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邀请的三人均陆续到了侯府。
这还是侯府第一次有人来做客,江福作为初次上任的管家,提前带着府上下各处忙了好几日。
菜单都给洛初尘过目了好几轮。
洛初尘十分无奈,自己就请了三位友人,若不知情的旁人看了,还以为他们侯府要办什么几十人的乔迁大喜呢。
但也没太拦着自己新管家的热情,选了几样好吃的菜,叮嘱过楚玉准备自己下厨后,由着他们重新布置了一番会客的房屋和花园。
楚玉来得很早,还让自己的小厮带了好些食材,直接让小厮往厨房中搬。
他倒是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和洛初尘打了个招呼,就扎进厨房去了。听他隐约透露出来的意思,似乎有个什么大菜要他炖好些个时辰。
洛初尘只好随他去做,有些哭笑不得。
临近饭点,梁诀才来。
还是和季元洲一起进来的。
洛初尘听小厮禀报后,去到门口迎接时,便看见季元洲亦步亦趋地跟在梁诀身后。
神色里全无平时的自在和随意,反而显得有些贼兮兮的。
他迎上洛初尘的眼神,还赶紧往旁边瞥了瞥,做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洛初尘一挑眉,不知道季元洲这是闹哪一出。
转眼二人已到面前。
梁诀面色如常,道:“小尘。”
季元洲跟着小声道:“初尘……兄弟,好久不见。”
洛初尘看着季元洲这样好笑,也问了好之后,拉过季元洲的手臂,往前两步,小声道:“你干嘛呢?做贼心虚啊?”
季元洲被拉开时还有些慌乱,回头看了一眼梁诀,才小小声地问洛初尘:“你、你怎么不早说梁将军是你朋友。”
洛初尘:“咦,我忘记说了么?”
他挠了挠头,也跟着季元洲往后看了一眼。
身后梁诀错开几步跟在他们身后,正在看着周围的花草树木,似乎并未听他们说话。
季元洲紧张兮兮地道:“方才我一下马车,便看见梁将军站在你府门口……我吓一跳,也、也是我忘记同你说了,久仰梁将军大名,乍一下便见面,待会还要一同用饭,我有些紧张……”
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额尖也冒了些汗,看来确实是紧张。
洛初尘早知梁诀在京城内是极有名气的,却没想到自己新交的友人也是他的迷弟,一时不知如何处理,有些懵地道:“那我给你们引见一下?”
季元洲吞了一口唾液,“噢,引见,可以的,那、那就麻烦初尘兄了。”
洛初尘被他这么一说,感觉自己也被带得紧张了起来。
前面两个手拉着手凑在一起的脑袋分开,洛初尘回过头,这回与梁诀四目相对。
落进梁诀的眼眸里,洛初尘蓦地想起自己之前一直在纠结的事情。
他一下子嗓子干巴巴的,道:“诀哥……忘记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了,这是我在画学院认识的好友,名叫季元洲。”
季元洲的紧张十分外露,几近于结巴地道:“梁将军好,我、我是季元洲。”
“不必客气,”梁诀笑了笑,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比起初见楚玉时的模样好不知多少,礼貌地道,“小尘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他在画学院里辛苦你照拂了。”
季元洲道:“哪有、哪有,将军客气了……”
他猛地回过身,一脸悲伤,小声与洛初尘道:“我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很差劲。”
季元洲的面上几乎要具现化出两条面条宽的泪了。
洛初尘:……你是不是忘了梁诀便在我们身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笑容好像明显了许多、依旧在看着自己的梁诀。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心脏一直在跳得很快,处于一种很紧张的状态。
也许是被季元洲影响了吧……
洛初尘心虚地自我安慰。
季元洲在梁诀面前这样尴尬,他们三人一同到了会客厅,坐下来喝茶也喝得不尴不尬的。
季元洲一言不发,洛初尘试着找话题,他也回答得语无伦次,还总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偷看梁诀。
知道的说他崇拜梁将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背着什么命案,生怕梁诀把他捉拿归案呢。
还好马上就吃饭了。
楚玉做好饭回来找他们,还没进屋,便听见他兴高采烈的声音。
“初尘,我同你说,今日这炖菜我的发挥可谓是精彩绝伦!待会儿你们可得好好尝尝……?”
走进室内,楚玉敏锐地察觉到这微妙的尴尬气氛,声音渐弱。
他迷茫地看向了洛初尘:“你们……这是怎么了?”
洛初尘连忙摇了摇头,用看救命恩人一般的眼神看向楚玉,站起来,顺带去拉季元洲,道:“没事,没事,我们去用饭吧。”
路过梁诀时,冲他欲盖弥彰地笑了笑,道:“诀哥,一起。”
楚玉乐了,站在门口看他们走出来,道:“你们仨这在演戏呢,这么客气做什么?”
洛初尘简直是有苦不堪言,冲他挤出一个苦笑。
走去摆好饭菜的厅堂的路上,洛初尘找了个机会凑到楚玉身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楚玉哈哈大笑。
笑完后,楚玉悄悄地道:“初尘,我也不怕与你直说,刚开始得知你认识梁将军时,我应该和元洲兄的心情差不多呢……虽然现在也有些怵他。”
说着,楚玉缩了缩脖子。
洛初尘一脸不理解。
楚玉摇摇头,道:“不过梁将军在你面前确实是随和得紧,大概是发小的缘故吧。梁将军可是陪着当今圣上从皇子一路夺嫡走上来的,那段时间我知你一直在江南读书,因而不懂我们对梁将军的崇拜和畏惧的心理……”
洛初尘懵懵地看着楚玉。
梁诀也同他说过自己是如何从入伍当士兵一路做成现在的将军的。
不过在梁诀的口中,这些经历就云淡风轻得许多,加上是第一视角,并不会像楚玉和季元洲那样有旁观者上帝视角的滤镜。
所以他听楚玉这么讲,也没有什么代入感。
楚玉迎着洛初尘的眼神,沉默片刻,由衷地道:“不过,不论我们这些旁人如何说,都只不过是外人对他的议论和看法,你接触的才是最真实的梁将军吧。”
说得很有道理。
洛初尘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成日里在想什么。”
楚玉嘶了一声:“你这……酸不拉几的,好朋友之间,有什么误会直说解决不就好了吗?又不是男男女女的感情,敞开了说呗。”
洛初尘这么一听,好像也听有道理,认真的嗯了一声。
楚玉确实没有夸大其词,他的厨艺很是不错,用季元洲的话来说,比京城第一酒楼的菜肴口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玉被夸高兴了,在饭桌上聊得几乎是手舞足蹈的。
带得本就比较社牛的季元洲也恢复了正常的社交状态,两个人很快就熟了起来,和洛初尘一起聊天侃地。
并且他俩都建立了一种默契:谈到梁诀相关的时候默默绕开。
这回坐的是一个大八仙桌,梁诀和洛初尘中间隔了老远,因此也是各吃各的。
洛初尘在用饭吃好几次偷偷抬眼看梁诀。
梁诀的表现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似乎几天前的争吵并不存在,这几日避而不见和夜里偷偷来自己府上看自己也并不存在。
就像只是很平常地来友人家里吃一餐饭,席间听着不太熟的人叽叽喳喳,便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洛初尘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
他其实希望梁诀给自己多一些反应。比如对那次吵架的难过,比如对这几日疏远的惦念,比如无法融入楚玉他们聊天话题的局促……之类的。
现在的梁诀太淡然了。淡然得好像这一切都不太重要一样。
正想着这些,梁诀便抬眼看向他。
梁诀微愣,便笑了笑,抬箸指向桌上的一道牛肉,示意让他多吃一些。
饭后,楚玉拉着他们一起打马吊牌。
一直玩了一下午。楚玉府中派了下人,似乎他府中有事,先一步离开了。
楚玉回府了,马吊牌也打不下去,季元洲失了聊天的对象,在梁诀这尊大佛面前似乎也不敢如往常那样同洛初尘打趣,坐了一会儿,便也道别离开了,与洛初尘约好明日画学院见。
洛初尘将他们一一送出府,再回到自己的院落,便看见梁诀正站在小院的池塘边,看着不远处的水榭发呆。
洛初尘见状,想起前几天夜晚拂过的那阵风。
他突然来了底气,走上前去,故作恶狠狠地戳了戳梁诀的腰。
“我就说是你!那夜里之后为何不出现?我还喊了你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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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还有11章左右^^ 嘿嘿
第43章
梁诀被戳了一下,不为所动,回头看他,神色有些不常见的戏谑,道:“肯理我了?”
洛初尘语塞,道:“……我何时不肯理你了?”
梁诀哼笑一声,道:“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洛初尘被他这笑声招得升起几丝羞恼。
梁诀这样带着些戏谑的神色确实很罕见,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宛如之前凭空出现的别扭和疏离又已经凭空消失。
两人之间好像恢复了之前的距离。
被这样反问,洛初尘反而也不好意思再问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一下子哑口无言。
方才府中热闹的景象已经消失,院落里只剩下风吹树叶的静寂声响。
洛初尘听着身边梁诀几不可查的呼吸声,心中有些痒痒的。
要认真说来,他也不是一个比如要热闹氛围的人。有秦玉、季元洲这种一刻话题不断的友人一同嬉闹,他都能欣然接受。
而像在梁诀身边,即便很长时间不说话,也从不会觉得尴尬或是疏远,像是处在一种随心所欲的状态,他更觉得自在。
他觉得梁诀应当也是这样认为的。
洛初尘清了清嗓音,颇有些做作地咳嗽了一声。
察觉到梁诀看向他的位置,洛初尘很坦诚地问道:“先前用饭的时候,你都没怎么说话,会不会觉得我亲近新的友人而冷落了你呀?”
梁诀表情有些惊讶,道:“怎么会。”
“噢……”得到了否定的回答,洛初尘反而有些讪讪,碾了碾鞋底的小石子,还是按照自己的原计划接着说道:“总而言之,不管你几日前到底是发什么神经,我还是那个意思……我们就和好啦?”
梁诀十分平静地嗯了一声。
洛初尘点点头:“那我就把之前的事情忘掉咯。”
梁诀笑了笑,道:“我也忘了。”
洛初尘并不知道梁诀这几日,夜夜一人辗转榻上思考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终归是他在洛初尘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自己的内心蛊惑,逾矩后,反而生了多余的心思,把这段友情变得不愉快,让洛初尘不愉快。
洛初尘何其无辜?还把自己当好朋友。
而这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个对关系的定义了。
和秦玉、季元洲他们的关系并无二致,相比之下,他们还更能令洛初尘开心。
不像自己,偶尔还会惹洛初尘生气。
梁诀将内心主动地退回到友人的位置。
洛初尘被他这样含笑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地道:“你今晚有事么?你也好久没回侯府了,晚饭也在这儿用了吧,晚上睡我这屋,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
闻言,梁诀有些惊讶,然后说好。
洛初尘打的是彻夜长谈后便能和好如初的心思。
儿时,梁诀睡的地方是他的偏屋。但偶尔白天里听了一些奇诡故事后,晚上不敢入睡,便会留下梁诀与他缩在一张床上里,让梁诀给他讲故事听。
梁诀自小身体便如同一个大暖炉一样,洛初尘特别喜欢在梁诀呼吸平稳地“睡着”之后,偷偷把自己冰冷的手和脚伸进梁诀的被褥中去,贴着梁诀的手臂给自己暖暖。
他也不知道梁诀有没有发现过,因为一般到了第二日一大早,他就已经整个人跑进梁诀的被褥中去了。
梁诀起得会比他早很多,往往给他留一个暖烘烘的被窝。
小洛初尘赖一会儿床,洗漱完起来,便坐在屋檐下看梁诀在院落里练拳。
那段日子,虽然他身体不好,每日都要喝很多药,不能出门走动,但也过得很开心。
洛初尘决心要忆往昔。
晚间,他沐浴后,把自己裹进床铺靠内的被褥中,乖乖地等梁诀。
梁诀洗漱沐浴时间有些长,带着一身水汽进来,把屋内的烛火吹灭,只剩了一盏,然后躺在了靠外的床榻上。
距离洛初尘稍远。
洛初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反而是想起了小时候睡一张床的情景,心里有些激动,小小声地喊:“诀哥,你睡了吗?”
梁诀:“没有。”
洛初尘:“那我们聊聊天吧。”
梁诀:“要聊什么?”
洛初尘:“你还记得小时候么,我们也经常睡一张床,那时候你还会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
梁诀想起来,笑了笑,道:“记得。”
洛初尘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以前的事情。
梁诀时不时附和一声,对洛初尘说的儿时的事情做些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