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请。”李掌柜把纸笔放在桌子上。
柳应渠沾墨下意识就在纸上写了自己练得很熟稔的瘦金体,他沉下心思,眉眼认真。
突然隔间的门帘被掀开了,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放下了门帘,沈清梧一眼就看见柳应渠了,他瞧见柳应渠还未发现他,心里起了几分好奇和玩笑之意,对着掌柜摇摇头,悄悄的凑近。
纸上的字,笔迹瘦劲,柳应渠的运笔灵动轻快,自成风骨。
沈清梧瞪大了眼睛,他也是有见识的人,在大昭朝也没这么好看的字体,难不成是柳应渠自创的?他这么有才华吗?说实话他很怀疑。
沈清梧本来今天是想要教训柳应渠一顿的,他连小巷口的八个壮汉都准备好了,等柳应渠一经过就把他套麻袋打一顿出气。
听着柳应渠拿着他的钱给别的哥儿用,沈清梧简直要爆锤他一顿。
过了两天才得到消息,柳应渠在书院和人打赌作诗,结果输得一塌糊涂,气急攻心在路过水池时恍惚着掉下去了。
他凑近去辨认柳应渠纸上的字,好像是欠条?
柳应渠以前来拿钱从来不写欠条的,拿得很光明正大。这是心虚还是什么,沈清梧在内宅听过一些男人做的坏事,只想要个长得好看的人,人品至少不要对他太差。
正在写字的柳应渠看见了一点白皙的腕子,他避开了眼睛,没办法不在意。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漂亮男人在一直盯着他瞧。
柳应渠有些惊悚,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看他,他怎么就不知道!他扭头去看掌柜,掌柜抬头望天,没给他一个眼神。
但钱还是要的。
柳应渠硬着头皮把欠条写完,正打算松口气。
“柳郎,你来了。”沈清梧笑着说,他满脸都是胶原蛋白看上去很是青春活泼,头发用了一只玉冠束好,隐隐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沉木香,乌黑的眸子含着笑意,眼眸下面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很雅致很勾人。
柳应渠受到了惊吓,手中的笔染黑了欠条。
这个调子跟叫情郎一个调子,柳应渠握着笔的手微微僵硬,心中波涛汹涌。谁会叫他柳郎!
这个年纪,这幅姿态,这不就是沈清梧吗?!
【沈清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柳应渠很好,但是最后还是要死在他的手上。沈家大院的血染红了地板,然后放了一把大火,把所有的罪孽都燃烧干净,全都化作了灰烬。曾经在清水县恍如神仙般的沈清梧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从此以后清水县再也没有一个鲜衣怒马,看花漫街的少年郎了。】
【京城的雨一直在下,柳应渠抱住自己的夫郎,为夫郎披上了披风,温柔软语,他早就忘记了曾经在清水县的一切,把曾经的夫郎视为耻辱,一个商户还妄想做他的正夫,他对沈清梧的感情全都是假的。在夫郎走后,柳应渠看见了自己的心腹,他明白他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
【任何阻挡他的人,就是他的敌人。】
“柳郎,你在想什么?”沈清梧坐在柳应渠的对面,拿着桌子上的欠条仔细的看了一遍。
“……没事。”柳应渠把心思拉回到了这边,掌柜的已经走出去了,隔间里只剩下他和沈清梧。
柳应渠又紧张起来。
原主他们这是已经开始眉目传情了不成?
他开始感到害怕,在书中沈清梧特别喜欢有学问的人,还占有欲特别强,喜欢独占。人还偏执,超爱记仇。
原主至少还是一个能喜欢上男人的人,他不喜欢男人啊。
就算是双儿在他眼里也是男人。
更何况沈清梧现在就是看中了他的脸,他就是沈清梧的将就,估计现在没什么感情。
而且沈清梧一定会让他考科举!
事实上正如柳应渠想的那样,柳应渠比起其他人就是矮子里面的高个子,家里又催得急,沈清梧也烦得很,他长得好看,看中的人也要好看。
柳应渠长得好看。
人好看但不能花心。
“我听说你和白芷有所来往。”沈清梧直接就问出来了,也不会拐弯抹角。
柳应渠脑海一片空白,后背发凉,他说:“我跟他有来往,但我已经有你了,只是和他说说话。”
“要是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跟他说话了。”柳应渠黑眸清澈。
“咳,我也没这么霸道。”沈清梧装了会儿:“你别听其他人乱说,我还是很温柔的,是一个好哥儿。”
嘶,要是他没看过原著,他还会这么认为,柳应渠无语凝噎。
“你跑得太急了,脸上还有汗水,擦擦吧。”柳应渠侧面转移话题,不想跟沈清梧讨论他到底是不是很温柔,这个问题太难了。
“啊。”沈清梧的脸红了,他拿出帕子慌忙地擦了擦汗水,抱怨的说:“还不是你,要不是你和白芷的流言蜚语,我也不用跑这么快!”
这也怪我?柳应渠感觉很冤枉,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他还是不要去刺激沈清梧了。
不,还是可以刺激刺激的,没准刺激刺激能更好呢,他可想分手了。
他突然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他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清梧,你看你也不信任我,要不我们就先分开吧,我家这么穷,我也怕连累你。”
沈清梧唰的一声就站起来:“你想和我分手!门都没有!你为什么想分手!你有其他人了!”
沈清梧快要气死了,他蹬蹬快步走到柳应渠身边。
柳应渠感受到了压迫力,他头皮发麻求生欲超强伸出一个小拇指勾住了沈清梧的手:“你别生气,我是被你气糊涂了。”
沈清梧:?
你不要欺负我读书读得少。
柳应渠解释一句:“你怎么能因为其他人的话就随便怀疑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有其他人了!”柳应渠很伤心。
沈清梧:?
这话怎么有点眼熟。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容易失去我的!”
沈清梧:?不是,这不是他的错啊。这是他的错吗?沈清梧开始怀疑了,他不该怀疑柳应渠。
“也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和其他人保持距离。”柳应渠认真的说,看上去特别正直。
沈清梧很吃柳应渠的小花招,被他勾住手,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柳郎,我会对你多一点信任的。”
“谢谢沈公子。”这话听听也就算了,唉。
“还叫沈公子?”沈清梧手指灼热。
“……清梧。”柳应渠的灵机一动让他度过了危机,看见抓着他手玩着的沈清梧,柳应渠知道这条路任重道远。
男人和男人玩手手什么的,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先写个欠条。”柳应渠还是很有欠债自觉的。
沈清梧轻笑一声,懒懒的掀开眼眸:“自家的产业,写什么写,都是从我的账户里扣。”
柳应渠:!!!
他想起一句很应景的话。好大一碗软饭!
他想大声说我可以!迟疑一秒就是对银子的不尊重。
“这样是不对的。”柳应渠艰难的说:“你的钱是你的,清梧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的。”
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怎么能要其他人的银子,这太可耻了,大好男人应该凭借自己的双手努力。
沈清梧心中一动,他去瞧他的情郎,第一次正眼看了柳应渠,觉得柳应渠今天有点顺眼,以前怎么没发现,看这脸蛋惨白惨白的。
气急攻心落水,还是有点冷。柳应渠这张脸真好看!这张脸他还能看两个月。
“你也不是别人。”
第3章 舅舅
就他这个凤凰男,还不是别人。长点心吧。
柳应渠心里疼。
“我存钱,存十两银子。”
“好咧,您拿好票据。”
钱庄的隔音不太好,外面来来往往的对话声还有敲算盘的清脆声,扰人耳朵。柳应渠本身也坐不住,他一看沈清梧就有些头秃,听见“票据”就想到“欠条”,存钱借钱都要有个依据才对。
他又拿起纸笔在沈清梧惊讶的目光下给沈清梧写欠条。
沈清梧很生气:“你干什么?”
他在意那点银子吗?他私房钱多着,他也知道柳应渠家里困难,贪点银子而已罢了,凑到他身边的人哪有不贪银子的,那才叫怪事。
柳应渠这样的做法让他惊奇又觉得恼怒。
柳应渠认为他会跟他计较这银子不成。
柳应渠写完欠条塞进沈清梧手里,手指交错间,有一股灼热的触感:“你瞧瞧写对没,以后从我赚的银子里扣。”
“你都还没赚银子。”沈清梧一听这话气焰有点降低,没想到柳应渠还想着和他以后的事,他可从没想过。
首先柳应渠在他爹那就过不去,再加上柳应渠太花心了。
他还没想好和柳应渠该不该长久。
“以后有银子第一时间给你。”柳应渠怕沈清梧不信,很认真的说。
沈清梧一听这话矜持道:“也不用这样。”
谈到以后的事,这就代表柳应渠还很看好他的,他也没别人说得那么差,还把银子第一时间交给他,以后柳应渠当官了,那就是交俸禄了呀,多好。
柳应渠不知道以后为自己埋下一个多大的坑,这个坑底他可能永远也爬不起来。
柳应渠走出钱庄,外面还是热闹,不少小贩吆喝着,人间烟火气重。大昭朝立国百年,上一任皇帝才离世,新上任的昭烈帝维持着原状,现在还是太平盛世,连将军都解甲归田当了一个富家翁。
谁也不曾想过这偌大的大昭朝在之后会迎来最大的灾难,南方的诸王造反,外敌入侵,大旱后出现鼠疫,十室九空,哀鸿遍野,所有的大昭人都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而庙堂之上的官员还是尸位素餐。
“柳郎,我们去味仙居用饭,我在那边订了位置。”沈清梧凤眸上挑,面如冠玉,笑着去问柳应渠。
“味仙居又出了几样新菜,你会喜欢的。”
谈什么喜不喜欢,能有肉吃他就喜欢,他也不挑,就是吃得心惊胆战的,他不想和沈清梧绑在一起,要是不顺沈清梧的话,沈清梧非要给他点教训。
他得想个法子,找个借口脱身。
“吃完了,我要去买纸笔。”柳应渠道。
“我让人送来,免得你去跑一趟。”沈清梧不在意的说,漫不经心的捻着腰间的墨绿玉佩,腰身纤细,勾勒出风流的身姿。
“你事事都要为我打算,会累着你。”柳应渠轻轻一笑:“我自己去就好了。”
沈清梧又瞧了一眼柳应渠,心里大有很以前不一样的感觉,以往他是拿银子打发柳应渠,现下却很愿意和柳应渠多说几句话。
他们都说柳应渠会说话,但以前那话听着很假,现在还不错,沈清梧勾唇笑道:“那我陪你去。”
柳应渠:“……”
会谢。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味仙居就听见了大堂上的哄笑声:“沈家算什么?就是一个商户,沈忧做了京官就牛气了,现在沈忧得罪了相国,早就下了炼狱,进了炼狱的人那还能出来吗?沈家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他们的地盘该缩缩了,仗着沈忧的势就坐大,现在可是让人笑话了。”
“特别是沈清梧,一个小哥儿还那么凶,整日疯疯癫癫,谁会娶他?只有那一副皮囊不错,给我做妾倒是很配。”一个锦衣公子哥笑得前仆后仰,肩膀一抖一抖的。
“做什么妾,卖进勾栏里。”
“那不脏了么。”
沈清梧站在门口冷冷一笑,掀起眼皮,如玉瓷般的手摩挲着玉佩,他走进了味仙居,他道:“这世上总有些人不知所谓。”
柳应渠也跟着走进去,一看大堂中的一桌,看身上的料子也是富家子弟,估计也是过过嘴瘾,没想到正撞到了枪口上。
听沈清梧那话是要闹大给他们一个教训。
没准又要败坏沈清梧的名声了,虽然沈清梧本身也没多大的好名声。
沈清梧虽是一个哥儿,但喜欢拳脚功夫,沈父也纵得他,在江湖上找了极有名气的武林高手来教导他,搞不好怕见血。
那桌子人一个锦衣公子见着沈清梧大气不敢喘,一瞧后面的柳应渠眼睛一闪,响亮亮道:“柳公子好久不见,你的病好了?”
整个大堂的气氛一滞,沈清梧也停下脚步,眼中还含着笑意,眼底却是冷的他自然是心里升了异样。
说他坏话的人和情郎认识,沈清梧指尖动了动。
柳应渠见那锦衣公子挤眉弄眼的不像是个好物,他心里发苦,面上带着疑惑,黑色的眸子温润,疑声道:“我们认识?”
锦衣公子叶云心下一哽,这狗东西竟然翻脸不认人,枉他还把他当做兄弟一般,他笑着走上前:“我们以前还喝过酒,玩过叶子牌。”还一起说过沈清梧的坏话。
柳应渠:“……”
怎么看不懂眼色,别来沾边。这该死的狐朋狗友。
“我今天就是来找你麻烦的,管不上你和他是不是认识。”沈清梧微微不耐烦,声音上扬了一个度:“你说我舅舅下了炼狱出不来了?还要我给你做……”
沈清梧话还未落下,柳应渠扯住了他的袖子:“别说。”
沈清梧神色微动。
“……不是我说的,我是听别人说的。”叶云磕磕巴巴的狡辩,死鸭子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