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这么些,不是因为我只有这么多,而是红包只能放下这么多。”
“若能保你平安,全部身家也不为过。”
傅恒郢这些话说的格外认真,听起来有些夸张,但郁辛知道,他心里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郁辛低头看着手里的红包,心中是说不出的动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报傅恒郢。
两人起床简单收拾以后就去了钱爷爷家,小院仍旧是原来的小院,但门口却是张灯结彩,添上了年味。
郁辛一下车就被钱宝抱住,仰着头笑着说:“郁叔叔,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后来钱爷爷专门纠正过,除却第一次见面,之后钱宝再见到郁辛,就没再称呼郁辛为傅叔叔的“老婆”了。
钱宝今天穿的很可爱,一身虎头娃娃的装扮,配上本就圆嘟嘟的苹果脸,愈发向年画里的小孩。
人对可爱的事物一向没有抵抗力,郁辛也不例外,他被钱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听着他甜甜的童音说吉祥话,心头一阵柔软。
“好。”郁辛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递给钱宝,蹲下身凑到钱宝耳边轻声说:“藏好,不要被爷爷没收了。”
钱宝听着这话,十分认可,将拿到的红包就往怀里塞,但却还是晚了一步。
“钱宝宝,红包给爷爷帮你保管,爷爷收好以后给你娶媳妇用。”钱爷爷笑眯眯的对钱宝说,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喙。
钱宝瞬间垮下了一张脸,向郁辛投向求助的眼神,郁辛看着,无奈耸耸肩,他只能不情不愿的将红包递给了爷爷。
递过去时还说:“我不娶媳妇行不行?”
“不行。”钱爷爷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将红包拿过,揣进了兜里。
钱宝听着这话都要哭了。
“小郁,站门口干什么,进去坐。”钱爷爷转头朝郁辛笑着说。
郁辛点点头,回答:“傅恒郢去停车了,我等等他一起进去。”
钱爷爷听着这话也不强求,让钱宝陪着郁辛,然后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钱宝还因为红包被收走而郁闷,郁辛见此,无奈的笑了笑,朝钱宝招手,“钱宝,过来。”
“干嘛呀郁叔叔?”钱宝闻声走过来,虽然情绪不好,但仍旧奶声奶气的。
“跟你说个秘密。”郁辛说。
钱宝将耳朵凑过去,表情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正想要听郁辛跟他说什么秘密,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红包。
“我准备了两个红包。”郁辛朝钱宝眨了眨眼,“要藏好哦,不要被爷爷发现了。”
钱宝一愣,随即瞬间喜笑颜开,他搂住郁辛的脖子,对着脸“吧唧”就是两口,说:“最喜欢郁叔叔了。”
傅恒郢停好车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郁辛蹲着身子,被钱宝搂着脖子亲,两人也不知道偷偷做了什么坏事,笑得格外开心。
郁辛性格温柔,对小孩更是轻声细语,耐心有佳,这样的人很难不招小孩喜欢。
但是……
傅恒郢想到了些什么,大步走过去,拧住钱宝的脖子,将他和郁辛拉开一点距离,说:“不可以亲郁叔叔哦。”
“为什么?”钱宝一脸不服。
傅恒郢一把抱住他,“因为郁叔叔是我的伴侣,只能我亲。”
“傅叔叔小气鬼!”钱宝听着这话,气呼呼的指责,然后看向郁辛,“郁叔叔,不要和小气鬼做伴侣了,你跟钱宝结婚,钱宝的红包钱都给你。”
“哇,收我的红包还骂我小气鬼,还想抢我的伴侣,小心我告诉你爷爷你私藏红包哦。”傅恒郢佯装生气的从钱宝口袋里拿出刚才郁辛新发的红包,半真半假的威胁。
只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钱宝瞬间收敛了,一脸可怜的屈服,伸手去够傅恒郢手里的红包,“我错了,你不要告诉我爷爷。”
看着这画面,郁辛无奈的笑了,他看着傅恒郢,有些意外对方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就还……怪可爱的。
两人站起身往院里走的时候,傅恒郢一手牵着钱宝,一手搂着郁辛,他微微歪头,凑过来问:“笑什么。”
郁辛从刚才脸上的笑意就一直没落下去,他想了想说:“没见过这样的你。”
“感到意外?”傅恒郢问。
郁辛点点头,又摇头,“有点意外,但是又觉得,这的确是你。”
“不要把我想象的太过于光辉伟大。”傅恒郢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郁辛,我只是个凡人。”
说到这,傅恒郢扭头看向郁辛,两人双眸对视,只听他缓缓继而道:“我也会吃醋。”
“所以……”郁辛抿了抿唇角,“小孩也不行吗?”
傅恒郢回答的非常果决,“不行。”
好吧,看样子,不仅会吃醋,还很容易吃醋。
郁辛心想着,嘴角扬起了点笑意。
小院里的年味比外面看着更浓,老槐树的枝丫上都被钱爷爷挂上了红灯笼,门窗上贴着对联和福字,威武的财神带着一众散财童子安家于墙面。
老人家总是更注重年一些。
郁辛进厨房给钱爷爷帮忙,钱爷爷只给了他一些择菜的小活。
“又给了钱宝一个红包吧?”钱爷爷问郁辛。
郁辛不知道钱爷爷是怎么知道的,想否认,但是对上老人通透的眸子时,便就说不出骗人的话了,点了点头,道:“没多少,就一点买零食的钱。”
“嗯。”钱爷爷点点头,对上郁辛担忧的目光,道:“放心吧,不会没收他的,这点钱正好看看他怎么规划。”
郁辛这才放下心来,他看向钱爷爷,只听钱爷爷说:“其实我也不想收他红包,只是小孩子,丢三落四的,钱放在身上不安全,一不注意就丢了。”
“我年纪大了,带不了钱宝几年了,只能说在有限的时间,多为他攒一点,存一点,再多教一点。”
钱爷爷身子骨看着硬朗,但是人到老了,总难免想身后事。
“我走了也就走了,但钱宝年纪还小,不能我一撒手走了,他却什么都不懂。”钱爷爷说的无意,郁辛听着却是进了心。
“爷爷,你别这么说。”郁辛说,“钱宝也不想听你这么说的……”
钱爷爷摇摇头,但到底没继续往下说了。
钱爷爷无意间的这些话,在郁辛心头不可避免的留下来痕迹,他安静择着菜,心里想着钱爷爷刚才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吃过中饭以后,钱爷爷去睡午觉了,钱宝拉着郁辛看电视,电视机里播放着几只救援队小狗,郁辛眼睛盯着电视,思绪却是飘了很远很远。
傅恒郢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正出神的郁辛。
他拍了拍郁辛的肩膀,说:“出去转转?”
郁辛回过神,看了眼全神贯注看电视的钱宝,又看向傅恒郢,点点头,“好。”
离开前,郁辛还是放心不下,嘱咐了几句钱宝不要乱走才离开。
两人走出小院,但因为钱宝的原因,并没有离开多远。
小院这边巷落交错,地方偏僻,还住着人的老房子不多,但大多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些院落维护的很好,就算没人住,也不至于杂草丛生。
“从中午吃饭前,你心情就不是很好,是出什么事情了吗?”傅恒郢牵着郁辛的手,走在小巷中,轻声问道。
郁辛听着这话,心中知道果然瞒不过傅恒郢的眼睛,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
“傅恒郢,我好像还没有听你提起过钱宝的父母。”郁辛说,“他们过年也不来看看钱宝吗?”
对于钱爷爷和钱宝,郁辛只知道钱爷爷有一段伤心的往事,但至于那往事是什么,郁辛不知道,也没问起过。
傅恒郢看向郁辛,他眸子里的光沉了沉,“不是不来见。”
郁辛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只听傅恒郢继而说:“而是哪怕想见,也无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49缘分
郁辛愣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钱宝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傅恒郢很平静的告诉郁辛,“阴阳相隔, 生死别离。”
郁辛唇瓣微张, 脸上是藏不住的惊讶, 对于钱宝的父母, 郁辛想过很多种可能, 但唯独没有想过这种。
又或者说他想过,但生死是太沉重的东西, 他每每想到, 都会自我否定,将这个念头压下去。
人总是在这种事情上,不希望往太坏的方向想。
“怎么会……”郁辛半响后喃喃道。
傅恒郢轻拍了拍郁辛的手背,缓缓说:“钱宝的父亲是消防员, 在钱宝母亲怀孕期间, 南方发生了很严重的洪灾, 在妻子和父亲的支持下,在国与家间, 他放下所有上了前线。”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一去, 他就再也没回来。”
“后来, 钱宝的母亲,在生下钱宝不久,就因为丈夫的去世, 郁郁而终。”
“而钱爷爷的妻子, 也就是钱宝的奶奶, 经历了儿子儿媳的去世,也伤心过度,没有挨过那年冬天。”
“钱爷爷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去,为免触景伤情,就带着钱宝远走他乡,来了这。”
郁辛听着傅恒郢的话,愣了好久都回不过神来,他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一个好好的家,就这样散了。
那种震撼内心的悲喜,还有自骨子里传来的落寞包裹住郁辛,他一向是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一件事。
任何人说起钱宝的父亲,大抵都会称赞上一句英雄,但英雄的子女家人,却是从来不希望有这样一份荣誉的。
没有任何荣誉,比人活着,更有价值。
“钱爷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兵,在炊事班学了一手好手艺,出部队以后靠着手艺开了饭馆,娶了老婆,养活了一家老小。”傅恒郢说,“他本以为年老了,退休可以颐享天年,却未曾想世事难料。”
“我是在医院外遇见钱爷爷的。”傅恒郢回忆着往事,说话缓缓的,不紧不慢的,“那时候钱宝才几个月,因为没有母乳喂养,钱爷爷缺乏经验,再加上奔波劳累,居无定所,还不大的他就因为喂养不当进了医院。”
傅恒郢一直记得,那年冬天很冷,大雪连下好几日,他那时候还在读大学,正和几个室友一起创业。
创业初期,傅恒郢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劳累的原因,一向身体康健的他,居然罕见的患上了感冒。
他在医院大厅看见了正抱着孩子,站在挂号机器前手足无措的钱爷爷,时代发展太快,洪流将老一代人丢下,科技似乎并不为老人服务。
傅恒郢当时无端的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老人,但他却因此联想,没多犹豫,就走了过去。
“老人家,需要帮忙吗?”这是傅恒郢和钱爷爷说的第一句话。
钱爷爷当时看着傅恒郢,许久后才点了点头,他看起来很疲倦,眼里都是力不从心。
傅恒郢帮他挂了号,但又不放心,便陪着他一起带钱宝看医生,到最后又帮他安排好住院,陪着钱宝输液。
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可能就是合了眼缘,又可能只是一时善意,就结下一段渊源。
钱宝输液的时候,钱爷爷跟傅恒郢说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往事,老人家语气无波无澜,似是说别人的故事,但傅恒郢听着却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在病房待了许久,直到钱宝输完液体,给钱爷爷留了个电话以后才离开。
那段时间他总去医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爷爷,他就将钱爷爷记挂在了心上。
钱爷爷起初还让他别老来,走的多了两人渐渐也熟悉了起来,就不再劝了。
钱爷爷是个品性坚韧的老人,傅恒郢沉默寡言,但两人三言两语间就能聊到一起去,似是长辈包容小辈,也似是忘年交。
出院那天,傅恒郢问钱爷爷要去哪,钱爷爷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起初带着小孩南下,也没个目的地,想着找个安静合适的乡下养老,谁知道因为奔波,倒让他受苦了。”钱爷爷满是皱纹的脸,一双眼睛格外清明,他看着傅恒郢说:“在这遇见了你,我心想会不会是老天爷为我选择了这里停留。”
“小傅,你有合适的房子介绍吗?”钱爷爷问傅恒郢。
傅恒郢想了很久,带着钱爷爷来了这。
僻静舒适的地方,远离城市的喧嚣,很适合养老。
“这一片是我爷爷留给我的地产,自从他去世以后,我就再没来过。”傅恒郢说,“我曾和你说过,这里以前一片荒芜,是钱爷爷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在钱爷爷来之前,这里曾经荒草丛生,傅恒郢将它藏在心里的角落,故意不去想起,假装遗忘。
直到钱爷爷出现,他才重新去想起,带着一位老人和他的孙子,住了进来。
或许他心中也曾杂草丛生,钱爷爷打理的不只是小院,还有他未能与爷爷颐养天年的遗憾。
一阵风吹过,带着路旁的树沙沙作响,傅恒郢抬头看去,看见阳光自枝叶间穿过,树枝上残留的树叶随风摆动,投射下摇曳的树影。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是傅恒郢一生的遗憾。
为了让钱爷爷在这边能过的舒服些,傅恒郢便雇人将这边荒废的小院都定期打理,低价挂了出租,渐渐的,附近就住进了些人家,不多,但总不至于太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