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堤眼圈发红:“你傻不傻啊,什么时候了还担心我!”
江洛摇摇头,他站不起来,招手让欲哭的副导演蹲下,温声说:“别哭,我没事,你让大家散开,这件事不要外传,越少人知道越好。”
副导演知道轻重,一抹眼睛站起来,哑着嗓子说:“没事没事,都回去吧……”
江洛熬过一阵目眩,被苏堤扶着站起来,他突然想到什么,问:“你们没告诉老板吧?”
观潮新电影出了点问题,薛定风今天会议排满,江洛想着要是伤的不重,就不要让他分心了。
姚岚早就让助理通知薛定风了,此刻看着刚走到片场外的人,脸色一僵,轻轻咳了一声。
众人望去,薛定风面沉如水,身边气压降至冰点。
江洛艰难改口:“……因为我想亲自告诉他。”
薛定风无视他满满的求生欲,侧头看了吴也一眼,吴也会意,先去和剧组沟通了。
姚岚看着刚才反应迅速压下风波的江洛,秒怂成奶猫,有心想帮帮他,说:“定风,他……”
薛定风没理,看向江洛,冷声道:“能走吗?”
江洛蔫巴巴:“能。”
现场留给副导演和剧务善后,薛定风带江洛去化妆间,苏堤想跟着,被薛定风留下补特写。
化妆间相隔不远,薛定风叫化妆师先去外面等着。
江洛知道他要看伤,一动不动,心里祈祷不会太严重。
薛定风解开他繁复的戏服,一眼就看见他胸口上拳头大的暗红血肿。胸前皮肤常年不见光,白得惹眼,衬着发散的血红伤处愈发触目惊心。
薛定风呼吸一滞,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不容拒绝道:“换衣服,去医院。”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换化妆师进来。
江洛拢着衣襟坐下,被摆弄着拆发套,真是胸口痛,心里苦。
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倒霉啊?
上周才信誓旦旦地说出事会告诉薛定风,今天就被当场逮捕。
等江洛卸了妆换好衣服,车已经备好了。
吴也拉开后座车门,薛定风正在里面打电话,江洛视死如归地坐了进去,听薛定风对电话说今天的会议全部推迟。
秘书自然不能追问缘由,硬着头皮应下了。
江洛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他,薛定风出来的匆忙,顾不上搭配,黑色羊绒高领,外加随手拿的黑色双排扣大衣,沉郁的表情配上一身黑,整个车厢都是溢满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洛试图缓和气氛:“我不是想瞒着你,我只是……”
薛定风敲屏幕的手微顿,轻笑一声,侧过头看他:“你只是想亲口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江洛:“……”
他安静如鸡地靠到了车门上。
一路无话,四十分钟后抵达医院,挂了号直接被安排去拍片。
医生看了眼片子,说只是软组织挫伤,骨头没问题。
江洛连忙说:“你看,医生说没事。”
医生闻言猛地把钢笔往病历上一拍:“你不要给我扣帽子啊,我什么时候说没事了?你这再使点劲肋骨都能压断!你们这些小年轻受了伤不当回事,以后落下都是病根!”
江洛:“……”
薛定风捏着他的后颈,语气不善:“不许再顶嘴。”
江洛被拿捏着,安静听从医嘱。
医生开了消炎针,江洛伤在胸口,被临时安排了病房,躺在病床上打点滴。
病房内安静的针落可闻,江洛倦意上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输液的手在被子外,手腕被冰得几乎发痛。江洛在睡梦中颦起眉,正想挣动,手腕就被温柔的覆住。
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江洛蓦然安心,再次坠入梦乡。
吴也缴好费,一进病房,就看见薛定风坐在病床前,用手握着江洛的手腕捂暖。
薛定风问:“他明天几点飞机?”
“最早一班,和小八一起走。”吴也听懂了潜台词,低头说:“他后天有期末汇演彩排……”
换言之,明天必须走。
薛定风摩挲着掌下冰冷的腕骨:“知道了。”
挫伤没有药到病除,只能靠静养。
江洛打完点滴就被叫醒,抱着一周的消炎药上了车。
吴也在前座看消息,说:“苏老师说回去要见你。”
江洛点点头。
回到剧组已经天黑了,B组有配角夜戏,江洛拿着片子和药,不想让人看见,绕开回了宾馆。
苏堤的房间里弥漫着关东煮的香味,姚岚也在。
有女士在场,江洛再度拒绝了苏堤看伤的要求,只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苏堤站起来郑重道歉,江洛第一次见他这么严肃,险些被逗笑,好不容易忍下,说没关系,别放在心上。
助理及时送上一方盒子,江洛打开,发现是苏堤代言的蓝田玉暖系列高奢腕表,售价不菲。
助理:“磊哥已经知道了,说请你务必要收下……”
今天多亏江洛当机立断,要是被人看见,即使有保密条款约束,也难免被传出去,到时候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公关。
江洛失笑:“没事,苏老师又不是故意的。”
姚岚在旁劝:“收下吧,怎么也要让他出点血。”
要是换做其他演员,巴不得传出被苏堤误伤,赚取话题度顺带虐粉,哪会像江洛这么顾全大局。
江洛只好收下。
关东煮清淡,余味悠长,江洛吃着鱼籽福袋,看了眼可乐,想起自己超标一斤的体重,忍着没喝。
过了会,江洛想起来:“那场戏过了吗?”
姚岚笑:“过了,苏堤出力,三三出命,陈导很满意。”
江洛:“……”
也好,至少有一个人是真的快乐。
薛定风晚上不会吃这些,拿筷子夹了竹轮和响铃卷放在江洛的小碟里放凉。姚岚跟他聊起自己的新电影,苏堤认识主投资人,也插了几句。
三人相识多年,圈子重合度高,聊到的人和事对江洛来说都很陌生,听着听着就困了。
江洛揉着眼睛,自然地碰了碰薛定风的胳膊。
薛定风把他的碗挪开,“去睡吧。”
江洛点点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可乐,跟剩下两位道了晚安,往玄关走。
他刚踢掉拖鞋,幽沉的雪松木香就从背后吹拂而来,刹那浓郁。
玄关狭小。
薛定风站在他身后一步,叮嘱道:“机场安排了人接你,回学校彩排自己要小心,不要被挤到,要按时吃药,每晚热敷,不要乱揉,不要吃发物。”
江洛怕抻到伤处,小小的打着哈欠,认真点头:“我知道了。”
他一手搭上门把,听见身后的人说“等下”,正要回过头,冰凉的可乐罐就贴到他唇边。
江洛被半圈在怀里,下意识仰头,随着可乐罐抬起的角度,喝光了最后一点可乐。
好甜。
碳酸汽水的泡泡在他唇间破裂瓦解。
头顶灯火昏昏。
薛定风看不清,猜他大约喝完了,想放下手:“好了,早点睡……”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拿开可乐罐时,有一滴汽水流到了他的手背。
江洛几天没碰饮料,下意识追了过去,不忍浪费任何一丝甜味。
柔软微凉的唇吻在手背,薛定风仿佛听见焦糖气泡破碎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在他心口轰鸣作响。
江洛贪甜过头,连忙抬手给他擦擦:“不好意思……”
薛定风声音微哑:“没事。”
声音控制得住,手上却失了力道,无辜地易拉罐被捏得变型。
薛定风敛下情绪,替他拉开门:“早点睡,好好考试。”
江洛听见考试才想起来,他们会有一个月见不到,于是回过头来,望着他:“老板晚安,年后见。”
暗灯落在浅色的眼中,似晚星被封存入琥珀。
薛定风被高领半遮的喉结滚了滚:“晚安。”
.
屋内。
姚岚小声八卦:“三三他一直都这样吗?”
困了就拍拍老板也太甜了吧,哪还有事发时果断控场的样子!
苏堤随口说:“嗯啊,他平时连助理都不愿意带,就喜欢粘着定风,奇怪吧。”
姚岚想了想,又理解了:“他小时候被遗弃,大了被公司解约,会依赖定风也正常。”
正说着,薛定风回来了。
室内温暖,他穿着黑色高领,性感的喉结露在衣领外,配着淡薄的眉眼,斯文又禁欲。
姚岚看他领口微乱:“怎么了?”
薛定风放下可乐罐,顿了顿:“没事,被冰镇果冻袭击了。”
苏堤:“果冻,在哪呢?给我一个。”
薛定风:“睡觉去了。”
苏堤:“?”
姚岚品了品,嘴角控制不住地挑起一个邪魅的笑。
小朋友走了,话题逐渐走向成人。
之前尤加利被封杀,网友不知赵总这层关系,以为是平台出手,圈内却知道是薛总动的怒。
听澜护短不假,薛总亲自下场还是第一次。
是以,薛总洁身自好多年,半退圈之际,不知怎么就传出之前不接受各路美色自荐枕席,背后原因是对大学生情有独钟。
“现在各家都在选妃呢,就等着你回京了。”姚岚笑得咳嗽:“你知道他们的标准是什么吗,长得比江洛好,不超过二十岁,最好会弹竖琴。”
薛定风明早有通告,给自己倒了个杯底的酒轻抿,对弱水三千兴致缺缺。
苏堤:“想得挺美,要是有比三三好看的,早就红了,哪轮得到被他们选。”
姚岚一想也是,转而问:“你知道赵总身边要换人了吗?”
薛定风“嗯”了一声。
赵总跌了面子,看尤加利愈发不顺眼,要不是他非要惹薛定风的眼珠子,自己也不会沦为笑柄,一气之下便把尤加利的副卡停了,跑车也没收了。
之前尤加利仗势横行,得罪不少人,现在门都不敢出,团队也支撑不下去解散了。
姚岚:“听说他姐姐天天洗手做汤羹的讨好呢,以前厨房都不进的。”
苏堤啧啧:“晚了。”
现在赵总看这对姐弟,就像看落在黑衣服上的白米粒,刺眼又厌烦,只有摘下去才能好。
姚岚好奇:“赵总给你打电话怎么说的?真求你了?”
薛定风不太记得,大概复述:“没有,就说尤加利回去哭了一晚上,饭都没吃,看宝贝这么难过,他心疼了。”
苏堤匪夷所思:“……他想让你跟着心疼尤加利?”
姚岚让他安静,继续追问:“那你说什么?”
“说我的宝贝一天没吃东西,喝了两斤白酒,一打啤酒,头发没吹,熬了大半夜。”
薛定风放下酒杯,冰块叮咚。
“我也会心疼。”
第 50 章
大二表演系期末科目繁多,江洛一回去便开始进行汇演话剧排练。
本来寝室三人得知江洛受伤,想轮流去打饭,让他非必要少外出。没想到薛定风怕食堂油腻,不利于养伤,每天都派人送饭来,反倒变成他们跟着蹭饭。
几天下来,整个寝室都被病号餐补得红光满面。引得隔壁寝室目光惊异,还以为他们集体吃了什么神药。
江洛养伤养的很用心,血肿很快就有消散的迹象。加上话剧里他抽到的角色不难,台词功底又经过剧组磨砺,排练起来游刃有余,没造成过多的负担。
虽然离组了,但江洛不知不觉地延续了每天跟薛定风分享些小事的习惯,只是从面对面变成了发信息。
小事也从苏堤和陈导为什么拌嘴,变成了抽到什么人物练习,今天的青笋好脆,和排练很顺利。
对方的回复大多简短,但是每条都会回。
江洛很喜欢这种事事有回应的感觉。
五天后,汇演话剧圆满结束。
江洛给薛定风发了自己的花絮照,一直等到晚上剧组收工,对方才回复,问了考题,又问伤如何了。
江洛:“……”
其实是好些了,不过血肿散开使得区域扩大,看起来反而更严重了。
江洛怕被质疑没好好养着,想了半天该怎么说,最后灵机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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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影视基地。
薛定风例行处理工作,听见手机响,随手打开,没看见该有的回答,取而代之的一张照片。
光线透过床帘影影绰绰地照进来,少年白皙单薄的胸膛上血红依旧,似一株红山茶在心口绽放,他的手指轻触的伤处,仿佛在说“你看,好点了”。
薛定风揉揉眉心,轻触照片删除,打了几个字。
【一个月见不到的老板:删掉,不要误发给别人】
江洛看他这么说就知道成功蒙混过关,喜滋滋地把照片删了。
用手遮着扩散的地方!他真是个天才!
又过了两天,同样结束戏份的苏堤回京,叫他出去吃饭。
地点选在一家淮扬菜。
磊哥见江洛如见恩人,再三表示感谢,还要封个红包。江洛连忙晃晃手上的表,示意封口费已到账。
蟹粉狮子头肥而不腻,磊哥看江洛喜欢,给他夹了两个到碟子里,又问他去哪过春节。
江洛的出身不是秘密,他用筷子抿断狮子头,说春节会去宋野家里过。
磊哥松了口气,之前他只是感谢江洛在剧组对苏堤多有照顾,可经过这次受伤事件,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江洛,不希望他一个人过团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