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走?”时辛把手伸给明桥,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但明桥好像没看见那只手一样,尴不尴尬不尬地撑着膝盖自己站了起来。
时辛手指微微一动,把手缩了回去。
“走吧。”明桥不太敢去看时辛的表情,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离时辛有点距离后,这才稍微偏过头,故作镇定地随便扯了一嘴:“刚才出了半天汗反而觉得轻松不少。”
“那就好。”时辛手背在身后,不自然地抓着衣摆。
刚才明桥没拉他手是什么意思?之前那么多次肢体触碰不是也没事嘛,他惹明桥生气了?好像也没有哪里做的不妥当吧?不过万一明桥是直男,突然意识到些什么,刻意避着自己也说不定。
完了,他想。
莫名被讨厌的时辛蔫了一样低下头,默默地跟在明桥身后。
他反思自己是不是最近做的太过了,毕竟就算他对明桥有好感也不能一直肆无忌惮妄想掰弯人家。
明桥注意到时辛的情绪低落,但他没办法解释。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接触已经在他心湖里砸下一块巨石,直到现在涟漪都没消下去。他再也装不出往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干脆直接避而不谈。
两人心里都装着事,直到第一个转弯,明显感觉到走廊变宽时,他们才骤然惊醒。
照之前的经验来看,走廊并没有变化,而是他们正在变小,就像走过了哆啦A梦的缩小隧道,和当时从这件地下室出来时正好相反。
明桥转头,又和时辛的眼神对上了。
也不知道心里作用还是什么,这次那股酸痒酥麻的感觉简直到达了顶峰。
“明老师?”时辛歪头看他。
明桥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我们快点?”
“好。”
明桥很确定时辛也察觉到了异样,刚才那一眼,他们已经交换好了信息。
两人默契地加快步伐,到了最后甚至跑了起来,但是步调却出奇一致,跟学生跑操似的。
等到了熟悉的、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十分巨大的木门前,明桥已经上起不接下气,他口腔里都是铁锈味,喉咙也火辣沙哑得不行,原本就软弱无力的身体更是陷入一种肌肉都要酸胀到炸开的境况。
时辛默默地走到门边,用力推开一个能容许两人进入的小缝。
“明老师,还好吗?”
那人累得说不出话,他眉头一皱,手摸上明桥一侧的脖颈。
比之前更烫了。
所以刚才那句“出了汗反而轻松”是骗人的。
“没事。”明桥躲开自己脖子上的手,扶着胸膛狠狠吸了两口氧气,“摸着烫手,其实我真的好了很多。”
时辛显然不会信他这种鬼话。
“办正事要紧。”
明桥这么一说,时辛也不好再干什么,他先探了头往屋里看了眼,发现没什么异样后才招手示意明桥进来。
明桥一进去就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那不太灵敏的直觉果然应验——就在那堵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墙上,出现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窗户,而这两个窗户,在最开始的那间地下室里也有。
“我就说总感觉漏掉了什么。”明桥指着那两扇窗户:“记得吗?在第一间地下室,窗户里面有个鬼男人机关。”
“嗯。”时辛点头:“当时还给你吓一激灵。”
“第一次进来这里的时候净操心别的事了,没注意到这里少了东西。”明桥想了想说道:“得上去看看,突然出现说明里面有东西。”
“我来。”
时辛站在墙根,仰头往上看了一眼。
往常不过一米多的高度,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变成了高不可攀的地方,好在墙面的凹凸不平同样被放大数倍,做攀爬的垫脚石刚好。
“注意安全。”
“嗯。”时辛双手合十摩擦了两下,左手够到了头顶上方的一块凹陷,开始向上攀爬。
明桥站在时辛的正下方,想到前段时间刷到的一个关于极限攀爬运动的小视频。
视频里的人不做任何安全措施,只身爬上万丈悬崖,爬上去就是万人之上,爬不上去摔下来就是粉身碎骨。
时辛的背影和视频里逐渐重合,看得明桥心都揪起来了。
上面的人偶尔爬的很顺利,但有时会在一个地方耽搁数分钟,几番尝试向上但都找不到落脚点。
明桥握紧拳头,无声地盯着时辛。
他连呼吸都紧绷,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对他产生影响。
这将近一个小时,不止是时辛,对明桥来说也无时无刻不在煎熬。
好在虽然路程艰难,但时辛还是爬到了那个狭□□仄的窗台上。当看见他俯下·身朝自己招手时,明桥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怎么样?”明桥问道。
“黑洞洞的,看不太清。”时辛说:“但是肯定有东西,我不知道怎么触发。”
明桥脑海里迅速闪过在第一个地下室里见到鬼机关的场景。当时的窗口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做了一件事。
“是光线。”明桥说。
因为看不清,所以他当时打开了那台老年机的手电筒往里照了一下,当光线抵达时,鬼机关突然弹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明桥立马环顾四周,寻找任何可以发光的东西。
但是那台手机应该被大高个锁在了抽屉里,他现在的身形完全不足以支撑他拿着钥匙打开抽屉再把手机找出来扔给时辛。
他需要一个更轻便的东西。
明桥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床底。
他看见了一面镜子。
这镜子还是上世纪的款式,红色塑料圆盘里嵌着一块蒙了厚厚灰尘的镜子,带着牡丹花纹的把手被摔断成了两截,断面里也都是灰尘。
也许是大高个以前无意间掉在床底的,他一直没发现,也就任由这面镜子躺在这儿,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床底的高度到明桥腰部的位置,他皱眉看着自己还算干净的衣服,最后还是压低身体钻了进去,拽着把手把那面镜子拖了出来。
“明老师,一小片就可以。”时辛看着明桥的动作,朝他大喊。
“知道。”明桥把镜子平铺在地上,然后走到了镜子中间,跳起来,然后用尽全力踩了下去。
“咔嚓”一声,镜子从最中间向四周分散裂开,明桥挑了一片有他头那么大的。
抠镜子的过程说容易也不容易,要在只有裂痕却没有缝隙的情况下取出一片,实在有点无从下手。
明桥只能徒手敲碎这块镜片周围的一小块区域,腾出可以容纳手伸进去的空隙,才把这块镜片取了出来。
他的手破了个口子,有点涩得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残留的碎片进到了肉里。但明桥管不了这么多,他瞄准时辛的位置,把那块镜片像扔飞盘一样扔了出去。
虽然有点偏差,落在了离时辛稍微有一段距离的空中,但时辛还是接住了。
时辛冲明桥竖了个大拇指。
明桥也回了一个大拇指。
时辛举着镜片,调整角度,让灯光通过折射进入这个小窗里。
下一秒,一个活像恶鬼的男人趴在了窗户玻璃上,给了时辛迎面一击。
尽管早有准备,但突如其来的冲击还是让时辛浑身一抖。
他平复着心跳,直到鬼机关倒下去,他才又晃着镜片往里看。
就在鬼机关的身下,有三个扑克形状的凹槽,上面的图案分别是:红桃A,梅花K,和大王或者小王。
“明老师,我需要三张扑克牌。”时辛朝底下的明桥喊道:“不过也或许是四张。”
第33章
明桥甚至不用动脑子就懂了时辛的意思。三张或者四张扑克牌,说明有两张的图案是一样的,只不过颜色不同,从机关上看不出区别。一副牌里其他都能靠图案和数字区分,唯独大小王图案相同,却是一张彩一张黑白。
“其他两张是什么?”
“红桃A和梅花K。”
“好,知道了,等我。”明桥得了信息立马往出跑——这两张牌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要去赌场找。
明桥边跑边想,他之前没怎么注意过和时辛之间有“默契”这种东西,总之遇上事了,时辛总会是第一个明白他意思的人,而且毫不怀疑迅速付之行动。反过来自己也是一样,就像是刚才,时辛只是语焉不详得说了半句,他就能把全句在脑子里补齐。
现在越想越觉得两人之间确实有点默契,事事都能对的上,反倒让明桥心里有点泛甜的窃喜。
也算是一种微妙的缘分。
他低笑一声,哪怕拖着软绵绵的身子也是越跑越快,从原路返回,钻出门后又跑了几分钟就感觉到走廊越来越窄,等到了转弯,一扭头看见秦学的时候,明桥已经有点吸不上气。
秦学见他第一眼瞬间从靠着门的姿势弹起来站直,一脸带着兴奋的激动:“明老师,找到机关了是不是?我们是不是能出去了?”
“还不能,开门,我要出去。”明桥声音飘得都快听不见了,他肺要炸开了,没精力和秦学掰扯解释。
幸好秦学只是情绪落了回去,迅速让开了门口。
明桥拉开门的前一秒,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除了我,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知道。”
“如果我回不来,”明桥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去找时辛,那间地下室里暂时没什么危险,你放心去。到时候你们合计合计,再找其他办法逃出去吧。”
“明老师……”秦学声音带着无措。明桥这种托付遗嘱的口吻让他内心不安起来,好像他这趟肯定有去无回一样。
明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也不想解释,他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但总归把其他人的后路安排妥当,能让他现在心安一点。秦学再叫他的时候他没听,直接把门拉开,进了赌场。
本以为开门又能看见那个灯火通明的赌场,可是眼前的一片黑让明桥脑子狠狠一抽。
这种熟悉的场景迫使他想起那些恶心的咬人怪物,而且视觉的缺失本来就能带给人一种无边的恐惧。
明桥站在原地定了定。
经历这么多事,也不止一次一个人出来做“单人任务”,所以他已经不像刚开始一样遇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就心里打鼓害怕地不敢往前。
和上次在迷宫里类似,明桥循着记忆摸黑走进赌场,越往里走,周围的声音越多。一开始耳边只是一些人的窃窃私语,然后逐渐变大,加入麻将碰撞的声音,扑克牌摔在桌上的声音,还有骰子摇动的声音。
如果不是灯没开,赌场俨然还是那副繁荣景象。
就在明桥思索下一步要从哪里做突破口的时候,右侧的一个角落里突然自上而下打了一盏舞台灯,亮白如炽好险没晃得他眼睛犯疼。
杂七杂八的声音全部停了下来,明桥也屏息静气,往那边看过去。
就见一个穿着侍应生服饰的蒙面男人从黑暗处走到灯光下,把手里的话筒缓慢举起来。
“欢迎大家来到狂欢夜!”
男人一开口,周围全部沸腾了。那些看不见的赌徒仿佛举起了他们的双手,握拳向上,挥舞不停。他们吼叫,吹着口哨,还有不停拍桌子的,一时间热闹得让人不适应。
明桥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干脆也跟着挥手,起码在人群中不显得突兀。
“好了,大家。”男人另一只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安静下来:“来的时候,老板告诉我一个好消息。狂欢夜开始之前,我们会有一个小游戏——抽一位幸运的朋友上来把狂欢夜规则背一下,如果他背出来了,那么今天只要是赌场范围之内,赢了算他自己的,输了算老板的。”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又是震耳欲聋的欢呼,明桥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是在课堂上,越不想举手,却越容易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他刚想低下头从人群中钻出去,就被一束白光打在了脸上。
现在他想跑也跑不了了。
明桥不得不举起胳膊挡了一下,等他再睁眼时,感觉无数的目光全部聚在了他脸上,那些眼神带着赤·裸裸的嫉妒和贪婪,和咬人的怪物如出一辙。
“这位年轻的先生,请过来。”
周围窸窸窣窣,脚步声不绝于耳,很快明桥的面前就被腾开一条可以通过的过道。
明桥硬着头皮走过去,陪那男人站在光里。
“先生,你很幸运。”
“嗯。”明桥谨慎地答了一句。
“那么我们废话不多说,立刻就开始吧!”男人把话筒递给明桥:“狂欢夜规则背诵游戏,祝你依旧好运,先生。”
他说完就要离开,但明桥及时拉住了他。
明桥面不改色地开口:“我想看一眼规则可以吗?稍微有点忘了。”
男人习惯性的僵硬笑容还在脸上,没听见一样反问:“一眼?”
“是的。”明桥点头。
“先生,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先例。”
“现在有了。”明桥说。
男人表情仿佛要裂开,他嘴角抽了抽,勉强维持笑容:“好吧,就一眼哦。”
“嗯。”
他的手伸进马甲口袋,掏出一张巴掌大的小纸,递到明桥面前。
原本明桥已经准备好一眼记住十几二十条规则了,但出乎他的意料,这次的规则只有很简短的两条,也难怪这人不太愿意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