军刀还给南丧,说:“质量真好,无论割什么东西都很好用吧。”
南丧点点头,割开一个足够钻进去的小洞,便不再动了,他学着周拙用刀的样子,将军刀两侧在作战裤上抹干净,重新收回去。
“你这样老放在怀里,万一碰到什么突发事件,都来不及掏出来……”时泽便钻进去边说,“扣在镭射枪边上呗。”
道理南丧都懂,但就是有点舍不得。
不过最后还是扣在了作战裤边上,时泽说的对,自己千万要活着回去见周拙和阮北。
城市电力系统早就崩溃,玻璃顶的光穿不过密织的藤网,只能钻进刚切开的小洞里,投射在墙面和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慢点……”前头的时泽说,“这里面有点恶心。”
南丧从小洞中仰起头,入目是青黑色的墙面,地面上不知何时漏进来又出不去的黄色液体,积成了一个小潭,面上白色的泡沫里充斥着各种颜色的微生物。
“那边……”时泽点了点南丧的肩,指着商铺中间环形的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
南丧猫着腰整个钻进去,越过小潭跨一大步,站在了桌边。
他仔细看了看,掏出口袋巾擦干净桌面,接着整个眸子都亮了起来。
这东西他在维阙时捡到过,只拇指盖大小,就管了他接近两个月的水费和面包费。
“是黄金!”南丧又用力擦了擦玻璃桌,“里面还有好多其他的东西!”
时泽赶紧过去,从湖绿色的附着物下看见躺在礼盒中的各种珠宝首饰。
“卧槽!”除了这个,四周还有一些玻璃做的L型货柜,时泽说,“咱们这运气,进的是首饰店啊。”
许久没有发光发热的财迷之心跳跃起来,南丧蹲下站起,研究这货柜怎么打开。
“我知道,这种货柜开关一般都在里面。”时泽正要往里走,洞外突然却传来一阵脚步异响。
人类离去后的城市很安静,被抛弃的商场更是不可能平白产生脚步。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丧尸,要么是队友。
很快,南丧在战备状态下得到结论,是第二种,而且还是冤家路窄的第二种。
钻进来的是刚才在舱内和南丧有了过节的两人。
时泽按着柜面,挡住里面的首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荆乐家意有所指,走到时泽身边打量着柜台:“我们的路线本来就经过这里。”
时泽按住不让他看,笑了笑:“这家店是我们先来的,不如你们换家?”
“先来后来的,有什么大不了,这座城现在不都是我们的?”荆乐家推时泽的手臂,毫不惊讶地说,“哦,真是黄金啊。”
时泽缓缓反应过来,皱眉道:“你们听见我们说的话了。”
“反正一起发现的,就平分呗。”荆乐家厚脸皮说,“刚才飞机上那点事就一笔勾销了,大家交个朋友。”
南丧很容易被「交个朋友」的话术欺骗,抿了抿唇没说话。
时泽:“均分,你们俩兄弟真是搞笑……”
他垮了脸,“我们进来之前你们就在里面吧,听见我们进来,躲着偷听偷看,怎么,还想找机会对付我俩?”
荆乐家摸了摸好不容易止血的鼻子,也懒得演了:“反正这屋子里的东西,我们要拿,你们不乐意就滚。”
他说完便不管不顾地朝那些柜台走去,对着锁扣用力砸了几下,不成功以后抬起腿便往上面踹,一阵一阵的,地面小潭的水都有些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