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阳身体一僵,强笑道:“傅兄莫不是在开玩笑?”
他嘴里说着,脑袋却一刻不停地设想起如何射中自己头顶的梨。正常拉弓是不行的,箭不会回头;若是反向拉,北周弓太大,靠根本拉不开;除非一只脚向前踩着弦,一只脚后退调整角度,一只手拉弓,一只手……他光是想象画面,整个人就要裂开了!
对方卑鄙无耻!他岂能被牵着鼻子走!
他伸手想将梨拿下来,被傅希言牢牢地抓住。傅希言眨巴着眼睛,似无辜,更似无耻地说:“说好的我出题一三,你二,怎可言而无信呢?”
“既是比武,自当以武为上,岂可利用这些下三滥的伎俩!”楚少阳显然是气得狠了,讲话也不客气起来。
傅希言笑道:“我怎么记得你当时说的是切磋切磋?切磋嘛,文斗武斗智斗……都可以斗一斗的嘛。”
楚少阳盯着他,缓缓扯出一个笑容:“傅兄所言甚是。”
一直在旁边使眼色使出斗鸡眼的楚党顿时有些着急:“少阳,你千万不要……”
傅希言快乐地打断他们:“楚兄这是要认输?”
楚党坚持着“不要不要你不要”的背景音输出。
楚少阳说:“即便我做不到,难道傅兄就做得到吗?”
“既然楚兄认输,那就轮到我了。”傅希言一手拿着弹弓,一手去拿梨,却被楚少阳避开。
楚少阳顶着一颗梨,面无表情地说:“第三题的梨,不应该就在我的头顶上吗?”
傅希言缓缓缩回手:“咦?楚兄的意思是?”
他猛然拿起弹弓瞄准,楚少阳仿佛能预知般的,猛然跃起,如大鹏展翅,一下子飞过他与众人的头顶。
第5章 衙内想转行(中)
傅希言暴喝:“叔叔!你来啦!”
楚少阳身形不停,继续往前跑。同样的手段还想要骗他两次?真当他三岁小孩吗?!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傅轩的声音从人群外面传来,让楚少阳身形骤然一顿,头顶的梨没防着他急刹车,又没绑安全带,一下子就从前滚落下来。他顺手一捞,握在手里。
傅轩往里走,人群自然散开。他的目光先上下扫了眼乖乖站在边上的傅希言,又穿过人群,落在楚少阳脸上。
楚少阳顿时感觉气流从四面八方朝身体涌来,像是海水般无孔不入地钳制着自己,一动不能动。
境界压制!
傅轩竟然能够穿过人群,精确地针对自己,这种随心所欲的压制能力,起码是金刚中后期修为,停留在金刚初期多年的叔叔输得不冤。
藏在人群中的胡誉见傅轩遥遥地看向自己,只好站出来:“都是小朋友争强好胜,想要切磋。”他与傅轩同辈,说这话倒也不违和。
傅希言立马热络地走向楚少阳:“是呢,楚兄初来,就与我一见如故,非要切磋一番,可见我之强大,已声名远播,高山仰止。”
楚少阳:“……”
他刚刚为了躲避傅希言的弹弓,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此时身体周围有两三丈的无人区。这也是傅轩能使用境界压制而不被其他人发觉的原因。
不过傅希言一靠近楚少阳,傅轩就将压制撤了。
楚少阳骤然被松开,身体不由晃了晃,手里的梨从指尖滑落,傅希言弯腰一捞,抓在手中。他爱怜地抚摸着梨,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楚少阳的头顶,微笑道:“楚兄也是少年英才,我们斗得难分难解,堪称棋逢对手。”
……我下围棋,你下五子棋,逢个屁的对手!楚少阳恨恨地想:他和叔叔都错估了傅希言。按照他们原本的预期,当自己提出切磋邀约后,傅希言不外乎两个选择:
一是硬着头皮切磋,然后当众惨败;
二是找借口避战,傅家因此蒙羞:
但没想到的是,一板一眼的傅辅会养出一个没脸没皮的儿子!嬉笑怒骂间,粉碎了自己的盘算。
楚少阳内心已经澎湃出滔天巨浪,恨不能狠狠地拍在眼前这对叔侄的脸上,但形式比人强,还是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傅兄说的是。”终是心有不甘,又补了一句,“来日方长,希望你我还有真正切磋的机会。”
既然来日方长,那就留待明朝再烦忧吧。傅希言微笑着说:“哎呀,没想到楚兄初次见面,就想追逐我的脚步,优秀真是使人烦恼啊。”
楚少阳:“……”
要不是你叔叔在……
要不是我叔叔不在……
你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了!
傅希言虽然不知道楚少阳脑袋里的阴暗狠毒念头,但看人三色还是会的,见好就收地走到傅轩身边,正要啃一口梨,梨就被收缴了。
傅轩拿着梨,目光冷厉地扫过众人:“都不用操练了吗?!”
众人慌忙排队。
朱宇达凑到傅希言身边,小声说:“今次的事,是兄弟我们考虑不周了。”原想给楚少阳一个下马威,却差点把自己人陷进去了,真是越想越气闷!
傅希言拍拍他的肩膀:“对方有备而来,就算我们不给机会,他们也会自己创造机会。”
朱宇达将话细细品味了一遍,突然说:“说得对,这迎新会是谁提议的,我得好好查一查!还有那个胡誉,藏得可真深呐!”
傅希言看看朱宇达凝重的背影,又看看与楚少阳交头接耳的楚党众人,无声地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作为一个关系户,在有心人眼里,存在即原罪。
不过,经此考验,傅希言在傅党心目中的地位有所提升——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漏洞,而是一个能及时查漏补缺的漏洞。
又是bug又是补丁的傅希言:“……”谢谢夸奖,下不为例!
当然,让傅党发自内心敬佩与喜爱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是崇尚“头破血流也要战斗”的莽夫。
今日操练的强度比往日更大。
散值时,傅希言满脑子都是腰酸背疼腿抽筋,想服巨能钙,想吃脑白金,想坐在爸爸怀里唱为什么满天都是小星星……唉。
朱宇达从后面追上来:“四少,你明日休沐。”
傅希言露出惊喜的笑容:“这太突然了。”
“白天休沐,晚上值夜。”
傅希言:“……”
傅希言收敛笑容:“这太突然了!”
朱宇达和他相处了几日,深知他的痒处,补充道:“夜晚事少,还能找时间眯一会儿。”
可傅希言被忽悠多了,再也不是当初的傻白甜。皇宫大院,门禁森严,又有楚党在旁虎视眈眈,能眯多长一会儿?眨眼眨个慢动作?饶了他吧!作为一个胖纸,日夜颠倒会让他亚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
傅希言一到家就央求傅轩开后门,把他调离值夜的岗位,当然,如果能给个长假让他在家修复一下被楚少阳吓裂的玻璃心就更好了。
傅轩正想说说今天的事,闻言道:“说说他怎么吓你的。”
说起这个,傅希言就来劲了,声情并茂地描绘着楚少阳“逼良为娼”时的凶狠与狡诈,着重突出自己当时内心的彷徨与无措。
傅轩说:“简而言之,你用投机取巧逼平了他?”
傅希言不高兴:“一场叔侄,说‘投机取巧’未免有些不太好听。”
“呵。一场叔侄,我岂会只‘有些不好听’?”傅轩脸拉得老长,“你简直胆大妄为,竟敢答应锻骨期的邀战!若非楚少阳年轻脸皮薄,只怕等我到的时候,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傅希言觉得这话说严重了:“当时这么多人,朱叔叔也在……”
“怎么?你还想大家为了你在皇宫聚众械斗,全都被拉出去砍头不成?”
言重了言重了。傅希言耷拉着眼皮:“我不至于这么招人恨吧?”
傅轩冷哼:“楚家人一向心胸狭窄。”所以他故意以“境界压制”大欺小,将楚少阳的仇恨拉过来,为他的傻侄子分散一些注意力。
傅希言沮丧地问:“我是不是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
“倒也不必太担心,自我打败楚光,就与楚家结下仇怨。” 傅轩看着一脸郁闷的傅希言松口道,“明日你照常上值,值夜之事我自会安排。”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傅希言放心地回去研究香皂了。
傅轩回房换了身衣服,转头就去找傅辅。
傅辅正在书房品尝着几位姨娘送来的点心,见他面色凝重的进来,心情跟着沉重起来:“老四闯祸了?”
傅轩说:“这暂且不说。”
果然闯祸了。傅辅嘴里的糕点一下子就不香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刀架上。
“楚家最近可能有大动作。”
傅轩的话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嗯?”傅辅说,“楚光不是还在养伤吗?”
傅轩简明扼要地说了下今早发生的事:“楚少阳是楚家新一代的杰出子弟,他入羽林卫,绝不会是一招废棋,我已托张中官暗中关注。”
关注什么,不言而喻。
傅辅有些沉不住气,点明道:“宫中迟迟没有调动吗?”
这些天,各部官员明争暗斗一番后,上上下下升升降降不少,怎么到他们就不上不下地卡住了呢。莫非狗皇帝又不做人?
傅辅沉吟片刻,说:“夏清正与太保府议亲,我让夫人明日投帖,拜访一下太保夫人。宫中如有刘贵妃策援,我们今后也能少些被动。”
傅轩面露讶色:“哥?”
傅辅苦笑:“陛下雄心壮志,我若继续故步自封,怕是真要败了这永丰伯府的百年基业啊。”
太保刘彦盛是皇帝伴读,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默契异常,皇帝杀头他递刀,皇帝累了他捶腰,真正简在帝心的人物。自从皇后崩逝,宫务就交给了他妹妹刘贵妃,宠幸可见一斑。
日趋没落的傅家还是靠着傅礼安与对方庶子是同窗的关系,才攀上这门亲事。只是两家议亲后,傅辅又怕得罪自身所在的勋贵集团,一直踌躇不前,关系处得不远不近,但眼下的局势迫使他做出最后决定——
是就此沉寂,还是放手一搏?
傅轩说:“麻烦大嫂了。”
傅夫人出身世家,是搞外交的一把好手,傅家旁系这么多年没上门找茬,都是傅夫人的功劳,只因傅家这些年在圈子里没啥存在感,才埋没了。
那头,傅夫人正欲重振旗鼓,开拓外交业务,这头,傅希言不可置信地望着成型的香皂,对自己的智慧心悦诚服。
“我果然是本朝的……科技之光啊!”
他激动地伸出手掌,迎向阳光。
夕阳的余晖均匀地勾勒出圆润的轮廓,让他忍不住赞叹:“好神奇的金手指!”
“少爷,”小厮冷静的声音格格不入地插进来,“它和胰子的用法一样吗?”
傅希言从狂喜中清醒过来,扭头一看,魂飞魄散——只见小厮端着一脸盆的水,准备试用一下。
“你干什么?你先放下,有话好说。”
傅希言小心翼翼地从茫然的小厮手中夺过历经千难万险、千呼万唤、千辛万苦、千方百计……才炼制出来的香皂,忍不住摸了摸,蹭了蹭,亲了亲,舔了舔——
“呕!”
第6章 衙内想转行(下)
翌日,傅希言从睡梦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蹲在床边,检查一遍筐里的香皂和配方,确认昨晚梦里的《梦一场》只是蹭了场那英的演唱会,并不是他的剧情BGM,才放下心来。
打着哈欠出发,得知傅轩已经先一步离家,傅希言以为他忙着给自己调班,不由暗暗感慨二叔果然可靠。
上值之后,大家见到他果然有些惊讶。
朱桥与朱宇达因是同姓,关系不错,连带着平时也能与傅希言说上几句话。他好奇地凑过去:“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将军提前得到了消息?”
傅希言觉得他这话说得奇怪。傅轩给他调班,当然会提前知道,除非调班的人不是傅轩。他心惊肉跳地问:“谁又对我下手了?”
朱桥看他圆嘟嘟的脸写满了“累觉不爱”,不由生出几分怜悯:“楚将军一大早来了,点了一批人的名字,说是另有安排,宇达和你都在名单中。”
……
楚光这是赤果果地搞事情啊!
傅希言恨不能一个九阴白骨爪把他拽到跟前质问。明明是有亲侄子的体面人,为什么要觊觎别人家的!怎么,是肌肉没有肥肉香吗?
朱桥看他呼呼呼地喘气,小声安慰:“别动怒啊,傅将军一定会想办法的。”
“我没动怒。”
“那你呼呼呼?”
“我在召唤叔叔。”
朱桥:“……”
然而傅轩此时的心情绝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今日一早,他就收到张中官的密信,说皇帝召见楚光。他紧赶慢赶,依旧晚了一步,只碰到楚光从延英殿出来。
见他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傅轩就知大事不妙。
果然,楚光一扫先前的颓唐,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傅将军这几日一人独掌羽林卫,可还操劳得过来?”
傅轩按捺住心中不安,笑了笑:“传闻楚将军年近半百老树开花,看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楚光笑容微敛:“傅将军果然神通广大,陛下今晨才动的心思,消息这么快就送到了傅将军的手中?”
傅轩讶异地扬眉:“陛下的心思?怎么,楚将军是奉旨巡查青楼?”
楚光比武输掉后,被傅轩的手下撞见去青楼买醉,被傅党引为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