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何盯着白离,看他弯腰将卡捡起来,看他灰白的脸和低垂的眉眼,心里像被塞了一吨哑了火的炸药,拿不掉又发不出来。
“那我收拾东西,今天就走。”白离说。
回应他的是闻君何的摔门而去。
住了四年的地方,要是真收拾起来怕是一两天也弄不完。白离把属于自己的物品很快打了包,剩下的一些他们共同使用的东西不带走了,闻君何愿意扔愿意留都随他好了。还有一些实在拿不走的,也不要了。
他从闻君何出门之后,就开始像个陀螺一样,加速收拾。倒不是怕闻君何后悔或者怎样,实在是自己不能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那股撕心裂肺的反噬就会扑倒他,看准了他此刻的脆弱已经是掉在地上摔过的蛋壳,再有一点点震动,就碎得再也拼不起来。
失恋仿若绝症。
撕扯着连神经末梢都在疼。
他叫了车,在楼下等他。司机小哥上来帮他把东西搬下去,两个人搬了三趟。
车开出小区,门口保安认出他,笑着和他招招手,抬杠让车出去。他也摆摆手和对方告别。
只用了两个小时,他便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地方,离开了这个爱了八年的男人。
他在车上,对司机小哥问他要去哪里的问题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先开吧,随处转转。”他说。
小哥看了一眼这个神情恍惚面容茫然的青年,点点头,加了油门向城市的另一端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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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览接到白离电话的时候正在开财务季度会,被一堆报表搞得头晕脑胀。他听了两遍才明白白离说的“能不能把东西先放到公司仓库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览没二话,直接说:“东西放仓库,你去我那里住。”
白离最终定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他想先对付两天再说,不能总麻烦赵览。他把东西弄完,一个人回到酒店,扑到床上再也不想动了。前一天晚上他被折腾了半宿,跟闻君何摊牌时精神又高度紧张,整个人像是被扒了一层皮。
不过总算是结束了。白离无知无觉地想。
他知道闻君何这人不容忤逆、心高气傲,正常情况下谈分手很难,闹不好还会把他捆起来。所以他先发制人,给江心和曹俊彦分别去了消息,以一个倾诉者和弱势者的身份把自己“被分手”的境遇提前告知。
结果如他所料。闻君何的心高气傲正是白离拿捏住的唯一的弱点。
——闻君何或许不愿费口舌,觉得此事不值一驳,干脆就分了。当然最重要的原因,白离想,是自己大概在闻君何那里确实没什么重要性可言。否则无论耍什么手段,闻君何都不会同意的。
黑暗中一声极低的呜咽传来。房间里没有开灯,白离仰躺在床上,一只手臂举起来盖住双眼,只一会工夫,衬衣袖子就全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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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辞职?”赵览很意外。
他看着面前的人,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小师弟,如今一脸憔悴站在他面前,拿着一封辞职报告,跟他说抱歉。
赵览把辞职信接过来,扔到抽屉里,把电脑一关,说:“走,带你去吃点东西。”
两人开车上了高速,大约四十分钟后到了一个隐藏在山里的酒店。这里有家不对外的私房菜馆,做的菜都是白离老家最地道的吃食。他跟着赵览来过这里,当时就很喜欢。这家店的老板和他们是老乡,一见如故。他们遇到什么难事或者烦心事,都会来这里坐一坐。
白离曾经想带闻君何来,但闻君何一次也没来过。
两个人酒量都大,白离更是能喝,菜还没上齐,就喝光了两壶老板自酿的米酒。
“这样,我给你停薪留职三个月,你出去走走。”赵览又招手要了一壶酒,给白离倒满,再给自己满上,“人嘛,遇到点过不去的坎儿很正常,但你不能放弃你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事业,你说是不是?虽说这公司是我的,可你是元老,也有股份,你当年付出的心血不比我少。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和关系都在平洲,扔了太可惜了。”
“如果是为了躲那个姓闻的,大可不必。你们俩圈子不同,分了手再见面的几率能忽略到不计。咱们这样一个小公司,和他们这些富贵圈不搭边,他们玩儿他们的,咱们奋斗咱们的,你不必有顾虑。”
“还有咱们那几个大项目,是从曹家手里接下来的不错,但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他们指头缝里漏下来的,咱们也是合法合规竞标得来的。不用担心他们为难我们。”
赵览一口气说了很多,利益权衡也分析透了,末了叹口气,心里也跟着难过。
“小白,我知道你很难受,在一起八年,分手之后怎么也得有个缓冲期。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我不知道你需要多久才能走出来,但是你得明白,无论感情还是工作都要学会及时止损。你只有走出来才能开始新生活,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一个闻君何。”
“你值得更好的人,也需要一段更健康的感情。”
白离话很少,只闷头喝酒。他是成年人,赵览的话他都明白,但鞭子落在谁身上谁疼,爱闻君何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尽管自己早就下了决心,但分手的后劲太大,让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片阴云里。
“小白,三个月之后,如果你想辞职离开平洲的念头不变,我不强留你。”赵览到底大他几岁,做事也圆滑得多,不像白离骨子里是个倔的。但他相信白离的自愈能力和坚韧性,三个月差不多够他想明白了。
最终白离同意了赵览的提议。他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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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离退了房,定了去西北的机票,第二天在登机前给赵览发了个短信,便关了机。
下了飞机,有主办方的车来接,他循着标识一路找,在出口等到了接他的人。那工作人员举着一个“欢迎戈壁徒步队员”的纸牌,身边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小巴车里坐了七八个人,都是来参加比赛的队员。他们是最后一批到的。大家都很兴奋,互相介绍着,畅想着未来三天的徒步旅行。
白离对西北有一种独特的情节,一直向往参加这场在徒步者心中的“朝圣之旅”,但无论毕业前还是毕业后,他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绊住脚步,从未成行。
车子渐渐驶入戈壁腹地,窗外景色变得开阔磊落,昏黄的落日和地平线相交,连微风中都带出一种金戈铁马的苍凉之气。
在大自然的声势浩大面前,人类的情感渺小而脆弱。
白离想,重新开始吧,就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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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离以为的分手 v 闻君何以为的分手
从此山高路远与你无关 v 吵个架而已
第11章 随你
特助送了两杯咖啡进来,离开时悄然打量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访客:谈笑晏晏,气质斐然。心下忍不住把这位传说中老板的白月光和现男友比较了一番。且不说这两位孰优孰劣,单说老板的态度,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好像……没什么杂念。
她轻轻带上门,心里已经给现任多打了一分。
“你特助在打量我。”宋昕呷一口咖啡,和闻君何说。
“她跟着我好多年了,以前听过你,有点好奇吧!”闻君何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边说话一边看材料。
宋昕挑挑眉:“你身边人……都知道我?”
“工作关系上的人,只有她吧。”
去年有一次应酬,闻君何身边几个朋友问宋昕什么时候回来,开玩笑说宋昕是他白月光怎样怎样,活脱脱把闻君何说成了求而不得的苦情形象。这特助就在身边,估计那时候听去了。
闻君何跟宋昕说了缘由 ,闲聊天一样。
宋昕却突然反问了一句:“那你怎么回复的?”
一份报表的数字不太清晰,闻君何皱了皱眉,用笔勾出一道长长的黑线。听到宋昕问他,无波无澜地答:“我告诉他们,我们现在是朋友。”
前面的数字不清晰,后面所有的预估就都有问题。闻君何说着话,抬手拨了内线,让财务总监过来。
财务总监诚惶诚恐听了十分钟训,抱着材料灰溜溜走了。
闻君何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这才想起来宋昕从刚才就没说话了,于是便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宋昕撇撇嘴,说“没什么”。
闻君何最近状态很不好,具体表现就是,很烦,时时刻刻处在一种危险的暴走状态。
那天群里一帮人给他办的单身趴,他没去。朋友们打探消息,他也不理。
后来江心找到宋昕,直言不讳地说,为了怕白离缠着闻君何不放,将国外收购的一家老牌酒店项目移交给闻君何亲手操作,让他去国外缓一缓情绪。因为宋昕的专业是建筑设计,所以想让宋昕陪着闻君何一起去,帮着提提意见什么的。
话说得好听,其实江心真正担心的是闻君何反悔,所以想在背后推一把。闻君何跟宋昕在一起,总比跟白离强百倍。
宋昕没有点破,也乐得其所。但闻君何十分不容反驳地拒绝了。
他当着宋昕的面给江心打电话:“我去工作,拖着宋昕去干什么?人家没有事可做吗?”
宋昕几乎要把眼珠子翻出来,腹诽闻君何果然一如既往的感情白痴,大概他所有的聪明才智都发育在赚钱这个事情上了。
闻君何自己去国外忙了一个月,昨天刚回来,宋昕就找上门来。
倒不是因为想他——事实上,随着两人最近频繁接触,宋昕当初高中毕业后提分手的那种熟悉感又回来了,越处越觉得这人只适合做朋友,做伴侣的话会忍不住想掐死他——就是受一堆人所托,过来探听下虚实。
“白离呢?”宋昕闲适地靠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地问,“你忙了一个月,他也搬走了,你们这次要真的掰了?”
话题转到正主身上,闻君何脸色变得难看。他出差这段时间没找过白离,结果白离也从未理过他。回来一问,才知道白离这个月没上班。
闻君何翻了他所有社交账号,在白离不太常用的一个小号上看到他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戈壁星空,一张是他自己,一只手举着一块奖牌,只露了半张脸。
他短暂地陷入沉思,宋昕喊了他两回,他才不悦地问“怎么了”。
“真的把人给甩了?”宋昕没拐弯,直接了当。
闻君何很浅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你还记得高中毕业时我提了分手,你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宋昕突然转了个话锋,毫不尴尬地谈起他们之前避之若浼的旧事,然后笑吟吟地看着闻君何,“君何,记住你现在的感觉。”
闻君何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对宋昕这种意有所指的态度也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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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宋昕拉他去喝酒,是一个朋友生日,大家都在。
他俩来得晚,一进门大家就起哄,好像他们能破镜重圆多得人心一样。闻君何没搭理他们,坐下来专心喝酒。
大家喝了几轮,话题又转到闻君何和宋昕身上 。甚至有人举杯的题目变成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宋昕就笑,也不解释。闻君何的反应就有点奇怪了,谈不上高兴不高兴,甚至在走神。
“听说白离去了西部参加徒步比赛了。”曹俊彦抽个安静点的间隙,突然说。
大家都停下来,听他要说什么。关于白离的话题,一向能引起大家的集体关注。闻君何以前并未注意,他很少在这种场合谈起白离,现在想来,其实每次主动挑起这个话题的,一直都是曹俊彦。
他心底闪过一丝不适。
有人问曹俊彦怎么知道。他说下面一个分公司和白离公司有合作,上周那个公司的人来竞标,他随口问了一句。
“听说他老板给他办了停薪留职,三个月之后让他自己决定去留。”曹俊彦开了一瓶酒,给闻君何倒满,自己也倒上,“君何,看来你们分手之后,他是不打算留在平洲了。”
“这样也好,不用担心他缠着你。”曹俊彦笑笑,不怎么在意地说。
闻君何不置可否,闷了一口酒,有些后悔过来了。之前连轴转的工作让他无暇分心,今天应该早点回公司休息的——他这段时间没回那栋公寓。公司顶层有他的一个套间,出差回来之后他就搬了进去。
闻君何不接茬,正常情况下这个话题就该过去了。但有人显然不这么想。
“君何,跟你说个事儿。”曹俊彦还是无所谓地笑,像是兴之所至,也像是临时起意。
“反正你们也分了,我想试试。”
曹俊彦声音不大不小,不算刻意,就像很平静地在描述一件自己看好的东西,想要讨来,然后给朋友们分享下这个消息。
但几个听到这句话的人还是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着曹俊彦和闻君何。
闻君何坐在沙发深处,一盏壁灯从他后面照过来,让他半张脸陷在阴影里。他没表情的时候,面部轮廓就显得格外阴沉。
“试试什么。”闻君何声音压得很平,不是问句。
“当然是追他试试,”曹俊彦舌头顶一顶口腔内壁,满不在乎地说,“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那么骄傲,还很把自己当回事,和之前那些讨好听话的情人很不一样。”
闻君何看着他,没接话。
宋昕抓一块薄荷糖扔嘴里,冷眼看戏。
气氛有点往诡异的方向发展,有人过来打圆场:“别说,白离虽然脾气很臭,长得还是不错的。但你这样贸然去追,先别说君何同不同意,单单白离这个人,能给你好脸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