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得见不得他愁眉不展想给他找点事做,人想太多就是因为闲的,他请亚伯兰有空的时候帮忙看顾一下他家的商铺,企图用生意转移老人家的注意力免得其成日里担心天塌下来。
这招还算有效,这样一连过了几日。
这一日罗得又去进货,委托亚伯兰帮他看店,逐渐上道的男人正和客人介绍他想要的这匹布料的优缺点,眼尖的余光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亚伯兰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把客人撇在店里就匆匆追了上去。
“天.....哈尼雅阁下”他在布匹店对面的第二条巷子口的木材店门前唤住了天使,一头长发金灿灿十分醒目的哈尼雅是来买一些修缮神殿的东西的。
“虽然我们住哪里都一样,还是修理一下比较好”不然欧嘉就会一直送东西过来,女人对神的企图太明显,不想和她有太多牵扯的天使这样说道。
原来那天她骚扰的真的是你们啊!亚伯兰思忖,忙道他可以帮忙一起修缮,哈尼雅谢过了他的好意。
“请放心,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好的”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见亚伯兰还要执意只好说出了真实想法,“您帮忙和她帮忙有什么两样呢”他说道,“我们并不想引人注意”
天使尽量委婉的说,如果接受了亚伯兰的好却独独推拒了欧嘉,神知道那个女人类会做出什么事来,想起那天在女人的注视下离开无回的情形哈尼雅的脊背现在还有些发凉,听起来好像不太可能,但他保证野狼的眼神都没有欧嘉的可怕。衛鯹尛说
幸好她在意的不是他,也只有神还能在这样的目光下坦然自若的说离开了。
论无回女君的蛮横霸道亚伯兰可太有共同话题了,不过他倒是没有和天使抱怨自己遭的难,他无意炫耀自己在一个女人手里吃了什么亏,只是把自己和罗得的对话和这两天的思虑告诉天使。
“山纵有崩先从石坠落,地欲要裂也必开口,我实在愚钝,所多玛因何而灭,灭在何时,我思来想去全无头绪,加之吾主所谓之义人该如何去寻,寻到了又如何证明其义.....”
哈尼雅已经听神说过祂心目中的义人是什么样的,但是他不认为亚伯兰能找到符合神条件的人,虽然人的话颇让他吃惊,‘原来认为做好人好事就是义人的只有我一个’天使心情复杂的想,不过这也证实了人类的想法的确更接近神。
也让这件原本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有了回旋的余地,面对向他讨要义人鉴定之法的亚伯兰,哈尼雅舒缓了眉眼,建议他直接去找神。
“可是....”亚伯兰有些犹豫,未知的命运前人总是缺乏直面的勇气。
“为什么要害怕?你前几天还敢在祂的面前同祂讨价还价”哈尼雅见他有些怯就鼓励他,“我从未见过有人像你这样大胆,可见你在祂眼前是不一样的”
“你的话祂一定能听得进去,到时候我亦会从旁助你”他没发现自己现在的表情就和弥赛亚当初鼓励他去求神宽恕所多玛时很相像,亚伯兰被他的态度驱动而终下定了决心,他同天使告辞,约定修整后再去神殿见神。
亚伯兰回到店里,罗得正和他的客户道歉,他送了对方一盆花,方才挽回了生意。
“叔叔你跑哪里去了!怎么可以把客人扔下就不管了?”
“这些花是怎么回事?”亚伯兰发现店里多了很多盆栽,不答反问“你不是说去进货吗”
“对呀,这些花就是新货”罗得说道。
——
“这些蔷薇的颜色倒是很少见”露西卧在塌上,看侍人将几盆含苞待放的蔷薇呈放到身侧。
近来她的手下们发现她心情不好,前几日因桌案上的风车果不好看大发雷霆,于是四处收集花卉以保证花瓶中的花每一日都不一样,希望哪一朵能引她开怀,这使得城中的商人们像嗅到了蜜的蜂,大贾们纷纷献宝,其中以南蛮来的为最。
“大马色蔷薇历来淡黄粉白”她摸着这些红火盛大的花苞说道。
“露西大人好见识,这不是大马色的蔷薇而是更东面选来的育种,经过园丁的栽培才能有这样罕见的娇艳美丽”商人赞道,“自从萨尔贡王登基,园林这种高雅的艺术就开始流行了”
萨尔贡曾是以拦王的园丁和厨子,随着他当了王,曾经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露西对人盲目的追捧王者的行为不发表言论,又看着商人放在门口的大箱子。
“那些是什么”
“是南蛮那边特有的花”商人说道。“花卉极大极盛,当地人都管它叫大王花,我们不远千里将它运来,本是要拿来献给您的”
“本来。”她听出言下之意,单手拨着蔷薇叶子懒懒的看他。
“是的,出了点小意外”商人尴尬的说道,“它送到之后我们才发现大王花确实生的罕见好看,只是气味....却不怎么好闻”
“哦?”她让人们把箱子给她抬进来,让这个直径赶得上快赶上一个人的高度那么长的巨型花苞得见天日——箱子骤一开启,整个室内都充满无法言喻的气味。
商人的话着实是客气了。
这花的味道岂止不好闻,简直臭气熏天,在场众人无不捏住鼻子,唯有她的眼中生出兴味。
“这正是我需要的”她从塌上坐起来,重重的赏了商人许多金银,情绪变化之快叫人瞠目。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忠于欲望,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心”她绕着大王花走了两圈,又捏了捏它巨大的花托,“你说对吗”
她准备把这花送给雅威。
他不是说世上所有的花在他眼里都一样,没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吗?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怎么能一样呢?”
她亲手包装了花卉,然后以又一次贺祝乔迁的名义给神殿送去。
第151章 明灯
哈尼雅阁下又出去了。
约瑟目送那个焕发着光彩的金色背影蹑手蹑脚的消失在门后,抱着一块石板走进大殿。
殿阁经过几天的整理和修缮变得既整洁又明净,只是有限的陈设让它看起来有几分空旷,毋须逡巡,他的目光就落到了自己想要找的身上。
雅威阁下靠坐半开的窗户前,双眸微阖,阳光洒在他前面的窗格上,看起来十分温暖。
无疑,哈尼雅阁下是趁着雅威阁下休憩的时候出去的,他似乎有什么小秘密并不想让雅威阁下知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小秘密,但是约瑟还是不能理解。
外面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好的呢?
他就不觉得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虽然他的见识还很浅薄,只有十六岁,是奴隶出身——生活在这座城里的年轻人基本都是外地迁来的,像他这样的奴隶或者战俘,本身没有自由民的权力。
他一直笃信一个人的坏运气是有限的,所以在遭遇更坏的结果前他被神殿收留了,从那以后他就把这里当家,所有人都走了他也一直留在这里。
这座美丽富饶的城里没有流浪汉,约瑟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流浪汉,尽管没有经济来源的他靠吃野菜果腹,他不想舔权贵们脚下的盘子,也不想裸/露着到高台上扭动肢体。
但是他没有挨过饿,也不用仰人鼻息,偌大一个神殿由他一个人打理,还挺忙碌,每天这走走那探探,偶尔和夜半来这里长啸的野犬对峙——这些畜生比人更懂得团结,知道什么叫势单力薄,赶走它们可不容易。
一个人的坏运气总是有限的,他深信不疑,神殿想来也是这样。
这个荒郊的败落庙宇在很多人眼里像坟地,而他就是坟地上守夜的幽灵,两个眼睛能在黑夜里发出绿光的那种。
约瑟见过它的繁华,未竣工前它就被人殷切的期待着,又目睹它像一道闪电急速夭折,那个时候还是没有竣工。
他们一直在一起,在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一人时光后,神殿突如其来的迎来了它的第一波客人。
奇特的客人们,擅长反客为主,自在的像是这里原本的主人。
这个形容很古怪,却是和野犬斗智斗勇锻炼出惊人直觉的约瑟见到雅威的第一感觉。
要知道他在这里待了那么久都没敢生出这种念头!不过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还很喜欢和雅威呆在一起。
‘在雅威阁下的身边总能感觉到莫名的安心和安全’
约瑟点着脚悄悄的走到桌子边,大殿里现在只有两张桌子,一张是哈尼雅阁下的,上面摆满了各种漂亮的木片。
哈尼雅阁下像所有祭司一样会做日课,那些小木片就是他研读的经典,雅威阁下则像引导小祭司的大祭司,哈尼雅阁下有什么不懂得总会去问他,后来边上又支了第二张,这一张是约瑟的。
‘简直像梦一样’,他不出声的想,因为前几天他还不得不跟头野兽似的,现在却专心的做起了文明人,饥饿,寒冷,紧绷的情绪一一远去,生活的重心变成了读经。
没有去碰那些漂亮的小木片,免得粗糙的手把它们弄坏,他将从废弃很久的仓库里倒腾出来的石板放在桌上——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石板到底是石板,免不了发出声音。
咚得一声,像小石子落入古潭,他快速看了边上一眼。
雅威阁下依旧闭着眼睛,他松了口气,挪着半边屁股小心翼翼的坐在石板前。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这里的光线不是很好,深色的石板有些年纪了,上面留刻的印迹很浅,他不得不贴近了去看上头写了什么。
【......专心用智慧寻求,以查究天下所做的一切事...】上面的每个字他都能认出来,组合在一起简直不知所云!幸而石板上有前人留下的注释,只是字比本记更小,他几乎是鼻子贴在那上面才能一个一个的辨认出上头的文字。
这项工作让他投入,很快就没了杂念,只见某位祭司在石板注释道:日自东升,又从西落,一天过去,一天又来,江从海出,河往海流,一代过去,一代又来,人事不能道尽,普天之下亦无新事,岂不叫万事令我等厌烦......
约瑟脸上出现细密的汗,他挠了挠后脑勺望着这块石板发呆。
“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却是雅威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念出了石板上面的文字。
“弯曲的,不能变直,缺少的,不能足数”
“我吵醒您了吗”约瑟慌忙站起来不好意思的问。
神让他坐下,眼中含笑:“可有不解的”んttps://
约瑟又是激动又是克制的摇了摇头,摇了一半想起什么又乖乖的点头:“我只是突然想到前任祭司曾同我说的话,他说,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你的悟性很好”神赞道。
第一次被夸奖约瑟有些脸红,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喜欢胡思乱想,不过那时无人能解他的疑,这下不免向雅威请教。
“可是我不能理解,如果人这一生都是虚空,我们所历的劳碌,一切的苦难是为了什么呢?”
“你认为苦难源于什么”神问他。
约瑟思索了一下,答道:“是智慧”
“亚当夏娃吃了智慧果才是知晓苦难的开端”
“人常言禁果是万恶的根源”神温言看他,“你道‘知晓苦难’才是苦难的开端,何以见得呢”
祂的眼神充满了鼓励,人渐渐的就不忐忑了。
“苦难本就存在,它随处可见”约瑟说道,比着指头举例,“譬如我每天都会四处清扫灰尘,防止蜘蛛在角落结网,细想蜘蛛吐丝不易好不容易成了网却被我扫掉,这是它的苦难吧?再还有那些占地盘的野狗,它们无栖身之所也是苦难吧......苦难就是苦难,不能因为它们不会说话就无视掉”
他看事情的角度很是清奇,于是神就问他:“既知如此你岂无愧意?”
明知蜘蛛辛苦,野犬流离也坚持不懈的行清扫驱赶之事。
“自然,不让神殿蒙尘是我的职责!”约瑟理很直气很壮的说道,“虽然它们的苦难因我而起,可是它们不如我知道苦难,不知道苦难也就不会因为苦难而苦难”
“所以我说‘知道’才是苦难的开始”
神因他的话失笑,渐渐又平复了嘴角,与人而言,和蛛网灰尘为伍是苦难,同野狗争抢地盘也是苦难,约瑟不言自身之苦,实则也知自己身处苦难,神为他的通透喜又为那些一直看不透的忧,祂看着窗外:“又如何不是呢”
“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就加增忧伤,从来如此”
从那个方向能看到哈尼雅阁下的离去。
‘雅威阁下并未真正休憩,恐怕将哈尼雅阁下的动静都看在眼里’意识到这一点,约瑟抿了抿唇,感觉自己介入了一场小祭司和大祭司之间的分歧,他用余光扫了边上的桌子一眼。
那上面堆了很多义人故事,都是哈尼雅阁下这几天找来的。
他们的分歧是什么约瑟不清楚,也认为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过问,不过那些骗七岁小孩的故事他也看过几篇,他想起其中一个义人除恶扶奸的故事,他带入的倒不是那位义人,而是在故事开始之前什么也没做却被恶霸无故欺凌的良民。
“雅威阁下”他唤道,“听闻好人时常不长命,因为容易惹祸上身,比较起来坏人反倒总能称心如意”
“这是为什么,好人不该比坏人得到更多的公义和优待吗”
神为他在石板上圈出了这样一句话:【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