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从前的天使很乐意陪着自己,现在他却认为在他身边休息是惩罚。
“你自去吧,去看看这场婚礼”神说道,雏鸟总有一天要离开长大的巢穴,造物主更不会因为舍不得而折断鸟儿的羽翼。
“可以吗?”
“去吧,结束后,我们就该回天堂了。”
回了天堂,大概就不会再下来了。
第136章 蛇影
“您是……”亚伯兰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穿着光滑缎面裁制的深色礼服,还滚着金边,银制的袖扣精致又体面。
看起来就像地中海对岸游方人。
“河东的河东,卜西人的王向您致敬”这位年轻的王说道。
亚伯兰未涉足约旦河东岸,不过他还是立刻让让仆从收拾出新的餐具,请这位并未收到邀请的王坐到身边——近来这样的客人有许多,他并未起疑。
“您客气了”亚伯兰又为他倒了一杯蛋奶酒,说道,“请恕我见识少浅,还不曾听过您说那个地方”
“这个粗笨的世界,为人所知的又有多少呢?”卜西王看着新换上来的餐具愉悦的笑了一声。
“粗笨?”亚伯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从未听过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世界。
“难道不是吗”卜西王闲散的同他说道:“狂风,暴雨,地震,海啸,炽热,寒冷......我攀爬过世界的最高峰,也去过世界的最低谷,它们对人可不友好,像没有理智的兽,狂暴的发泄自己的精力”
“听起来您去过很多地方,可是您看起来还很年轻”亚伯兰说道,“少有年轻人愿意向您学习,不过您是为了什么这样热衷旅行”
“我已经不年轻了”卜西王说道“我一直在寻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我找了很多人,听了很多事,最终来到了这里,确认您就是我要找的人”
“您找我是要做什么呢”
“邀请您同我一起步入永生”
卜西王轻飘飘的话如雷,轰得亚伯兰神魂俱震,但是说话者犹未觉,他继续说道:“我已经忘了自己有多少岁了,外表却仍旧同少年一般,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是因为它。”卜西王悠然一叹,他的手上赫然多出了一个瓶子,血红色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像葡萄发酵出的酒。
“您想要它吗?”冰冷的呼吸洒在人的耳畔,与之相比,那说出的话却显得微不可闻。
【该隐的血】
“我可以与您分享,为您这样的好人”他绝非违心奉承,整个希伯仑有困难都会找亚伯兰,因为他会在能力范围内无条件的帮助对方,并不求回报——为了传颂**。
多么善良的人啊,卜西王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不过显在人的眼里却十分真诚。
“只有您才有资格长长久久的活着”卜西王的话全然是针对这个物欲逐渐淡薄的男人展开的,如果他的内心还有什么其他欲望的话。
亚伯兰怔怔的看着卜西王和他手中的东西,时间对人的残忍体现在方方面面,最直接的就是逐渐老去的容颜,和日渐不足的精力。
透明的容器里面色泽妖异的液体拥有神奇的功效,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没有说谎,
永生,青春。
他轻易的被这两个词牢牢的抓取了吸引力,但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能接受它”
“为何”卜西王暗红色的瞳孔微微一闪,他看着自己手里的血液,像是有些疑惑。
这是世上第一个堕落者的血液,它对人有着天然而致命的诱惑,哪怕是死人都对它垂涎若渴。
“它会让你获得永生的力量,你可以重归年轻,获得众人的追捧和赞扬,你将成为名符其实的万国之王”
“以耶和华**,我已然知足”亚伯兰敬谢不敏,他虽然对瓶子里能让人变年轻的东西好奇,可是到底经历过命运的折磨,现在他对轻易得来的好物充满了警惕,除非那永生和青春是神亲手给予他的。
“难道你甘愿以垂垂的老态度过剩下不多的年岁吗?”卜西王看着他。
“若我当得永生,吾主自会赐予我”
“……”
人原来还有着动摇,随着交流的持续,却连那一丝犹豫也没了,这反倒像他那一番话帮助人坚定了信仰,这让化名卜西的别西卜到底有些不甘心。
“或许吧,可是你不觉得你对造物主存在误解吗”
亚伯兰对上帝的赞美和信赖有目共睹,但对于那位到底当不当的起这样的信仰地狱一直存在争议。尤其在陛下接管地狱后,上帝在地狱的存在感持续下降,别西卜当天使的时候不曾有过这样的信仰,当了地狱宰相就更无法理解了。
这样相信创世神的人脑海里都在想什么呢?
“你是否对祂太过赞美了”
“怎么会!”亚伯兰惊讶的看着他,“祂赐予我们生命,我们所拥有的的一切都归于祂,当是再多的赞美也无法形容完全才是”
“真的是如此吗?”
“什么意思”
“你只是因为他的强大惧怕祂,又因这惧怕而敬畏祂”卜西王支手看天,神情十分散漫,“被这样惧怕和敬畏的心左右,又如何能分辨得出什么是实,什么是虚”
“细细想来,这自然里比人强大的太多了,若依此,岂不是该事事惧怕,时时敬畏”他若有所思的说着,忽发笑语“如此一天下来,光为这惧怕人就要忙坏了”
“这是两回事”
“哪里不一样”卜西王闻言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难道不只因为祂生的比你强大,你便盲从吗”
“祂既为全能,又待我如此宽容,为何我不能安心跟随祂的指点,听从祂的吩咐”亚伯兰见他这样离经叛道,便有些不悦,“若他有什么不对,那便是不该造了万物,以至让你来到这个世上”
“谁又是凭自己的意愿来到这个世上的呢?”卜西王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我见过这个世界最糟糕的模样,也领略过世人口中称之为美的景色”
“那又如何呢?也不过如此,多样的表象下的本质不过是光暗的变化,白天过去是黑夜,黑夜辗转到黎明,光与暗,黑与白——亘古抗衡,真要说个先后长短,暗才是万物原质,世上本是有了暗才有了光”卜西王像神殿里的先知,说着普通人不涉猎的话题,他低沉的嗓音娓娓动人,然而说出的话却十分刺耳。
“如此,又有什么伟大的呢?”卜西王看着因他的话而缄默的亚伯兰,又接着说道:“再要以造物者为父,类比天下儿女长于父母身侧,又何曾事事以父母意志为先,就连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亚伯兰最为世人乐道的就是他违背父母意愿远离故土流落迦南的事迹,纵使有创世神为其遮掩,也不难察觉他的叛逆。
“不要拒绝它,如果只是惧怕他的意志,那是愚蠢至极”他再一次拿出那瓶血液放到亚伯兰的手边蛊惑道,“为何堕落时有?若祂真是正确的,一切又怎会发生呢”
“人应当有自己的主见,饮下它,你先祖的伟业就在生命的新道路上等你!”
亚伯兰如同被烫到手一般挥开了那瓶血:“该隐不是我的先祖,这是不祥之物”
他瞪着眼前之人,心中怀疑其身份,他准备唤家丁过来好将这异端绑到神的祭坛前发落。
“那真是可惜。”卜西王又岂不会看不出亚伯兰的心思?他微一挥手,人的眼神就恍惚了,他冷冷的看着,看着这个被天神眷顾的男人按着发昏的头颅呻/吟。
“亚伯兰,我回来了”和其余四王喝完酒回来的比拉王向着这边走来,他发现看着亚伯兰的身边坐着一位陌生的来客。
“这是哪位?”他欣喜的问道道。
亚伯兰俨然忘记了适才的对话,他努力睁大眼,向比拉王介绍。
“哦....他是我的朋友,卜西王”
“你好,卜西王”比拉王着迷的看着这位俊美清贵的年轻人,“我是所多玛的王比拉”
......
杯盏的碰撞开始取代沸腾的人声成为这场宴会的主调,人们沉浸在宴饮的饱足和喜悦里,卜西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切了一块肉。
“破坏,罪孽,这个世界合该是走向毁灭的”他在黑夜里吟诵,然后学着人的样子直接伸手拿取食物,被火烤得油滋滋的羊排筋肉分明,芝麻的清香鼓动了暴食的胃,他轻轻一笑,为着耳边的纵情声色。
“但是每每看着它们,又或许没有那么无可救药。”
——
“撒莱...撒莱...你在听我说话吗?”
女人的声音唤回了撒莱的注意力,她看向叫自己的人,是幔利的夫人。
“啊,是的,您请说”
“我和你说了好一会儿了,我问你和祭司王是怎么认识的,他为何独独来这里为你赐福”幔利的妻子问道,周围的夫人太太们也纷纷好奇的着看向撒莱。
她们所在这一角原不起眼,至少在祭司王到来之前并不惹人注意,即便这场宴会的女主人就坐在这里。
上了年纪的太太们既跳不动舞,也挪不动脚,无所事事在一起不过聊些家常,生活琐事堆积的怨气浮在头顶,让她们看起来就像一堆失去了颜色的花。
撒莱在其中有些格格不入,她的颜色胜过在场所有夫人的总和,但并无一人妒忌她的美丽。
“一大把年纪了和妾室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未免不庄重,也不太把你放在眼里了...”亚伯兰与夏甲当众调情的举动被众人看在眼里,女人天性里的柔软叫她们发自内心的同情身为主母的撒莱的境遇。
是以她们非但不妒忌,反而亲切的把她纳入自己的圈子,不吝用最犀利的言辞指责男人的多情,但除此之外,人性的另一面也让她们在心底暗自唏嘘。
一个女人要是挽留不了丈夫的心,生的再美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鲜妍明媚的撒莱在她们的眼里已经显得和她们一样黯淡了。直到离席的麦基洗德来到了这里,祭司王众星捧月一般走到撒莱的身前,并亲口用至高神的名义为她赐福。
众夫人都惊了,谁都没想到祭司王竟屈尊来到女人堆里,撒莱也没想到。
她顿时又变得闪闪发亮起来。不过撒莱自己并没有在意周围的变化,祭司王的赐福虽然让她有些意外,不过也仅止于此,今夜本来是她计划给予丈夫重击的机会,但现在她却无心经营。
她总是不自觉的偏着头,往一个方向出神的望着。
这不,幔利的妻子同她说话,她一边听着,眼神又不由自主的往那个方向飘去。
“看不出来,你也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幔利的妻子顺着撒莱的视线看到那位新来的年轻人,她不免露出了调侃的微笑,
“什么”撒莱茫然的看着她,幔利妻于是笑道:“你不是都看呆了?”
“我看他是长得十分俊秀,难怪连你也看得目不转睛......不过我以为你会和她们一样,更喜欢祭司王那样温厚稳重的男人”
“这是什么话”撒莱皱起眉,发现周围的女人真的都在讨论祭司王,其中一位还嬉笑起来。
“撒莱,我觉得祭司王喜爱你”她们拍手笑起来,“他看着你的眼睛仿佛在发光。”
“别胡说”撒莱生气道,“祭司王早已向世人发愿,他侍奉吾主终身不娶,尔等怎可亵渎他神圣的信仰”
见撒莱发怒,众妇人只得赔礼道歉,之后也没人再与她玩笑,周围的人渐渐也散到别处去了,只有幔利妻依旧坐在撒莱身边听她说话。
“你怎么了”她察觉到撒莱的心绪有些不安宁,关切的问她。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那位新来的迦南王”撒莱说道,她沉浸在傍晚的思绪中。
卜西王的路过让她免了跌倒的失态,然而女人的心中却升不出感激。
就连不小心被他抱到了腰.....按说人都喜好美丽的,撒莱也不例外,但是她却没有一点羞涩。
很难描述当时她内心的感受,那个漂亮的男人给她的感觉却是冰冷的,那种异物感.....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只甲虫碰触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当时戴着手套,想到手套,撒莱又想起他当着自己的面摘下手套漫不经心的丢到一边。
眼神是无法骗人的,那种仿佛刚碰到了什么污秽的眼神.....她当时便涨红了脸,身为吾珥第一美人的撒莱,她不敢说全天下的男人都应该喜欢她,但这么明显对她表示嫌弃的还是比较少的。
“河东的卜西王”她低声的念出他的名字,没注意幔利的妻子眼神忽然变得奇怪,她忍下那种被羞辱的不悦,淡淡的饮了一口水,尽管直觉有些异常,此前也没有听亚伯兰说起过这样一位王,但看他们那边气氛融洽,想来是她多虑了。
“你也发觉了吗”幔利的妻子忽然开口,迎着撒莱疑惑的目光,“那个秘密”
撒莱一头雾水,幔利的妻子指着坐着男人们的那几席说道。
“你看那上面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撒莱看了一眼,祭司王离去后酒宴正酣,男人们勾肩搭背喝酒玩笑十分热闹,她没有看出什么不对。
“他们出行一个侍妾都没有带。”
那又怎么了?
“河东那些王们大多数都有些问题”幔利妻子小声的说道,“听说他们只对男人感兴趣。”
“!”
撒莱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事情,她险些站起来,但很快发觉自己太激动了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又慢慢的坐下来,做贼一般压低了嗓音:“男人如何能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