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激凌带来的快乐让白离的疲惫一扫而空,他辗转了几个国家,飞了十几个小时,共耗时三天两夜才到达目的地的烦躁也得到了妥帖呵护。
闻君何看着白离的笑脸,心底突然发酸——白离这么好哄,如果之前他没有用尽手段,而是换一种法子,是不是白离就不会走。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他做的事,欠的情,终归会反扑到自己身上。
闻君何收拾好心情,他不愿意在白离面前露出一丁点情绪,只是想着白离难得回来一次,留给他的一定要全是开心的回忆。
闻君何自己开车来的,没带司机。
白离上了车就犯困。他这几年到处飞,但恐飞的情况还是很严重,上了飞机就焦虑,没法好好休息。现在终于落了地,整个人陷在宽大的座椅里,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只来得及说一句“我想睡会儿”,就立刻闭上了眼。
声音很黏,又软,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在无意识地撒娇。这声音就响在闻君何耳侧,只让人觉得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闻君何克制着一切不合时宜的冲动,慢慢启动车辆,带着白离向家开去。
一口气睡了五个小时,白离摸索着拿过枕边的手机,晚上9点。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愣,才意识到这是闻君何的公寓客卧。家具、地板、吊灯,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多了一张床。不知道闻君何什么时候买的床,大概是怕他不肯回来住,临时添置的。
白离伸个懒腰,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往外看,能看到外面林立的高楼大厦和灯火蜿蜒,一切还是熟悉的风景,只是如今再回来这里,心境到底是不同了。
他这次回来原本是打算住酒店的,但是闻君何说住在外面不方便,有很多婚礼流程最好能在一起商讨,进出有个照应。宋昕和祁望也在群里帮衬了几句,说婚礼现场肯定会比较忙乱,有闻君何照顾白离,他们放心。
白离不愿意给宋昕他们添麻烦,便答应了去闻君何家。
门外有很轻的敲门声,继而听见闻君何问:“小白,你醒了吗?我煮宵夜,你出来吃一点吧。”
白离刚睡醒,人有些混沌,打开门露出个脸,室外强光有点刺眼,他立刻闭上眼,缓了缓再睁开。闻君何站在他对面看着他这幅表情,觉得可爱极了。
“我怎么睡这么久,还睡这么死。”白离适应了光线之后,慢吞吞往外走,扫一眼客厅,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四年前他离开的样子。
“你太累了,我本来想叫你,”闻君何跟在他后面,脚尖都要抵上脚跟,“但没叫醒。”
白离脑子还在床上,很废话地问了一句:“那我怎么上来的?”
闻君何脚步顿了顿,只能实话实说:“抱你上来的。”
他当然不会说手里抱着人走得多慢,从地下车库走到家门口,用了半小时,都舍不得撒手。电梯口的保安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抱着人在电梯里上上下下三趟,第一趟还问他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了,要不要帮忙,后来就不敢问了。
白离只好装没听见,在客厅里晃了晃,问闻君何:“吃什么?”
他确实好饿。
闻君何脚步转个弯,往厨房走,说:“我煮海鲜面给你吃。”又说,“你在客厅里坐一会儿,十分钟就能吃了。吃完去洗个澡,明天婚礼上不需要你忙,跟着我就行。”
白离“哦”了一声,便走去沙发上坐着。
他还有点迷瞪,一屁股坐下去,突然又弹起来。
沙发上竟然有两只肥猫,其中一只差点被白离坐到尾巴,喵呜一声蹿出去,这会儿正警惕地挤到另一头,面色不善地看向这位要来抢地方的不速之客。
“咦?你养的猫?”白离也吓了一跳,盯住这两个温软的肉团子。
白离挺喜欢小动物的,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就跟闻君何提过,想要养只猫,但闻君何不太喜欢掉毛的猫狗之类的宠物,便作罢了。
如今竟然在这个家里出现两只猫,白离挺惊讶。
“对,我养的。”闻君何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和它们多玩一会儿就熟了,它们脾气很好。”
白离从茶几上拿了一只逗猫棒,去逗引离他近一些的花猫,眉开眼笑。
“这是你发到群里的那两只吧,它们叫什么名字?”
白离没听到厨房里闻君何的回答,以为他没听见,便提高声音又问了句猫的名字。
过了大概一分钟,或者更久,白离听见闻君何略低沉的声音传来:
“白色那只叫白头,”闻君何一字一句地说,“另一只叫不相离。”
第52章 克制
白离撸猫的手僵了僵。
过了最初的警惕,白头先凑过来,闻一闻白离的手心,又把脑袋往前面拱了拱,去蹭白离的手腕。不相离更高冷一些,观察了一会儿,才绕到白离的脚边,喵呜叫了几声。
闻君何端了两碗面出来,喊白离过来吃饭。
“你也没吃?”白离把猫放下,坐到餐桌旁。
“等你一起。”闻君何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一个陶罐出来,挖了一大勺香菇海鲜酱,放到冒尖的面上。
白离眼睛一亮:“我妈做的酱啊,你还没吃完?”
他在外面到处跑,最馋妈妈做的这口酱,当初闻君何离开时,白离记得给他的那一堆东西里有这个。他拿筷子搅一搅,夹了一大口面条吃下去,简直香到心底里。
“知道你要回来,所以没舍得吃太快,给你留点儿。”闻君何说,“不过也不多了,还剩个底儿。”
闻君何边说,边把罐子往白离跟前推一推:“不够再加,不过别吃太多,晚上会口渴。”
白离扒着罐子看了看,果然剩下不多了。他没想到闻君何拿回来那一堆吃的,竟然真的在认真消耗。
大概是白离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闻君何便笑他:“你再晚来几天,罐子就要空了。阿姨跟我说,要再给我寄一罐。”
“我还以为你只吃你们家酒店的豪华套餐。”白离呼噜噜吃着面条,口齿不清地说。
“可能年纪大了,觉得还是自己做饭香。”闻君何想了想,又说,“不过那两只鹅我搞不定,叫了厨师过来炖的。”
白离嘴角抽了抽,对“年纪大了”的闻君何不怎么领情。
但面条确实好吃,不是挂面,也不是超市里卖的那种手擀面,白离便多嘴问了一句:“面条很筋道,哪里来的?”
“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擀的。”
白离:“……”
说起这个,闻君何有点得意:“之前你在雅布,我常去你家,阿姨教过我,说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后来,阿姨就把手艺传给我了。”
说得好像这是白家的不传之秘似的。
“我姥姥是北方人,过年过节就爱吃手擀面,我们家这手艺传女不传男。”白离忍不住怼了一句。
闻君何也不恼,看着还挺高兴:“是吗?那感谢阿姨信任我。”
白离:“……”
算了,认识这么多年,无论是打仗,还是打嘴仗,白离就没赢过。
两人一顿饭吃得开心,都有点撑着了,左右睡不着了,干脆一起撸猫。
闻君何很正式地介绍了这两只猫,白头是女生,不相离是男生,两只猫特别懒,都长得很肥,不过都很爱闻君何,不管他回来多晚,俩猫都会跑到门口迎接。
白离没看出来俩猫有什么爱闻君何的,只知道它俩有奶便是娘。自己只是给喂了点零食,俩猫已经开始黏糊白离了。
白离用手挠着不相离的下巴,心里软乎乎的,已经适应了俩猫太意有所指的名字。
两个人溜食到晚上12点,又和同样没睡的宋昕视了个频,说了下明天婚礼的注意事项。
宋昕看起来很累,没什么精神,歪在沙发上,穿着一件白色睡袍,说话有气无力。
“结婚就是很累,你要顶不住了就早点睡。”白离说。
宋昕打了个哈欠,头发乱七八糟,脸上泛着点红晕:“我本来想今天和你见一面的,看来只能明天才能见到了。”
宋昕在当地如今混得有头有脸,再加上祁望,婚礼来宾就算再精简,也都来头不小。宋父宋母提前一周过来帮着忙活,祁望那边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万重为。但时温三个月前因为一个保密项目,被送进了太平洋一个小岛上做封闭实验,到现在还没出来。万重为一狠心,作为家属也跟着去了。
两个人都出不来,万重为觉得对不起祁望,又一狠心,送了他俩一栋海滨别墅并一个月的蜜月环球旅行。
祁望开心坏了,恨不得天天给万重为发邮件诉说自己的劳累和辛苦、孤单及无助。万重为没办法,只好又加了一辆限量跑车给他。
这事才算过去。
宋昕就没这么开心了。他这几天每天都在盯婚礼细节,不敢敷衍。因为稍有敷衍祁望就幽怨地控诉他不重视,关键是祁望还要把每个流程每个细节都要让宋昕过目,累得他够呛。
“这个男人很龟毛。”宋昕在镜头那边摇摇头,话刚一出来,画面里就出现一只手臂,以迅雷之势将宋昕的睡袍扯了扯,露着的那点白皙的脖子被严严实实挡了起来。
紧接着,镜头前露出祁望的半张脸:“小白,明天见,今晚我们还有事,先不聊了。”
然后画面一阵翻转,似乎手机掉在地板上,话筒里隐约传来宋昕的低嚷:“祁望,你有完没完啊……明天就结婚了,今晚能不能消停一回……”
“不行,一天都不能少!”
“……艹,视频还没关呢!”
空气安静了一秒,视频画面从天花板转到一只大手上。只来得及听见祁望骂了一声,然后就掉了线。
气氛有点尴尬。
白离干巴巴笑笑:“太晚了,要不我们也去睡?”
说完又觉得这话很有歧义,只好又欲盖弥彰重复一遍:“我困了,去睡了。”
他说着,就要从沙发上起来。可还没站稳,就被一直不声不响的闻君何拉了一把,一下子跌了回去。
闻君何很稳地托住了白离的腰,面上表情却一点也不稳,有一种急速流动的情绪划过,带着难以言喻的渴望和克制,让人怀疑下一秒他就要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出来。
两人贴得很紧,闻君何能感受到白离的心跳就在耳边,肌肤上的热意透过衣料传出来,将闻君何的五感都密密实实包裹住。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但克制了多年的理智最终被情感打败,他再不迟疑,寻到那两片唇瓣,吻了上去。
客厅里很安静,时钟滴答轻响,两只猫躲到角落里睡了。
白离在短暂的空白之后,反应过来,很轻地推了一把闻君何的胸膛。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没有加深,没有维持太久,闻君何便偏过了脸。他低着头,身体没动,只是万般艰难地从那仿佛掺了蜜糖的唇瓣上移开。
白离又挣了挣,态度无声,但坚决。
“就抱一会儿,”闻君何一只手撑在沙发上,另一只手圈住白离后背,把额头抵在白离颈窝,没敢用力,声音里满是乞求,“只抱一会儿……”
他想说,我太想你了。
他想说,你能不能留下,别再走了。
他想说,你能不能原谅我。
但这个拥抱都是求来的,想说的话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闻君何克制了太久,如今已经绝不会轻举妄动,他知道自己咎由自取,因此十分坦然地面对痛苦。
但人都有贪欲,他之前趁人睡着,从车里抱回公寓。那点欲望便从压抑了很久的心底冲破桎梏,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要更多,更多更多,多少都不够。可他知道不能。
大概抱了几分钟,或者时间更长,白离到底没再推开他。
闻君何慢慢直起身,看起来又恢复了平静,很体贴地跟白离说:“你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早点睡。明天不用起来太早,我叫你就行。”
白离看起来有点愣神,眼神晃了晃,然后站起来,也学着闻君何平静的样子,说好的。然后又想起来什么,有点没话找话地问,明天要穿的礼服在哪里。
闻君何看了一眼自己卧室的方向,告诉白离:“在我房间里,你要试试吗?”
“不用了,”白离很快地接话,有点回避要去自己曾经睡过多年的主卧,“明天再说吧。”
洗过澡,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看了一个多小时,白离也没睡着。
脑子里不断闪过那个吻,还有那个十分克制的拥抱。
这几年的漂泊生活,让白离仿佛在身上挂了一大堆气球,他被这些气球带上了天,悠悠荡荡地飘着。闻君何总是见缝插针地出现在各个角落,用回忆、用举动、用改变,组合成一把尖锐利器,将气球扎破。
扎破一个两个,似乎并不影响飞行。白离其实在某些方面心挺硬,并不在乎,也很无视。但时间久了,气球被扎得多了,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离地面越来越近。
而下面有无数个闻君何在等他。
只等他下来,就抓住再也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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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现场,祁望一看到宋昕出来,就红了眼眶。
硬汉一秒落泪的场面被白离清清楚楚拍下来,并发到了群里。
其实那一刻,他也跟着鼻酸。祁望和宋昕交换戒指,白离坐在伴郎席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密切关注着他的闻君何立刻就递了纸巾过来,搞得白离都不好意思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