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辛听完傅恒郢的话沉默了许久,他沉浸在这段往事里迟迟无法回神。
“发生了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傅恒郢问郁辛。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郁辛看向傅恒郢,他垂下眸子,说起了钱爷爷在厨房里跟他说的话。
傅恒郢听着,也沉默了下来,许久以后,他问郁辛,“你怎么想?”
“我……”郁辛知道生死由天,这是改变不了的东西,就算他不想,但那一天也终究会到来,“傅恒郢,如果真到了那天,可以的话,我想收养钱宝。”
想要收养钱宝,是郁辛深思熟虑以后的结果。
郁辛是男性Beta,没有孕囊,无法生育,他和傅恒郢不会有孩子。
而钱宝,父母去世,被爷爷抚育长大,若有朝一日钱爷爷离开了,比起被不熟的亲人带走,不如在郁辛和傅恒郢身边长大。
傅恒郢在听了郁辛这个想法以后,沉思了片刻,随后脸上扬起笑意,他说:“可以。”
两人做下决定,因为考虑到钱宝一个人在家,便也没在外面多逛。
回去的路上,郁辛看着沿途的老房子,想到刚才傅恒郢说,这片地是他爷爷给他留下的,有些好奇的问:“那这片老房子,都是你的?”
“嗯。”傅恒郢点点头,“初中的时候,爷爷买下这快地,本来想在这边建房子的,但是来到这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郁辛问。
两人刚好到了院子门口,傅恒郢看向了院内的那棵大槐树,“因为爷爷喜欢这棵槐树。”
“他说,树有灵,合眼缘,工程启动扰了清净,就索性留下了。”
“说来也巧。”傅恒郢话说到这顿了顿,看向郁辛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爷爷喜欢这棵树,你也喜欢。”
“或许冥冥中自有注定。”
郁辛听着傅恒郢的话,深深看了一眼院中的大槐树,恍惚间,好似看见了那位素未谋面的老人。
郁辛想,那应该,是一个和傅恒郢一样温柔的人。
他虽非种下这棵大树的主人,却受到了这棵大树的庇荫。
……
回到院子的时候,郁辛和傅恒郢撞上了急匆匆起床的往外走的钱爷爷。
钱爷爷神色慌张,显然是出什么事情了,脚步都有几分踉跄。
“怎么了爷爷?”郁辛见此赶忙往前几步,扶住了钱爷爷,害怕他走的急了摔倒。
“钱宝不见了。”钱爷爷神情慌张的说。
郁辛听着这话愣住了,然后也慌了神,他跑进屋里,只见电视机还播着动画片,但刚才坐在电视机前的小孩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钱宝不见了。
这个念头迅速占据了郁辛的整个大脑,他看向傅恒郢,脸上全是无措和慌张。
“别慌。”傅恒郢的大手抚上郁辛的肩头,轻拍了拍郁辛,这拍的几下就仿若定海神针,让郁辛很快稳住了心神。
他知道,现在慌张无措都是没有用的,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钱宝。
他和傅恒郢离开的不久,而且走的也不远,说话间并没有看见钱宝的踪影,估摸着钱宝应该也走不远。
“爷爷,你别着急,我们刚才没离开多久,钱宝应该走不远。”郁辛维持住镇定的安抚钱爷爷,然后问:“钱宝平时出去,会哪里玩吗?”
“不会,不会。”钱爷爷摆手否认,“钱宝一般就在院子里,除了上学,没怎么出去玩过。”
那就有些麻烦了,郁辛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出什么。
他制止住想要和他们一起去找钱宝的钱爷爷,安抚说:“爷爷,我和傅恒郢去找,你就在家等钱宝,万一钱宝回来了,看见家里没人也得吓一跳。”
郁辛冷静的安排好一切,他看着平日里稳重如山的老人,这会儿一副慌了神的模样,心中是说不出的内疚。
但这会儿内疚也是没有用的,郁辛抿了抿唇角,转身离开小院去找钱宝。
他向钱爷爷承诺,“我一定会把钱宝找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准备考试太忙了,之后一更九点,二更十二点以前。
第50害怕
小巷错综复杂, 但总归住的人不多,小孩子会去得无非就是商店还有朋友家这些地方,但钱爷爷说,钱宝一般不太出门, 周围附近也没什么朋友, 所以大概率是去商店了。
住在附近的居民, 只有一家人开了一间小商店, 规模不大, 方便周围生活的人。
郁辛和傅恒郢急匆匆的赶到商店,但却没有看见钱宝。
“老板,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大概这么高的小男孩。”郁辛一边比划着钱宝的身高, 一边描述,“穿着虎头娃娃的衣服,苹果脸,很可爱。”
“你说钱宝吧, 他刚走。”老板说, “他在店里转了一圈,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没找到就走了。”
“怎么了?他没回家吗?”说到这, 老板的神色也变得担忧起来,“我就说今天没看到他爷爷陪着, 原来是一个人跑出来了。”
“需要我帮忙吗?”老板问。
老板是个年纪六十多岁的老爷爷, 店里只有他一个人,郁辛摇了摇头,回答:“暂时不用了, 如果需要帮忙再拜托你, 我们先自己找找。”
有了老板给的线索, 傅恒郢和郁辛心里大概也有了个底,钱宝大概是想买什么东西,所以偷偷跑了出来。
“钱宝在这边没找到想买的东西,大概率是去外面的超市了。”傅恒郢跟郁辛分析道。
郁辛赞同的点了点头,一起往离得最近的超市赶去。
小孩子虽然腿短,但是速度的却是很快,很多时候一不留神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一路往超市的方向找,在途径一条小巷的时候,郁辛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傅恒郢问。
“有小孩的哭声。”郁辛拧着眉,看向傅恒郢,他的额头上全是汗,眉眼间全是严肃。
傅恒郢听着这话也皱起了眉头,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将郁辛护在身后,往哭声的方向走去。
“走开!再过来我打你了哦!”
“爷爷,呜呜呜快来救钱宝!”
“笨狗!别以为我怕你!”
一声声带着哭腔毫无威胁力的恐吓落入傅恒郢的耳中,与之相伴的,还有压低的狗吠。
这是狗要咬人的征兆。
郁辛听着想要过去,却被傅恒郢拦住了。
只见傅恒郢俯身捡起一块石头,眼睛微微眯起,小心翼翼的朝狗走进,确认钱宝和狗之间还在安全距离以后,毫不犹豫的将石头扔了过去。
石头砸在狗的身上,刚才还对着钱宝的狗看向傅恒郢,低哑的犬吠化为呜咽,佝下脑袋,灰溜溜的跑了。
这几天一直下雪,到了今天才停下来,巷子里地面的雪化成了水,钱宝坐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块石头,身上衣服脏兮兮的,眼眶红红,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像只小花猫。
“傅叔叔呜呜呜呜……”钱宝在看见傅恒郢的那一刻,就嚎啕大哭起来,从地上骨碌碌的爬起身,钻进傅恒郢怀里,“我好害怕呜呜呜呜呜……”
钱宝哭得厉害,显然吓得不轻,傅恒郢见此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拍拍钱宝的背,将钱宝抱了起来。
“别怕,已经赶走了。”傅恒郢安抚着。
钱宝还是哭,下巴搭在傅恒郢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的抽泣着。
“呜呜呜呜呜呜太可怕了,它还要咬我呜呜呜呜呜……”
傅恒郢听着他的话,和郁辛对视一眼,虽然不合时宜,但两人都有些忍不住笑了。
或许是因为找到了钱宝,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也或许,是因为钱宝哭得实在太有节奏感。
“别怕,别怕。”傅恒郢耐心安抚着。
郁辛看着他安抚钱宝的模样,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傅恒郢带孩子的模样。
也是这样,温柔,冷静,耐心,是一名好父亲。
钱宝哭得厉害,但时间不长,没多久就渐渐冷静下来。
“郁叔叔,你们怎么出来找我了……”钱宝抱着傅恒郢,看向郁辛,瓮声瓮气的问道。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内疚和心虚,显然已经意识到什么,所以选择问相对好说话的郁辛,而不是傅恒郢。
小孩子敏感,是最会看人眼色,审时度势的了。
傅恒郢看向郁辛,两人双眸对视,里面是相互才看得懂的情绪。
在不就之前,他们才决定,如果往后钱爷爷去世,就将钱宝接到身边来养大,虽然那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但在做下这个决定的那一刻,有一些事情的处理方法,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钱宝。”郁辛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的眉头蹙着,不复以往的温和好说话,“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叔叔不是告诉过你吗?在家好好的,不要乱跑。”
或许是没见过郁辛这副模样,钱宝瑟缩了一下脑袋,他揪着傅恒郢的衣服,躲了躲,然后委屈巴巴的撒娇说:“郁叔叔,你好凶。”
钱宝撒娇很可爱,要是换平时郁辛就吃这套了,但是现在不能心软。
小孩子单独跑出去这件事可大不可小,这一次是遇见要咬人的野狗,那下一次呢。
“钱宝,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郁辛很认真的盯着钱宝说,他双手叉腰,语气严肃。
钱宝听着,瘪了瘪嘴,搂住傅恒郢的脖子,叫道:“傅叔叔。”
傅恒郢垂眸看了他一眼,说:“你郁叔叔说得对。”
很显然,在场三人,没有一个人站他这边。
钱宝也知道自己做错了,看这架势,低垂了眉眼,老老实实交代了。
“我就是想买个东西。”钱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副手套,“爷爷的手套破了。”
毛茸茸的黑色手套被钱宝藏在怀里,分明自己身上刚才因为跌倒摔在水坑里脏兮兮的,但手套却是被保护的好好的,一点脏东西也没沾到。
看着这副手套,郁辛本想责备的话瞬间就说不出口了,他似是只泄气的气球,本紧张绷劲的肩颈瞬间松懈,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有些气,但又无可奈何。
“钱宝。”郁辛声音变得温和,“首先,为爷爷买手套,这是一件很棒的事情,钱宝没有错,做的很好。”
“但是,你不能一个人跑出来,你年纪还小,外面有很多坏人,你不见了,爷爷和我们,都会很担心。”
“我们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你买手套,而是因为你单独跑出来。”郁辛说,“如果有下一次,你想买什么东西,不如告诉我们,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孩童的善意最纯粹,在愤怒和担忧的同时,很多大人都会丧失理智,将孩子的心意也一起否定。
但这并不是正确的行为,善意本身没有错,反而应该给予肯定,在愤怒的同时,应该清楚需要更正的地方。
郁辛小时候,就曾因此受到伤害。
初中的时候,郁辛曾在母亲节时为徐爱兰准备了一份礼物,那是他攒了近半年零花钱才买下的。
他曾满心欢喜的准备礼物,但在母亲节当天,礼物送出去的时候,得到的反应却是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
那天郁辛拿着礼物想要送给徐爱兰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碗,徐爱兰勃然大怒,一把将郁辛手中的礼物夺过,毫不犹豫的摔碎。
她说:“连只碗都能打碎,手里捧着的东西怎么不摔碎?”
当时的郁辛看着地上摔碎的礼物,那地上的碎片,好像不是礼物,而是他的心意。
他的母亲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在那年的母亲节,她的大儿子,曾积攒半年的积蓄,为她挑选了一份礼物。
而那份礼物,被她亲手打碎。
看着如今的钱宝,郁辛就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他知道这两件事情有差别,并不相同,但他更知道,自己不要成为自己父母那样的人。
他要告诉钱宝,礼物没有错,错的是他一个人离开还不告诉大人,这是危险的行为。
“明白了吗?”郁辛问钱宝。
大人常说小孩听不懂道理,但是其实小孩是懂的,他们之所以不懂,是鲜少有大人去告诉他们哪里错了,而只责怪他们错了。
钱宝看着郁辛,缓缓点点头,说:“我知道错了,对不起郁叔叔,对不起傅叔叔,下次不会了。”
找到了钱宝,也说明白了一切,傅恒郢和郁辛就带着钱宝回了家。
钱爷爷一直在家等着,在看到钱宝的瞬间就跑了过来,将钱宝搂进了怀里。
郁辛看着这架势,还以为钱爷爷会责骂钱宝,但出乎他预料的,钱爷爷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抱着钱宝,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或许,家人的相继离开,让这位老人早已不去计较错误,明白无论怎么样,人才是最重要的。
钱宝被钱爷爷带去洗澡,郁辛和傅恒郢就坐在院子里。
冬日的院子和郁辛第一次来时已经不一样,槐树不是常青树,到了冬天已经落光了叶片,槐树粗大的枝干上积压了一层厚厚的雪,有种萧条的美感。
“傅恒郢。”郁辛轻声叫道。
“嗯?”傅恒郢扭头看去。
只见郁辛正盯着院子里的某处出神,半响后才眨了眨眼睛,缓缓扭头看向傅恒郢。
他眼眶红红的,卸下了刚才所有的冷静和稳重,在独处时,才露出脆弱的边角。
“我刚才好害怕。”郁辛绷着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天知道他从钱宝不见那一刻起心有多慌,一切的镇定和冷静不过是绷住了一根弦,知道自己不能被情绪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