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鬼蜮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鬼蜮飞速缩小。
　　“怎么回事？”唐路抹把额上的汗，停下不断杀鬼炸符的动作重重喘息。
　　半只脚已经陷进鬼沼中的齐文骏没心情说话附和，他沉着脸盯着小腿上无论如何砍杀都杀不尽的鬼手，眼中狠意一闪，忽地抛出一件道具。
　　那是件防御类道具，作用是置换自己与目标的位置。
　　道具瞬时生效，齐文骏和唐路交换了位置。齐文骏落在唐路经过不间断厮杀清理出的一小块净土上，而唐路一双小腿陷进了鬼沼，并被数只鬼爪抓着继续下沉。
　　“你？！”唐路刹那震惊后是暴怒和失望、不解。他一边用铜钱剑去砍断鬼手，一边抬头怒声质问：“为什么！”
　　齐文骏垂眼愧疚的看着他，嘴里低声念着“对不起”摇头后退。
　　唐路气得眼睛都红了，声声质问如怒吼：“从进这个副本，我救了你多少次？在这个鬼地方，也是我不计较灵力消耗一直护着你才让你能活到现在来害我！齐文骏！你忘恩负义！！你个虚伪小人！”
　　齐文骏不敢再看他，扭头就想跑。可他自进入鬼蜮就被唐路护着了，哪知道鬼蜮之恐怖在于任何活物进来都寸步难行。他想跑，却刚迈出一步就被一只厉鬼的尖利指甲洞穿了胸口。
　　唐路怒骂质问的声音骤然一停，指间夹着几张符的手抬了抬，一股前所未有的恶意由心底滋生。
　　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需要什么都不做，齐文骏就会被厉鬼撕碎，既报了害他的仇，他也终于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甩掉这个包袱。
　　“我……”齐文骏望着厉鬼青白残缺的脸，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手里拿着道具想反抗，想自救，但厉鬼阴气蚀骨，他实际上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
　　“刺啦——”
　　眼前的厉鬼忽然毫无预兆的从中间裂开。齐文骏怔怔看着，看见一道红色人影，那人影双手分别抓着一半鬼身子，嘴唇翕动，好像在说话。
　　“鬼蜮之内，鬼气横行，恶念滋生。人会被勾起恶念，并且任何一丝恶意都会被无限放大。”莫生漠然说。


第141章
　　地狱幽火之路在莫生脚下的地面铺展，燃烬鬼沼，吞噬无数鬼物。陷在鬼沼中的唐路只觉一阵灼热从他身边滚过，缠在他腿上的拉扯力突然消失。
　　他低头一看，鬼沼不见了，露出柔软金黄的沙滩。拽着他腿的鬼手连灰都没剩，他双脚和小腿半埋在沙中。
　　莫生双手一扬将被撕成两半的鬼扔进火中，一眨眼那只鬼就变成了灰烬。他凝目瞧眼跟前的齐文骏，其胸口的洞里流出漆黑恶臭的血、瞳孔扩散、意识涣散，眼看是不行了。
　　“你……”意识到他们被一只鬼救了的唐路内心震撼，并且根本不愿承认这样的事实，他作为天师的尊严仿佛被对方踩在脚下，还用力碾了几下。
　　“会救人吗？”莫生用手指指已经无法维持站立，摇晃着要倒下的齐文骏。指尖法光一闪，齐文骏就被法术托着平放到地面躺着。
　　唐路张口欲言，神色迟疑。
　　“不想救？还是没办法救？”莫生微微侧首，一双淡漠没有感情的眼注视对方。
　　唐路额上冒出冷汗。
　　他的系统背包里存有治疗道具，能不能救回来不一定，但可以去救。可是……齐文骏差点害死他啊！
　　哪怕他是天师，猝不及防下被道具置换位置，他的腿可是直接被陷进鬼沼里的！纵然他有再多符，有再多对付鬼的手段，也无法让自己的腿拔出来。否则他早就把齐文骏拉出来了！
　　齐文骏的行为，就是把他当替死鬼！是硬生生把他拽下鬼物的深渊！
　　要他去救害死他的人，以德报怨？不，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即使……
　　“你说这是鬼蜮，会诱发人心生恶念？”唐路垂下视线怜悯的看着弥留的齐文骏，“我听过鬼蜮的传说，虽然没见识过，但他被鬼洞穿胸口的一瞬间，我心底也产生了某种恶毒的念头。我就想着我只要不插手，不去对付那只鬼，害我的人就会自己死掉。”
　　齐文骏的眼睛渐渐阖上，头向一侧歪倒。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所以我很确定，这些恶念不会凭空出现，它一定是那个人本身就会产生那种想法。”
　　唐路自幼学习玄术，心性其实比普通人通透，只是太年轻，见识和经历太少，又有年轻人特有的年轻气盛，才会在莫生一事上显得比较迷糊。
　　“鬼蜮的影响只是让人本来可能仅限于‘想想’的念头被付诸实际。所以是恶意被无限放大。”唐路抬头看向莫生，“我们师门信奉一句话——善恶有报。”
　　“叮铃——”
　　御魂铃响。
　　莫生衣服上的红色褪去，眉心鬼纹淡去，戾气消减。阵阵涌动的阴风掀动风衣衣摆，他从厉鬼状态恢复正常，勾魂索从腕间飞出，末端探入齐文骏尸体，在唐路震惊到瞠目结舌下，从尸体中勾出一副与尸身一模一样的魂魄。
　　新魂浑浑噩噩，来不及意识到自己谁、发生了什么，莫生便已将其收入囚魂珑中。
　　“你、你……”唐路再没见识，也听说过鬼差勾魂，而莫生如今的模样，就与他耳闻传说，或从典籍中所见极其相符！
　　甚至早年的影视作品里演绎过类似情景！
　　“你……是阴差？！”
　　莫生睨视他：“我不知道如今阳间的天师道士有没有规矩，但我希望你不要在凡人面前乱说话。”
　　唐路头上、后背刷地淌下大量冷汗。他本来就怵莫生，这会儿猜测对方是鬼差，一种对鬼神的天然敬畏立刻让他两股战战。
　　一想到他之前在其他人面前说过什么话，他就要窒息得晕过去好吗！
　　“这是地府玉牒。”莫生掌心一竖，亮出自己的身份玉简在唐路眼前快速晃过，给他看了，但没完全给他看。毕竟莫生并不打算与一名天师深交。
　　而后莫生又吓唬他说：“不知者无罪，之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但往后你如果影响到我办事……恐怕得请你随我下一趟地府亲自向阎王爷解释解释。”
　　“我、我不敢……”唐路冷汗涔涔慌忙摇头摆手。
　　“不敢什么？”靳俊困惑的声音蓦然响起。
　　莫生和唐路俱是一惊，尤其是莫生，他猛地扭身看去。
　　秦渡抬着一只手做撕拉的动作，将笼罩身周的精神力屏障撤去——正是由于精神力屏障的屏蔽作用，莫生才未发现他们两人就在附近。
　　莫生顿时有点慌了。
　　秦渡听到了吗？秦渡知道他一直在隐瞒的事了吗？
　　“秦渡！”莫生立刻抛下别的事，脚尖一点飞到秦渡跟前，探手去摸其脖子上的玉葫芦，先发制人问：“吊坠还有用吗？我先拿一只回来充……嗯，充能！”
　　“中途就不发光了。”秦渡说。所以他不得不顶着巨大消耗构建精神力屏障以自保，屏蔽感知是他的精神力屏障特性。
　　秦渡也是追着眼熟的紫黑色火焰铺就的道路恰好找到附近，而不是刻意偷听。
　　靳俊凑到唐路身边，看见齐文骏胸口破了个大洞躺在地上，大为诧异：“会长……他、他怎么？”
　　唐路小心的觑眼背对自己的莫生，说道：“会长受鬼蜮影响，生了魔障。算是因果报应吧。”
　　“啊？”靳俊完全没听明白，不过他对齐文骏的印象其实还算好，一直以为对方是个温吞好说话的人，因此对着齐文骏的尸体面露不忍。“那他……怎么办？要帮忙收尸吗？这里太恐怖了到处是鬼，他这样会不会也变成那种东西？”
　　唐路抬眼看向莫生，迟疑：“不用……吧。”
　　莫生细细瞧了瞧秦渡，见他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确认他没受伤，心底松了口气。
　　“哥，你先待在这里，我要继续处理这个鬼蜮。”莫生说着对唐路和靳俊招招手，“你们过来。”
　　唐路连忙往那边跑，比靳俊还积极。
　　靳俊：“？”
　　待两人过来，站到莫生跟前，莫生指尖弹出一朵幽绿鬼火。鬼火落到地面，在大家四周划出一个大圆圈，就像孙悟空给唐僧师徒画的圈一样。
　　“好家伙！西游记！”靳俊惊叹。
　　“不要出圈。”莫生也如悟空一样向他们叮嘱，接着就要离开。
　　秦渡蓦地伸手拉住他，在他不解的目光中，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注意安全。”
　　莫生顿时笑靥如花。


第142章
　　紫黑色的地狱幽火腾空而起，化作点点星子，向鬼蜮各处飞散。
　　星星之火，刹那燎原。
　　莫生浮空立于鬼蜮上空，法力源源不断向外输出，以操控烈烈燃烧的幽火，确保鬼蜮的每一寸角落皆被烧尽。
　　萦绕沙滩之上的黑雾渐渐散去，盘踞于此的鬼蜮终于将要消失。留在外面的凌尘骁和宗璋二脸茫然。
　　鬼蜮内，绑定寄宿着女鬼的金钗道具的宗瑞胸口突地闷痛，接着怄出大口大口黑血。
　　凡人御使鬼物，必定付出代价。哪怕是游戏出品的道具，其中寄宿的鬼却是真鬼，自然符合阴间事物规律。
　　鬼蜮被毁，宗瑞受到反噬。
　　宗瑞终于意识到，情况超乎了他想象，但为时已晚。
　　鬼蜮彻底消失了。
　　莫生猛地睁眼，惊坐起身，惊觉他竟是在床上。
　　这是个狭小的房间，大约只摆下一张床就没多少空余空间了。床边有个矮矮的床头柜，另一侧墙壁前立着个大柜子。床头柜上搁着一张有点眼熟的精美卡片。
　　莫生有瞬间茫然，打量房间的同时发现他身边还躺着个人。
　　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泛着幽冷之感的月光从舷窗透射进来。借着那点灯光，莫生能清楚看见身侧所躺的人长得和秦渡一样。
　　对方似乎被他的动静惊动，慢慢睁眼。
　　莫生目光一扫，眼神骤冷，指甲刷地抽长，眨眼间就摘掉了对方脑袋。
　　“秦渡”立刻如蜡像融化，不明液体黏糊糊淌满半张床。
　　莫生嫌恶的跳下床，捡起床头柜上的卡片一瞧，上面果然写着：“人鱼号——二等舱”。
　　他在口袋里掏了陶，掏出进入副本之初在房间里得到的钥匙和刻着“二等舱”的小牌牌，三样物品摆在一起，情况似乎回到了副本之初，一切的起点。
　　人鱼号本身是上世纪工业技术的产品，舱室不隔音，二等舱的住宿条件一点也舒适，海浪声与发动机的轰鸣如魔音始终萦绕耳边。但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之中，莫生仍旧敏锐地听到床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拿爪子挠床的声音。
　　他甚至连腰都懒得弯，抬脚踹翻床板，连被褥带融化的“秦渡”一道掀翻在地，露出床下挠爪子的浑身淌水的鬼。
　　指尖一弹，囚魂珑便将这只除了挠床板吓人什么用都没有的鬼收走。
　　莫生干脆放出自己的阴气在房中扫过，将这个房间清理干净，然后揣上钥匙和小牌牌打开房门。
　　房间门打开的瞬间，他就感受到浓郁得几乎凝成液体的阴气。
　　门上不出意料，贴着201的号码牌。
　　莫生拖着长长的勾魂索穿过狭窄的走廊，207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从中飞奔出来一个人，一头往莫生身上撞，不过撞了个空，对方直接穿过了他的鬼体。
　　穿过鬼的身体，那瞬间的阴气侵袭令人从脚底板冷到了天灵盖。
　　满面惊恐的靳俊感觉某种熟悉的黑白配色晃过眼角，赶忙地刹住脚，回头一望惊喜发现果然是莫生！
　　“莫哥救命啊！！”靳俊扭身扑向莫生，手指房间内大叫，“鬼、里面有鬼！”
　　莫生闪身避开他的触碰，缠在腕间的勾魂索往房里一探，囚魂珑嗖嗖飞出去再飞回来间已收掉里面的几只鬼。
　　莫生冷淡的说：“鬼没了。”
　　靳俊傻愣道：“谢、谢谢？”
　　莫生继续前行，靳俊脊背一寒，慌乱地跟上。莫生脚步一顿，最终也没说什么，而是忽然掉头，走到202房门外，穿门而过。
　　靳俊：“！”
　　人能穿墙吗？
　　学过茅山道术穿墙术的人可能会。除此之外，最有可能的就是对方根本不是人。
　　游戏内道具千千万，有没有可能是道具效果呢？
　　“不、不可能……不会真的是……”靳俊脸色刷白、汗毛倒竖。
　　比起道具效果，他心里明白还有一种更明了更具可能性的原因。
　　他曾信誓旦旦与大家辩驳，曾坚定不移站在莫生秦渡这一边，而现在，事实好像打了他的脸，显得那时的他是多么可笑。
　　很快202房门也打开了，莫生领着唐路出来，并嘱咐唐路说：“这里阴气浓重得古怪，你看着他。”
　　唐路顺着莫生的指示看向靳俊，态度恭敬的点头。
　　“莫、莫哥……我有个问题想、想问问……”靳俊虽然害怕，但坚强的站着没跑。
　　莫生抬眼睨他，从他的脸色神情看出了他想问的是什么，坦然说：“对，我是鬼，不是人。”
　　靳俊脸色立刻更白了三分，颤抖着问：“什、什么时候……？我们认识的时候明明……”
　　莫生倒也不介意在这里满足靳俊的好奇心……也许是好奇？他露出青面獠牙的鬼相，朝靳俊恐怖一笑：“我？我本来就是鬼。问这么多，你很好奇我们的世界？要不要下来陪我啊？”
　　“啊！！”靳俊吓得抱头尖叫，“莫哥饶命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