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秦渡。
　　秦渡背向沙滩，面向大海，琥珀色的眼睛凝视汪洋，宗瑞就在远处盯着他看。
　　秦渡有多强宗瑞不知道，但却是他目前为止遇到的精神力者中，唯一令他感到兴奋得颤栗的。
　　靳俊始终记着秦渡救过他，在其他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秦渡时，他不管别人怎么想，主动上前和秦渡说话：“那个……秦哥，莫哥他是不是……不见了？”
　　其他玩家纷纷竖起耳朵听。关心着首领下落和人鱼族未来的人鱼们也蠢蠢欲动。
　　秦渡不吭声，连余光都没给靳俊一个。
　　靳俊有些困惑的绕到秦渡侧边，仔细观察他神色，不自觉的摸摸自己脑袋。
　　他怎么觉得……他秦哥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哦对了，眼珠子颜色变淡了，还怪好看的。人变得不礼貌了，对他不搭不理的。有亿点点帅……
　　身为天师，唐路觉得自己此时应该站出来——主要是莫生不在，不会拿冷飕飕的眼神瞥他，他又可以了！
　　唐路给齐文骏使个眼色，起身来到秦渡身后，对他说：“你知道吗？你的朋友其实是只鬼，厉鬼，而且有点凶。”他顿了顿，拿出一沓符和铜钱剑，“我在现实就是天师，我不会看错。”
　　于是靳俊就看见他秦哥琥珀色的眼睛里突然露出凶光，脸色阴沉得能滴水，仿佛浑身冒着杀气，转过身来睨着唐路。靳俊忽然就懂了小说里描写的杀意和杀气是什么。
　　“秦哥冷静！别冲动啊！”靳俊吓得大叫。手舞足蹈想抱住秦渡胳膊不让人动，手伸出去都快挨到人衣服了，又嗖的一下怂怂收回，反手给自己擦冷汗。
　　唐天师对于秦渡这样的反应不奇怪，他以前处理委托，遇到过不少类似的事。多数人都难以接受真相，得知身边人是鬼，有人第一反应是恐惧；有的人第一反应是愤怒，恨不得杀了告知其真相之人的那种愤怒。
　　因此唐路理解的贴心解释：“我知道你很难接受，鬼会迷人心窍，有些人就是被鬼迷心窍才不肯接受真相。但鬼就是鬼，不说人鬼殊途，这里可是游戏，谁知道一只鬼伪装成玩家藏在我们之中有什么目的？”
　　靳俊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先阻止谁。
　　远处，凌尘一梦三人变了神色。曾和莫生、秦渡进过同个副本，并且跟他们呛过声的宗璋脸都白了。他急忙扭头去看凌尘骁，小声问：“凌哥，你说……那个谁他当初在副本里的时候，是人是鬼？”
　　凌尘骁说不出，但非常困惑。他是亲眼见证莫生与自己妈妈陶欣母子情断一幕的。陶欣和陶宏朗都是莫生亲人，他们互为证明，都是玩莫生的玩家身份是真是假？
　　如果莫生是鬼，他为什么能跟玩家一样进出不同副本？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宗瑞不知道他们说的莫生是谁，本来见秦渡突然战意十足还兴致勃勃想冲上去打一架，结果听到亲弟弟的话，他那疯魔的脑子稍稍冷静下来。比起旁的，弟弟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他也来了兴趣，想知道那位“莫生”到底怎么回事。
　　出乎靳俊意料的是，秦渡没有动手。哪怕他的理智几近消失。
　　“你认为他有什么目的？”秦渡问。
　　这个时候，被大家念叨的莫生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莫生正被裹在一个大泡泡里，在海底随波逐流呢。


第135章
　　深不见光的海下深处，到处长得奇形怪状的鱼和其他生物。阳光无法穿透海水抵达这里，即使是莫生也不得不用终端屏幕的光照明。
　　他坐在一个大泡泡里，脚边搁着用床单裹住的海神叉。
　　一个多小时前，发现大家都不见了的莫生想起了孤零零被遗忘的海神叉，于是随便扯了块床单打算隔着布去取来。
　　可他没有精神力，无法像秦渡一样使用它，一筹莫展之际他就拿着叉子在船舷上敲敲打打。
　　好家伙，真把它给敲着了！
　　两根叉尖之间冒出一个泡泡，泡泡逐渐变大，把震惊的莫生“咕”一下包裹进去。然后大泡泡带着莫生飘起来，落进海里，渐渐下潜，随着洋流飘荡。
　　泡泡看似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实则一直向着某个地方移动。泡泡来到深海，经过一个又一个奇妙的生物。
　　离谱的是，莫生看见了许多灭绝数亿年的东西。
　　SWèèT
　　十多米长的直角石游来游去，泡泡好几次差点被它们尖尖的角扎到。
　　海底几乎看不见泥沙，厚厚的菌毯覆盖其上，蠕虫在里面安家落户。少有的露出海床的地方，棘皮动物在沙中扎根。菊石与大乌贼共舞。
　　眼睛会发光的灯眼鱼群就像海底的灯塔，吸引许多生物游向它们，捕食与被捕食。
　　还有肉眼看不见的世界，刺胞生物弹出刺丝捕食路过的小动物。
　　莫生全程：“哇！”
　　他再学渣也知道这些东西根本不是生活在一个时代的，在现实里，根据研究，有些早已灭绝，有的生活在现代。
　　海底的掠食者异常凶猛，别的生物进食方法也五花八门，防不胜防。生死争斗与厮杀随时在不可见光的深海中上演。
　　有大泡泡保护，莫生可以像春游一样安心坐着观看海中奇景。
　　泡泡游啊游，大约过了三个小时，目的地终于到了。
　　当一座白色为基调的希腊神庙风宫殿出现在视野中时，莫生心里生出一种“就是这里”的念头。
　　“你要带我来的就是这个地方？”莫生隔着床单，屈指悄悄海神叉，“这是什么？海底宫殿……不会是海神王老家吧！”
　　海神叉一动不动。
　　莫生不高兴了，“我要找秦渡，不想参观神宫。这种事情其他人肯定很有兴趣，带我去找他们，我帮你换个有兴趣的人来。”
　　海神叉一动不动，像个王八。
　　莫生指尖凝起一朵幽绿的鬼火，逼近海神叉：“送我去秦渡身边。”
　　海神叉不是活物，自然不能回应他，只有达成某些预设的条件时它才会启动。那些预设条件和相应的效果当然是海神王布置的。
　　百年前，海神王与冥王一战，冥王失了武器，表面看是冥王落下风，大海就是海神王的主场。实际上海神王也没讨到好。
　　冥王的报复来得很快。
　　海神王被迫将海神叉交给当时的人鱼首领，关闭海神宫殿陷入沉睡，等待被他选中的祭品唤醒。
　　莫生见海神叉依旧没反应，顿时失了耐心，不打算再被海神王的东西牵着鼻子走，荧绿的法光一闪，他瞬息消失在泡泡里。
　　海神叉又一次被孤零零抛下。
　　莫生施的这个法术无法带走它。
　　宫殿上方海面，人鱼之洲沙滩上，玩家们架起火搭起灶，从海里抓来鱼放在火上烤。
　　圆圆大大的太阳慢慢沉下地平线，天空半边蓝紫半边橙红，星星逐渐显露光芒。
　　走到这一步的玩家都不是菜鸡，面对孤岛生活，他们不会六神无主。齐文骏给自己公会的玩家分配任务，大家分工合作，适应得很快。何况有人鱼在，他们根本不缺来自海里的食物，顶多弄到淡水有点难度。
　　凌尘骁也凭借出色的外交能力，让两方的距离从一百米缩减到八十米。
　　烤鱼的香味随风飘扬，馋得饥饿的众人肚子咕噜噜叫。下水捉鱼的人鱼在火边烘干了鱼尾，在一阵光芒中，尾巴变换成人腿。玩家纷纷暗叹神奇。
　　无论人鱼、人类，均围坐在火边准备开饭，人鱼吃生鱼，人类吃烤鱼。
　　唯独秦渡特立独行。
　　之前他问唐路的问题没一个人答得明白，秦渡听来听去只觉毫无意义，便不再理会他们。
　　“他已经不见了。”秦渡说，“你们害怕我可以离开。”
　　说完他就沿着海岸一步步离开，不顾靳俊在后面大声挽留。
　　靳俊见他头也不回，咬咬牙大喊：“秦渡！你不要走太远，如果我见到莫生我就让他去附近找你！”
　　秦渡脚步一顿，回身颔首：“谢谢。”
　　等太阳下山，大家开始吃饭时，秦渡突然回来。
　　“秦哥！”靳俊惊喜的笑着拿起另一条烤鱼打招呼，“吃烤鱼吗？”
　　其他人倒是没阻止他拿他们的食物去招待秦渡的行为，抓鱼的一干人鱼还没说话呢。他们至多在心里骂靳俊白眼狼行为。
　　秦渡瞧了瞧鱼，对靳俊说：“别吃。”
　　靳俊递给他的那条鱼尾巴有些扭曲，不是正常鱼。换作一般人可能以为是这条鱼长得丑，或是鱼尾巴被什么东西夹了。挑食的人可能嫌食材丑不吃，不挑食，或者说没条件挑食的人只会如常吃下去。
　　“这条鱼身体变形，里面有粘体虫。”秦渡没有伸手接，精神力一扫而过，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一旁玩家杀完鱼留下的鳞片内脏堆。那摊血糊糊的东西里有部分内脏组织异常增生。
　　他一指那摊内脏说：“放在人身上你们可能会认出来，那是肿瘤。这种‘虫’致癌。在现实里高温杀虫，烤熟吃被寄生的概率不高。但这里是副本。”
　　因为这里副本，没人知道游戏会赋予哪些怪物什么样的能力，所以给寄生生物附加一个耐高温的规则不是很平常？
　　秦渡以为后面的话不必说大家就懂。
　　正在啃烤鱼的一众玩家和直接啃生鱼的人鱼都僵住了。八十米外给三人烤着鱼的凌尘骁慢慢收回了手。
　　“秦渡，我知道你不想接受莫生的事。”齐文骏站起来说，“但你不要用这种事情吓唬我们来报复，很幼稚。”
　　靳俊：啊这……
　　靳俊瞠目结舌，对着齐文骏。他秦哥才不是幼稚的人好伐！
　　秦渡把要说的话说完，不欲理会。
　　“就是，什么寄生虫致癌，比营销号还会危言耸听，胡说八道！”唯一的女玩家说。
　　秦渡看也不看众人，转身就走。


第136章
　　秦渡终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去死。即使现在的他脑子坏了……
　　其他人还欲争辩，秦渡手上的姻缘线忽然震颤，紧接着一道荧绿色光在他身侧闪现，光芒织成旋转的光带，化作莫生的身影。
　　“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莫生于光带中旋身落地，一眼瞧见秦渡，开心地揪住他袖子，然后笑着抱怨，“我找你……你们好久哦，还被一个大泡泡绑架……咦？”
　　说话间余光瞥见这里不止有齐文骏公会的人和人鱼，几十米外也有三个人。
　　瞧见第二公会的人，莫生一下子就沉下脸来。
　　比他更快变脸的是其余玩家。
　　秦渡不关心别人，眼里只剩下莫生，他牵住莫生，带着他边离开边问：“怎么了？”
　　莫生顿时懵了，傻乎乎被牵着走，扭着脖子往后看看众人，又扭回来看秦渡，“他们……我们……去哪？他们的表情为什么好奇怪？”
　　“我们去其他地方。”秦渡避重就轻说，“不和他们同行。”
　　众人疯狂给唐路使眼色，指望他们中对付鬼最有话语权的人做点什么。唐路犹犹豫豫，又有点怂。刚才莫生的出现方式光效老厉害了，以唐路的见识，一般的鬼、厉鬼可没有光效。
　　或者说，一般的鬼，压根不会什么正经法术，通常都是拼天赋和自己瞎鼓捣发掘能力。
　　唐路摸不清莫生来路，哪愿没头没脑的跳出来？他不傻。
　　靳俊想着有秦渡在，他没必要去莫生面前多嘴，该说的不该说的秦渡自己会处理。
　　不过这一回莫生突然出现没避着玩家，在已经对他身份抱有怀疑的人看来，简直就是一记实锤，证实了他就是鬼，所以才会“神出鬼没”。
　　若不是先入为主的怀疑，莫生的出现完全可以用道具特殊这个借口掩饰。
　　“等等！”人鱼集体在鱼叉人鱼的带领下追上来，“首领等等我们！”
　　什么鬼不鬼的，人鱼们不懂，人鱼只知道莫生是他们的新任首领，而秦渡能使用海神的权杖、强到令他们恐惧的人。
　　和另外那群船员相比，人鱼当然选择跟着首领。之前一直保持缄默，眼看秦渡独自离开，原因还用问吗？他们不敢和独身一人的秦渡相处！
　　这下玩家们不干了，人鱼都跑了，他们做什么任务？
　　莫生可以走，人鱼必须留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莫生交出首领位置。谁叫这群人鱼认死理，不论他们如何说莫生不是人，人鱼一概不听，认定莫生就是首领。
　　问题是谁来出这个头？
　　反正唐路是不愿意的。
　　十多条人鱼排着队跟上来，秦渡没发表意见，莫生回头看了一眼人鱼，以及再后面围在火堆前坐立不安的众玩家，拽了拽秦渡停步。
　　秦渡侧首看他。
　　莫生说：“我有线索，要告诉他们吗？”
　　秦渡沉默几许，在自己和莫生周围建立精神力屏障，屏蔽其他人的感知，而后告诉他：“建了精神力屏障，他们听不见。玩家里有个天师，他向大家揭穿你的身份，他们……可能害怕。你说的话他们大概不会听。”
　　停了停，补充说，“凌尘骁三人也听到了。”
　　斟酌之后，秦渡选择了“害怕”一词。
　　其实玩家们的想法远比单一的害怕复杂得多。
　　正如唐路所说，一只鬼为什么伪装身份混在玩家之中，甚至拿到了本次副本的重要任务角色？他是哪来的？用什么办法变成玩家的？会是游戏的阴谋吗？诸如此类的许多问题。
　　鬼如何装成人这一问题倒不必问，在唐天师眼里莫生从头到尾就没掩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