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暗,但不是完全的黑暗,总有些微光亮从窗帘里透入。温时像是一块很美的玉石,盈着润泽的水光。
他看不到这样的自己,但面对陆惊蛰时也很艰难:“怎么了?”
陆惊蛰坐在地毯上,旁边是一张矮桌,他伸手拉了温时一下,温时便很顺从地靠了过去,被放到了那张木质矮桌上。
桌面的质地很柔和,不是金属,也感觉不到冷。
陆惊蛰的手臂横在温时的腰间,没有碰别的地方,不是太逾矩的举动,似乎只是单纯的疑惑:“温时,怎么不穿衣服。”
温时没有回答,内心更加后悔。
一个才洗了澡,走到Alpha面前的Omega,似乎除了引诱以外,没有别的理由。
但陆惊蛰知道温时不是。
因为温时有点笨,还很天真。
陆惊蛰这次问得更诚挚一些,像是想要得到回答:“不冷吗?”
温时的手搭在陆惊蛰的肩膀上,他们之间离得不算远,但也没有很近,他说:“还好,房间里不冷。”
又很小声说:“你要做什么?”
陆惊蛰抬起手,扣住了温时的下巴。他垂着眼,在黑暗中凝视了温时几秒钟,没有什么犹豫地吻了下去。
温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没有什么接吻的经验,和前夫的恋爱游戏结束于十八岁。比起接吻,别的方式更能解决一个Alpha的欲望,所以在那之后,也很少再与前夫拥吻。
陆惊蛰看起来是很有礼貌,很会尊重别人意见的Alpha,接吻的时候却很强硬,他没废太多力气,撬开了温时紧闭的嘴唇,唇齿相交,温时过分紧张,惊慌失措之下,牙齿磕破了陆惊蛰的嘴唇。
他尝到了很淡的血腥气,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但对方也没有停。
一个很深的、漫长的湿吻。
潮湿的水汽将陆惊蛰的衣服也浸湿了。
接吻的时候,温时无法想太多,但是能感觉到对方的欲望。
过了一会儿,就在温时不合时宜地思考,是否要恳求陆惊蛰不要在桌子上继续时,陆惊蛰突然停了下来。
重新掌握自己身体后,温时的第一反应是道歉。
他说:“对不起,不小心磕破了你的……”
说到这里时,温时又觉得自己好像在说傻话,为什么要这样,难以继续下去。
陆惊蛰沉默地听着,又过了一分钟,才平静地说:“我去洗澡。”
温时呆了一下,他不再为之前的事纠结了,理所当然地将这句话理解为某种信号,缓慢地“哦”了一声。
陆惊蛰进入浴室后,温时用毛巾擦干了身体。他拿了睡衣,但没有穿,在床头柜翻了翻,找出计生用品,使用了其中的某一个。
在等待陆惊蛰的十几分钟里,温时想了很多,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吻自己。
陆惊蛰表现得不算轻佻,但也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好像是对一个可怜的玩偶产生兴趣,所以会继续探索下去。
温时无法看透陆惊蛰,他也没有觉得自己可怜,人的一生,他的一生,就是这样的。
还是算了。温时不想思考没有结果的答案。
陆惊蛰从浴室里出来,走到床边。
温时很自然地靠过去,想为他解开腰带。
陆惊蛰按住了温时的手。
他的手掌比温时的大一些,似乎能将温时的手完全握于掌心。
不知道为什么,陆惊蛰才洗过澡,体温怎么会这么低,低到让温时感觉到冰。
陆惊蛰语气平淡:“不是说好不做的吗?”
温时仰头看着陆惊蛰,有点失神。
他很习惯得不到回应,也很习惯别人的出尔反尔,也不觉得陆惊蛰对自己负有责任,即使是几天前陆惊蛰说的话,他也没有当做承诺。
陆惊蛰愿意约束自己,遵守承诺,是在温时的人生中很少发生的,反而让温时很不能适应。
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会做到。
温时本能地想要寻找借口——更正义的、更能说得过去的那种,而不是以为陆惊蛰想要做什么这样难以言书的理由。
不过他谎话说得不怎么样,磕磕绊绊道:“你……工作这么忙,如果失眠,不会累吗?”
陆惊蛰没有用语言再次表达拒绝,他很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拿温时没办法,然后伸出手,拂开贴在温时脸颊边的湿发,不动声色地说:“头发这么湿,我帮你擦吧。”
温时的头发没干,擦的时候也没用心,他不想用吹风机,太吵了,陆惊蛰在的时候,他不想发出太大动静。
陆惊蛰拿了一条干毛巾,温时很听话地坐在床边,但两人都没有这样的经历。一个从未替别人进行这样的服务,另一个也从未接受过这样的好意,所以配合起来略显得困难。但幸好温时的身体很柔软,陆惊蛰没什么顾忌地摆弄了几下,姿势便很合适了。
擦头发的时候,温时以为自己会很紧张,实际上神游天外,心不在焉地想了不着边际的事。
陆惊蛰替温时擦干了头发,拨开长发,在温时的后颈处咬了一下,没怎么用力,没有破皮,连临时标记都不是。
温时还未反应过来,陆惊蛰又松开了他。
这一天,他们睡得都很早。临睡之前,温时伸手碰了一下陆惊蛰的头发,黑色的,很硬的质地,和自己的是完全不同的触感。
虽然今天有颇多意外,温时丢脸两次,后悔数回,尴尬时刻不计其数。
但好像还是很美好的一天。
拥有一些,一些存入温时人生记忆中的,很宁静的片段。
第28章
那天晚上,温时睡得很好,没有做梦。
他在没有很颠簸的不平稳中醒来,没太清醒,看到的是逐渐远离的、建在山顶的房子,一时没有辨认出来是这几天来的住所。
意识到这件事以后,温时才知道自己被人抱着,他的下巴搭在这个人的肩膀上,一低头就能看到他有力的后背。
陆惊蛰说:“你醒了。”
温时的呼吸变了,他能感觉到。
猝不及防下,温时听到陆惊蛰的声音,不自觉将手搂得更紧。因为陆惊蛰不是打横抱着他的,而是像小孩子那样将他整个人抱起,看起来有点好笑。幸好陆惊蛰的身量足够高大,抱着高挑的温时也不显得局促。但温时难免会有些害怕,他从没被人这么抱过,作为一个真正的小朋友的时候也没有。
也许是大脑还未完全清醒,温时不假思索地问:“为什么这样……”
话问出口的时候,温时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成年人之间一般不会是这样的拥抱方式。但如果是陆惊蛰愿意遵守承诺,和自己之间简单的、没有言明的承诺,那么就可以解释了。
横抱的话,他们会看到彼此的脸。
温时的念头就像是暗下的灯,通电的速度太快了,遵循着自我逻辑,完成只在一瞬间,来不及后悔。他看到了亮起的那一盏,又觉得按错了开关。
是他想的太多了。
陆惊蛰不疾不徐地继续往前走:“温时,我不能闭着眼抱你,可能会摔倒。太危险了。”
他的嗓音里带着点温和的笑意,解释那个可以算作莫名其妙的问题。
陆惊蛰说话做事总是很轻松,不像温时那么瞻前顾后,总是害怕做的不够好,事后反复后悔。他好像做什么都不会失败,所以有十足的自信心,那是温时没有的东西。
所以他还是会反思,觉得不问最好。
陆惊蛰微微侧过脸,幅度很小,硬质头发擦过温时的脸颊,他问:“温时,要不要看日出?”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多,温时隐约能感觉到陆惊蛰表象之下,真正的性格。
就像现在,陆惊蛰看起来很有礼貌,实则有些独断专行,他没和当事人商量,就这么抱着人出来,等温时从睡梦中醒来,才在时候问了一句。
但温时不是那类很固执的人,什么都可以,他说:“谢谢,我还没有看过。”
穿过围着温泉的后院,外面是观赏日出的绝佳景点。
陆惊蛰停了下来,他没有放开温时,就那么抱着坐在坐了下来,然后换了个方向,温时向前,他则背对着东方,没有表达出想看的意思。
温时就那么坐在陆惊蛰的腿上,他有点别扭,就那么左支右绌地维持着这个姿势,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问:“你不看吗?”
陆惊蛰平静地说:“我每年都来。因为睡不太好,看过很多次日出。”
那些美丽却很单调的事。
所以没必要缺这一次也没什么。
并不复杂的言外之意,即使是温时,都不会怀疑这次自己又开错了灯。
但对于温时而言,却大概率是唯一一次,他抬起头,很专注地看着。
天光骤泄,雾气消散,太阳即将从山下升起,云霞泛着朦胧的光泽。
在一片沉默的寂静中,陆惊蛰忽然说:“要拍照片吗?”
递过来的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温时的手机。
陆惊蛰肯定是不会拍的,他对于留影纪念没有什么兴趣,那些对一般人而言很难得的体验,他想什么时候体会都可以,没有人能阻止陆惊蛰想做的事。
但没忘记给温时拿。
温时接住了手机,手中沉甸甸的,于是拍了很多张以作纪念。
*
看完日出,陆惊蛰抱着温时重新回到房间,落地的一瞬间,温时感觉到一晃而过的失落。
他向后退了几步,很认真地说:“谢谢。”
陆惊蛰站在拉门前,“嗯”了一声。
房间里的温度很高,温时脱掉外套,才察觉到这是陆惊蛰的衣服,那件灰色的。
但是下一秒,温时来不及细想,又摸到大衣的衣摆被雪沾湿了,他诚恳地说:“对不起。”
陆惊蛰握住他的手,说:“没关系。”
温时想了想,还是想要挽回自己的过错:“我帮你烘干吧。”
他低着头,其实睡衣穿的也是陆惊蛰的,但昨晚做错了很多事,温时根本没来得及换。
衣服大了一号,根本不合贴,陆惊蛰看到温时脖颈与肩背的曲线,漫不经心地说:“是我的错。没有开灯,不知道是谁的,随手拿了一件。”
不可能不知道是谁的,陆惊蛰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错。
可能Alpha天生就有这样的占有欲,他们上了太多次床,在一起睡了很多天,温时浑身都浸透了属于陆惊蛰的味道,衣服上的信息素浓度太低了。
但拿衣服的时候,陆惊蛰没有想太多,出于本能,但不是出于欲望,他想要那么做,仅此而已。
陆惊蛰随口说的谎话,温时深信不疑,他根本不会怀疑这个人。
真好骗啊。
陆惊蛰的行程很忙,早起陪温时看完日出后,还需要按照往常的时间出门办事。
房间里只剩温时一个人。
他已经洗漱过了,吃完早餐后无事可做,便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相册,重温一个小时前拍下的照片。
拍日出的时候,由于姿势不太对,温时也不熟练,不小心将陆惊蛰的小半张侧脸也拍摄入镜。
陆惊蛰闭着眼,看起来平静而英俊,嘴唇上还有一道很细微的伤口,已经痊愈了,但痕迹没有消失。是昨晚接吻时,笨拙的温时不小心咬到的。
当时竟然没有发现,或许是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这样不符合承诺的照片,本来是应该删掉的,但温时犹豫很久,还是没能按下那个红色的删除键。
剩下的也没心情翻看了。
温时关掉手机,将脸埋在床上的另一张枕头里,有些许窒息,也闻到了很淡的信息素的气味。
是朝他伸出手,给予他不该有的期待的人。
第29章
在周岭停留几天后,陆惊蛰的工作结束,他们也该回西河了。
离开前的晚上,他们得先整理行李。
陆惊蛰没有生活助理,不仅和Omega和Alpha保持距离,就连没有信息素的Beta都离得很远,他似乎很注重隐私,在生活上从不让外人过多介入。
温时的东西很少,陆惊蛰的不多,两人各自收拾自己的,温时没有提出要帮忙。
在必要的治疗和为了舒缓患者的病痛行为外,温时并没有对陆惊蛰有多亲近,他很有分寸。
Alpha和Omega之间的很多事,都可以用信息素和荷尔蒙解释,所以温时也不会问那个晚上,陆惊蛰为什么要吻自己。
整理好的行李箱放在玄关两侧,卧室的灯重新熄灭了,温时洗了澡,走到了床边坐下。
陆惊蛰问:“你想坐哪一班飞机,早一点的,或是稍迟的那班。”
温时有点意外,似乎很少有人会给他选择的权利,他呆了一下,本能地说:“我都可以。”
陆惊蛰也没有非要问出个结果,因为温时已经作出了选择,他说:“我坐早班的,回去有个会要开。”
温时说:“好。”
其实除了每天必要的治疗时间,他们没有这么长时间待在一起过,什么也不做,好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但不是这样的。温时和陆惊蛰睡同一张床,做最亲密的事,但他们又离得很远。
陆惊蛰望着温时削瘦的背影,睡觉的时候,温时总是很安静,蜷缩成很小的一团,好像很怕会碰到床上的另一个人。
靠得近了,也能看到垂在他肩膀上的头发,陆惊蛰猜测温时真的从不出门,来到西河后都没有理过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