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身膘可不是白养的,小时候没少上房揭瓦,但不管什么刀枪棍棒,打得有模有样,他都能毫发无伤,更别说他爹口硬心软的“挠痒痒”。
哼到“哼哼哈嘿”的时候,身后隐约传来动静,他刚弯下腰,肩膀就被抓住了。
傅轩好气又好笑地说:“别装了。你爹打你这多年,哪次真打了?”
傅希言无奈地直起腰:“可他也没哪次真不打啊。”
“别怪你爹心急,你已十六,是该打算了。”
傅希言犹豫了半天,试探道:“你也觉得我应该去联姻?”
傅轩错愕:“有对象了?”
傅希言更错愕:“不是包办婚姻吗?”
短暂的尴尬后,傅轩轻咳一声:“男儿志在四方。你这个年纪,应该先立业。”
傅希言:“……”
别以为你说得委婉,我就听不出你和你哥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两兄弟!
傅希言摊手:“但我文不成武不就。”
天不明媚,人却忧伤。
穿越重生主题下,哪个废材不努力?
尤其知道这是个能飞天遁地的高武世界后,他就做好了屌丝逆袭……不是,一飞冲天的准备。穿着开裆裤,开始蹲马步,透底凉的穿堂风也不能吹灭他习武的热情。
到五岁、适宜正式练武的那年,傅轩给了一本据说炼成后可挤入一流高手阵容的《天罡混元功》。
秘籍的名字虽然有些普通,但他练得一点也不普通。短短两年,就踏入了真元期。
这个世界的真元,就像仙侠世界的灵根,是看一个人能不能练武的指标。有了它,人才能通过打坐修习,吸收天地精华,转换成真气,为身体易筋洗髓,追求更高深的境界。
傅家人在武道上一向天赋平平,他七岁进入真元期,让当时的傅家结结实实惊喜了一番,可惜好景不长。别人进入真元期之后,立马能感应到真气游走,只有他,空有真元没有真气。这感觉就像好不容易组装好了电脑,但它死机!
幸好傅家人厚道,没有捧高踩低,还反过来安慰他,想各种办法。
果然,傅轩安慰道:“其实你天赋异禀,只是身体出了岔子。小神医治不好你,还有他师父老神医,到时候你脱胎入道可期。”
傅希言沉默不语。
问医吃药、健体强身、寻访民间高手……能想的办法他都想过,就差跳崖找秘籍了,可凡人流的路,谁走谁知道。没有作者开金手指,想超凡,真的是难以解决的超级麻烦!
他想着活人不能给尿憋死,不能剑荡乾坤,权倾天下也不错。于是在十三岁那年改换跑道——武道不通,咱就学文,考科举,当状元,入阁拜相,一样走上人生巅峰!
奈何,前世的理科生涯已经预示了他三生三世与文科无缘——简体中文都学不明白,何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和“嗟夫”“呜呼”死磕两年才发布咸鱼宣言已经是给他爹面子。天天被按着头背旋风、闪电、霜、月叫啥,云、雨、雪、云咋配对,他神神叨叨得连元素周期表都背不全了。
傅轩见傅希言一脸黯然地对着夜空发呆,心中怜惜。傅家走到今天,靠的从不是上天怜悯,而是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傅家子弟,只要没生反骨,无论天资出众或伤仲永,他都会为之谋划一席之地。
傅轩心坚如磐石:“小四啊。”
呃。傅希言诚恳地说:“还是叫我老四吧。”
傅轩从谏如流:“昏定啊。”
每次听到这名字,傅希言就有些惊魂未定……好在去年凭一己之“丧”让他爹给改了。他退而求其次:“……小四也行。”
傅轩略过这个很容易没完没了的话题:“明日一早,你随我去羽林卫报到。”
傅希言愣了下:“不是说羽林卫门槛很高吗?”听说好些勋贵的嫡子都在排队。
“你有真元,又出身永丰伯府,加入绰绰有余。”身为指挥同知,傅轩早就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大开后门,先前是怕楚光从中作梗,如今都正面撕破脸了,自然要加紧谋划。
傅希言内心是拒绝的。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为家里出一份力,搞搞社交,奈何这看脸的世道,对他居然例外——他一走出去,还没看到脸呢,光身材就招致各种讥笑嘲讽。
幸亏他前世战斗经验丰富,经常在游戏里菜鸡互喷,不然早就抑郁自闭了。
但傅轩盛意拳拳,傅希言也不好直接回绝:“当羽林卫不会很苦吧?”
“放心,有我在。”傅轩仿佛看不见他脸上的不情愿,微笑着问:“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傅希言:“……”
别问,问就是会。
傅希言认真地看着亲叔,深吸了口气……算了,今天刚被亲爹练过,挨打这种事,还是不要前赴后继,安排得太密集。
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他一头栽在榻上,趴了会儿,突然生龙活虎地跳起来,从床边搬出一个竹筐,翻了翻,招来小厮:“猪油没了,去厨房拿点新的。”
小厮愁眉苦脸:“您又要做那什么香皂啊?都这么晚了,不如明天吧。”
傅希言冷笑:“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你少爷我这么雷厉风行的人,自然是想做就做。”
弃武又弃文之后,他就开始琢磨着发展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咸鱼宣言是伪装,不然就他爹那折腾劲,哪有工夫搞研究。他盘算过了,迁都后,留在镐京,天高皇帝远,方便他搞个专门的实验室,香皂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水泥、玻璃、塑料——总之,不能让场地耽误了他的发挥!
没错,器械不到位,成果才会废。
他为自己久久炼不出想象中的香皂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吭哧吭哧……
吭哧吭哧……
月上中天。
小厮已经累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
傅希言熟练地拾掇好材料和失败品,又将手里的《Chemistry》放回箱子里,才上床睡觉。
可是过了犯困的时间,精神便过度抖擞。
他眯了会儿眼,忍不住起身打坐。
《天罡混元功》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尤其是运行真气的线路,在那锲而不舍的六年里,无时无刻不在脑海里游走。
哪怕到现在,依旧刻骨铭心。
天色,渐明。
第3章 皇帝想迁都(下)
小厮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就见傅希言顶着一对熊猫眼,望着房梁,怀疑人生:“不可能啊,我可是个理科生啊!”
莫非——
傅希言灵光一闪,浑身一颤:他不仅是个理科生,还是个……理科差生?!
身为穿越者,要是连初级的香皂都做不出来,那高阶的手枪、大炮、蒸汽机就想都不要想了。
“难道我就只能靠‘唐诗三百首,当条抄袭狗’来刷穿越者声望了吗?”傅希言木然地沉思了会儿,垂头:“对不起,是我想多了,别说三百首,三十首我都不能保证全对。”
小厮有口无心地劝慰道:“少爷,您何必为这等小道伤怀?胰子也很好用啊,你要是嫌不够香,不如在胰子里多加点香料?或是再想想其他路子?”
傅希言抱住头,不言不语。
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方子。
红糖脱色更简单,但缺点就是太简单,容易被破解。红糖、白糖价格差又大,按白糖价卖吧,真相大白那日,他一定会被戳脊梁骨。卖红糖价吧,同行会先弄死他。想来想去,只能先留着,等哪天救急用。
香皂,在略有思路的几项穿越者技能中脱颖而出,自有它的优势——有平替,非必需品,包装得好,可以走高利润的小众奢侈品路线,不会引起当权者的过度关注。
因此,虽未成功,但他寄予厚望。
有了香皂,他可以向父亲申请开店,一边做日进斗金的快乐店长积累财富,一边用积累的财富发展科学事业,从此,高唱“名和利啊,什么东西,原来都是我的东西”……
想想都美滋滋。
小厮见实在劝不动,便道:“要不,我找些硝石,您再变些冰出来?”
傅希言:“……”
制冰是他穿越后第一实验,方法早由傅辅献给了皇帝,如今是皇室的生意之一,换来了傅轩的羽林卫指挥同知职务。但,这都是他五年前的功绩了。
他忧心地想:难道他的实验生涯和他的武学生涯都像夜空的花火,璀璨却短暂吗?
不行,武功是这辈子的东西,他没天赋也就算了,但科学是上辈子的知识,哪怕一时失败,他也比这个时代的人更接近真理。
他打定了主意,正要再接再厉,就听到门外传来他叔亲切中带着丝丝威胁的呼唤声:“小四?”
傅希言激灵了一下,殷勤地跑去开门:“来啦,客官!”
虽然他叔一直对他爱护有加,从未动过手,但听说他叔和他爹不一样。他爹打人,一向以自己的体力为标准,累了就休息;他叔打人,从来以对方的生命为标准,留口气就行。
像这种真理,他就不必实践检验了。
傅轩见他脚步虚浮地走出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眼皮一跳,耐住性子说:“你一晚上又在折腾什么?还不快去换身衣服,马上出发了。”
傅希言捂着胸口试探:“啊,今天好像不太舒服,能不能明天再去?”
傅轩冷下脸:“哪里不太舒服?”
“……让叔叔担心,我心里不太舒服!叔叔稍等,马上走哈。”傅希言扭头就跑。
有傅轩在门口等,傅希言也不敢耽误时间,漱口抹脸换衣服,统共不过五分钟,傅轩面色这才破冰,笑道:“嗯,收拾收拾,果然一表人才。”
傅希言小声嘀咕:“难道不是一表众才吗?”他的体型,一个顶仨!
傅轩看着狠起来连自己都吐槽的侄子,久久无语。
经过一夜发酵,两位指挥同知比武的结果就已传得人尽皆知。一向弱势的傅党瞬间声势大涨,傅希言入职手续办得格外丝滑,两句话的工夫,排班表上已经有了他的名字。
傅党的示好,对傅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哪个差生遇到上课和开学报到在同一天,都要骂娘的好吧!
傅轩却很吃这一套,欣慰地拍拍傅希言的肩膀:“你先跟着宇达熟悉一下环境。”
傅希言泪汪汪地看着亲叔,那委屈的小模样,像极了第一天去幼儿园的小朋友。亲叔也用行动证明了两人嫡亲的血缘关系,话一讲完,就走路带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宇达暗中比量双方体形:“我去借一套衣服……试试。你先跟着我熟悉熟悉,过几日再安排你进入宿卫值夜。”朱宇达是傅轩嫡系,对傅希言的态度十分亲近。
傅希言转头,一脸震惊:“值夜?”
朱宇达喜上眉梢:“楚将军抱恙在家,羽林卫现在傅将军说了算。”
傅希言满脑子都是日夜颠倒对身体的伤害,毫不犹豫地说:“如果我辞职……乞骸骨的流程是什么?”
朱宇达沉默了会儿说:“先熬到老。”
傅希言:“……”
行吧,在香皂问世之前,自己就蛰伏一段时间。
不就是站岗巡逻值夜班,看守皇宫当保安么,有什么难的?
入职第一天,傅希言跟着朱宇达参观皇宫,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得两股战战才下班。不过朱宇达告诉他,明天就不用走这么多路了。
于是第二天,傅希言怀着今天开始摸鱼混薪的希望,高高兴兴地上班。
……
嗯,是不用走这么多路了。
但是,要举铁,要站岗。
有真元没真气的傅希言就靠纯纯的肉体支撑了长长的一日。
下班前,朱宇达告诉他,明天不用举铁了。
傅希言不放心反问:“那要巡逻和站岗吗?”
“都不用。”
第三天,傅希言将信将疑地上班去,发现朱宇达是个实诚人。今天的确不用巡逻站岗和举铁,今天的训练内容是武器操练——拉弓射箭加舞刀弄枪。
说好的有叔叔在呢?就这?就这?
他不禁发出灵魂的呐喊:
这是一个衙内应该有的待遇吗?
这事儿高衙内他同意吗?
……
高衙内同意,傅衙内也决不同意!
决不!
倔强的傅衙内第四天就抱病在高床软枕上了。
小厮一靠近,他就翻白眼、抽搐,病态十分逼真。
傅轩救侄“心切”,立马将人提到医馆,让大夫们集体上手扎针。
先不提这针扎人深不深、疼不疼,光是身边围着一圈针头的场景,就足以唤醒他的童年噩梦——容嬷嬷。于是连个委婉的过场都没有,他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老老实实地钻进马车,还积极地朝付诊金的傅轩招手:“叔叔快点,上班要迟到了。”
傅轩:“……”
在来的路上,傅希言已经做好渡劫的心理准备了,谁知一上班就被通知今天训练前要参加一个新人的欢迎仪式。
他无声地看着来通知的朱宇达,漆黑的双眸放射出最激烈的质询——
怎么!走后门进来的就要折旧算二手了吗?就没有资格举行新人欢迎仪式吗?你说,你说!我看你怎么说!
傅希言双手抱胸,鼻孔朝天。
大咧咧的朱宇达第一次跟上了他的脑回路,解释道:“这欢迎仪式,是我们特意为楚党新人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