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坐在一起,气氛诡异而微妙,安无为远远看到了,赶紧跑过来加入,生怕大家一言不合发生点成年人不该干的事儿。
闻君何旁若无人,盯着白离喝完一杯热饮,问他有没有感觉好一些。白离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闻君何又沉声问他:“漫白雪境看了吗?喜不喜欢?”
白离还是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曹俊彦嗤笑一声插进话来,语带嘲讽:“他敢说不喜欢吗?”
气氛因着这句话瞬间冷下来。
安无为咳嗽一声,瞥了一眼曹俊彦,然后笑嘻嘻看着白离:“这个主题是君何亲自设计的,反响不错,很浪漫。今天来的很多女孩子见了都说好,还说以后男朋友求婚的话也来幕墙上亮灯。”这话不假,酒会现场就有人预定了幕墙亮灯方案。
白离还是有点恶心眩晕,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高速电梯还是因为眼下这种境况。但无一例外,他都不喜欢。
他可以不搭理曹俊彦,但不能不打起精神来应对闻君何——刚才曹俊彦一过来,闻君何周身的气场就变得硬邦邦的。白离再闹再冷,那都只能是他和闻君何两人之间的事,如果加进来第三人,他不能保证闻君何不发疯。
所以当闻君何揽了他一把,他顺势靠在了对方肩上。大概是这个顺从的态度取悦了对方,闻君何紧绷的气势敛了敛。
“小白,如果恶心的话最好喝点冷饮。”曹俊彦像看不见闻君何一样,关切的眼神落在白离脸上,“不过你老是这样也不行,一直恶心着,什么时候是个头。”
最后这句一语双关的话就有点过分了,但曹俊彦还在说:“那天你头也不回地走,还说我们两个你谁也不会选,可转身就复合了,该不会是有人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吧?不过你别怕,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再也不会为难你了。”
他声音压得低,要笑不笑的,这些话在场四个人都听得清楚,几乎就是当面拆闻君何的台了。
闻君何黑沉沉的目光看过来,他压着火气,揽着白离的一只手臂青筋暴起,之所以隐忍不发,只是不想成为第二天别人嘴里的谈资罢了。曹俊彦毫不示弱瞪回去,反正这人他已经得罪透了,没必要再装兄友弟恭。
“喜欢的。”白离清冽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他没看曹俊彦,微微仰起头,对着闻君何说,“谢谢。”
刚喝完果汁的唇瓣鲜红湿润,眉眼也是垂顺着,在这样一个陌生而封闭的空间里,白离只能依靠闻君何一个人的模样,让人心头发痒发颤。
闻君何想也没想,行动先于意识,俯身吻上那柔软如蜜的唇瓣,然后从胸腔里发出满足的喟叹。因为是在外面,白离有些不适,很快推了推闻君何的胸膛。
借着这个力,闻君何撤了撤身子,结束了这个短暂却主权意味十分明显的吻。
第26章 难辞其咎
这下换曹俊彦脸色难看。他知道白离怎么回的闻君何身边,也料定白离不情不愿,巴巴跑来想打脸闻君何,结果打了自己脸。现在一股气在胸膛里乱窜,现场抢人的心都有了。
安无为又打了几次岔,快要压不住,正焦头烂额,一个人影从后面走过来,站在四个人围坐的小沙发前,喊白离的名字。
“我有一个朋友,听说你去过西北徒步,很感兴趣,我介绍给你们认识啊!”宋昕笑吟吟地看着白离,用手指一指远处一个坐在吧台前喝酒的男人,然后冲着白离歪了一下头。
宋昕做这些很自然,仿佛不是为了给白离解围,是真的有事要找他。
即便如此,白离仍然是在闻君何点头之后才站起来,跟着宋昕离开。
“就算在这种情况,你也先维护君何,看来你真挺在意他。”宋昕边走边说。他说得直接,没什么试探的意思,本意就是随口说两句话缓解一下尴尬。
“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先维护我,我为什么要维护他,”白离平静地说,眼底略过一丝嘲讽,“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宋昕脚步一顿,想到了之前种种,干巴巴笑一声,“你还真够直接,一点也没把我当君何的朋友。”
“你可以告诉他,”白离说,“我大不了再被他折腾几回。”
他们这几句对话和平常闲聊天一样,没有经过刻意修饰和思考。宋昕在距离吧台几米远的地方突然停下脚步,深深地看向白离。
白离已不是他在酒吧初见的样子,身上透着冷淡、疲惫,以及麻木,那股韧性和傲气已经隐而不见,眼神愈发的冷,对什么都无所谓。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为了“两害相较取其轻”,是没大有闲暇心情去“维护”别人的。
心如死水,大抵如此。
宋昕带着白离一走,安无为撂下一句“你们有话好好说”,站起来也走了。
闻君何一身黑色西装,薄唇紧抿,全身上下一股肃杀之气。他和曹俊彦分坐在圆形沙发两端,说出的话冷硬硌人。
“之前的很多事,过去就算了,我不想以后再看到你玩什么手段。”闻君何说,“白离我永远不会放手,也不会再给别人可乘之机。”
曹俊彦狭长的眉眼轻挑,似乎听到了一件很不屑一顾的事。
“别说的你多爱他一样,你和我没什么区别。”曹俊彦哂笑,“既然这么在意,早干嘛去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白离就算是和闻君何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他今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再试试,结果在意料之中。白离就是块石头,软硬都不吃。如果没有闻君何,他还可以慢慢来,但闻君何虚晃一枪又杀回来,还带着寸步不让的决绝。
他和白离之间,从前没戏,之后也没戏了。
但他不想让闻君何舒坦了。
“之前大家对他那个态度,都没见你维护他。没想到今天他还是先维护你。”曹俊彦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也可能是怕你,所以故意的。”
闻君何不想再听下去,转头去寻白离,看到他坐在吧台前正和宋昕说话,脸上神色缓了缓,站起来准备去找人。
却被曹俊彦的又一句话钉住脚步。
“你知道白离被人骚扰的事吧?”曹俊彦慢条斯理地说了一个名字,然后看着闻君何怔住的表情,又说,“果然,对着一个从不维护自己的男朋友,受了委屈也不会说。”
那个名字在闻君何记忆里很快搜出来,是一个不算熟的朋友,大学时偶尔被安无为他们叫出来一起玩儿,不过大学毕业后去了国外,这几年没再见过。
闻君何坐回去,面容冷静地看着曹俊彦,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事情倒是不复杂,几句话就能说清楚。
记忆倒带,定格在大四毕业前夕的一次聚会上。
那天闻君何是带着白离来的,下半场大家都喝多了,玩得有点乱。闻君何被拉去玩扑克,白离觉得无聊,就待在角落里玩手机。
这个场子是谢家的,谢扬早就盯上了独处的白离,拿着一杯酒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手机屏上罩下来一片阴影,白离抬起头就看到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白离那时候还很青涩,应对这种问题完全没经验,但他看得懂那笑容背后的意思,蓦地站了起来。
“别走啊,”谢扬挡在白离跟前,用着对那些风月场上的人惯常说话的语气,“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多少钱一次?你放心,我保证不让别人知道。”
白离还算克制地推开谢扬,骂了一声“滚”,转身往外走。
他们的位置在一个通往露台的拐角处,回大厅要经过卫生间。白离的态度激怒了谢扬,没走几步便被从后面猛然扑过来的谢扬拽进了卫生间。
谢扬砰一声关上门,将白离推了一个踉跄,指着他鼻子骂:“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人家一个玩意儿罢了,别他妈不知好歹。”
白离大概是第一次听人说这么肮脏的话,气得脸都涨红了:“我他妈是他男朋友,你再来说这种屁话,我就让他拧断你的手!”
谢家虽比不得另外几家位于塔尖上的家族,在平洲也是霸道了几十年,谢扬一出门就各种人围上来,哪里受过白离这种嫌恶至此的气,当即便炸了,直接上手去撕扯白离。
卫生间空间狭窄,喝醉的人下手没轻重,白离被比他高一个头的谢扬推搡着按到洗手台上,额头磕到白色瓷砖,传来砰一声闷响。
谢扬一只手按着白离,另一只手就去扯他裤子。白离在短暂的晕眩之后,什么也顾不得了,摸到洗手台上一瓶洗手液,反手砸到谢扬眼角上。趁着谢扬吃痛,白离挣开了桎梏,转身狠狠一脚踹到谢扬肚子上。
谢扬被踹得一个趔趄,再想扑过来时,隔间的一扇门哐当一声开了。
听了全场的曹俊彦走出来,看了一眼刹住脚步的谢扬,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过了啊!”
被曹俊彦激的清醒了几分的谢扬很快离开了,他不想把事闹大,也知道自己没脸,走得很急。
白离用冷水洗了把脸,垂着眼没看曹俊彦。
曹俊彦从洗手台上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满脸水珠的白离,看他一点点擦着脸。那张散发着玫瑰香味的纸巾划过他的眉眼,掠过额头上已经扩散的那块红肿。曹俊彦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白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粘在他眼睫上的一块纸屑拿了下来。
白离本能地一躲,意识到什么之后回过神来,很轻地说谢谢。
曹俊彦像小偷一样将手背在身后,缓慢地捻了捻手指。白离方才颤动的眼睫仿佛还停留在指腹上,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心悸,席卷了他的五感。
曹俊彦不知道白离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闻君何,也不知道后来谢扬有没有再找白离麻烦,他唯一知道的是,那是他第一次对白离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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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君何陷入短暂的安静中。他木着一张脸,眼神放得很空,曹俊彦又说了什么,何时离开的,他一概没注意到。
他只是在努力回忆那次看似平常的聚会,无奈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随后又被无力感和震怒裹挟。他转头就能看到当事人白离正坐在离他几十米的地方,他想去问一问,但两条腿很沉,没法挪动半步。
闻君何不知道白离为什么从未提过这件事,但大概逃不开两个原因,一种是说了没用,另一种是担心给闻君何惹麻烦。前一种可能性闻君何不愿意深想,没法想,一想就仿佛被一根针扎进心口,有一种拔不出来也死不掉的那种憋闷和窒息感。而第二种,白离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天真的保护欲,企图维护闻君何周围环境的不改变和安全性。
无论白离考虑的是哪一种,闻君何都难辞其咎。
然而更让闻君何无力的事还在后头。他看到白离身边的宋昕,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白离在宋昕出事的那天曾经质问闻君何,如果那两人的目标是他,如果他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闻君何会不会发现他不见了,会不会出来找他。
那天白离没有得到答案。也不想听答案。
因为同样的事曾经上演,闻君何却没有给过他连朋友都会有的关照,反而不问青红皂白将他放到加害者的位置上百般羞辱。
直到此时此刻,闻君何才迟来的、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对白离到底做了多么残忍的事。
杀人诛心,疏忽至此。
第27章 两件大事
今年春节来得早,圣诞之后满大街都是年味。
年底闻家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中一件是闻君何带白离过了明路。说是过明路,其实白离就没出现,全是闻君何一个人办的。
据说他在闻家腊月初的一场家宴上,趁着父母叔伯都在,宣布自己年后要领证结婚,对象是自己交往多年的男朋友白离。
此话一出,闻家当即炸了锅,闻君何一派意料之中的样子,任谁说也不听,留下一地乱麻,转身回了自己公寓。
合着就是下个通知而已。
闹得最厉害的是江心,她是决不能同意的。既然自己儿子走不通,那就故技重施去找白离。可是白离没见着,先等来了闻蒲的干涉。
闻蒲怎么和妻子谈的,外人不知道,其实就连闻君何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是如何说服父亲的就行了——
闻蒲有外室,并且有个十岁的私生女,这事儿原本极为秘密,但闻君何不但知道了,还掌握了闻蒲小情人和私生女的所有信息。
闻君何和父亲谈了一个小时,大意就是你不干涉我,我也绝不暴露你,不然江家那边不好收场,回头大家还是父慈子孝其利断金,该怎么怎样。
闻蒲精明一世,转头让自己亲儿子给咬了一口,但也没办法,只好应下。
其实过明路不难,难的是如何护白离周全。闻君何这样一弄,闻蒲都不管了,更轮不到闻家其他人来找白离麻烦。明路这一关算是磕磕绊绊地给过了。
闻君何要和一个毫无背景的男人结婚的事,再怎么人言籍籍,那也是闻家自己的事。但另一件事就闹得有点难堪了。
在年底一场商业酒会上,闻君何当着所有人的面,毫无预兆地突然发难,将谢家二少爷谢扬的手给拧断了。
据说伤得很重,整条手臂差点废了,以后就算恢复得再好,也不可能像常人那般自如了。
目睹全程的安无为已经讲述了第三遍,还被拉着讲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