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与京城距离不远,前朝修了一条直通的运河,赶上涨水期,两周时间就能抵达。
洛初尘上一次坐这客船还是四年前,身上只有二十几个生命值,身体羸弱得不行,不仅晕船,还险些大病了一场,之后整整半年都没停过药汤。
他对那时的难受劲儿心有余悸,在客房里宅了几日,后来还是耐不住无聊,试着出到甲板上来。
午后的阳光灿烂,水面亦是波光粼粼,晃得眼睛有些晕。洛初尘慢步走了一会,忍不住心虚地抓紧了小厮的衣袖。
稳住,稳住。
你现在可是有82个生命值的人。
这么想着,洛初尘又自信了一些,慢慢走到栏杆前望着运河两岸,渐渐地,也能适应这行船的颠簸。
小厮笑道:“少爷的身体在云州养了几年,是越来越好了。”
小厮名叫涉川,在洛初尘五六岁时就跟了他。侯府特意找身体好会说话的类型,又取了这个名字,寓意能陪伴洛初尘跋涉山川。
洛初尘却是笑不太出来,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值,心中格外悲凉,戚戚地看了涉川一眼。
傻孩子,如果这次回京你家少爷没找到气运之子,就活不过这个月了。
涉川被这一眼弄得一惊,“少爷,怎、怎么了?”
洛初尘摇摇头:“你不懂。”
随后继续戚戚然地看着运河两岸的山川。
涉川一向觉得自家少爷的心思神秘莫测,知趣地没有多问,陪他看了一会风景,才扶着公子回去。
一晃十余天过去,客船终于靠在了京城外的码头。
再次踩在陆地上的时候,洛初尘晃了晃,差点没腿软得摔倒在地,坚硬的木板都似乎没有了实感。
涉川忙去扶住洛初尘,“少爷慢些,刚下船都是这样的,慢慢走几步就好了。”
舅舅只派了管家来接,是以前在侯府的老人,看见洛初尘险些眼泪汪汪,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向他解释道:“楚大人早朝后被皇上留下来议事,一时之间赶不过来,少爷见谅。”
洛初尘摇摇手说无事,被涉川搀上了马车,一坐下便小脸煞白地闭起眼睛养神。
管家放完行李坐在对面,看着这神色,担忧地压低声音问涉川:“怎么少爷看起来身子骨还是不太好?不是说在云州都养得□□成好了吗?”
涉川也有些心疼,说道:“行船还是太劳累,刚开始都没什么事,谁知前几日少爷又开始咳嗽……我恐怕少爷是和水犯冲,去云州时坐船也去了大半条命。”
管家叹了口气,“以后再出门,还是行陆路更好一些,这次上面催得急,也是不得已。”
洛初尘:……
他看了一眼只剩46%的生命值刻度条,决心闭口不言。
码头距离京城有小半个时辰的车程,摇摇晃晃中,洛初尘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忽然发觉马车停下,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是到了么?”
“还没呢,正在城门处。”涉川正拉着马车帘子,管家在马车旁给官兵看令牌,半晌弯着腰上车,解释道:“如今京城人口出入管得比较严,进出都需要登记在册。”
洛初尘点点头,管家冲他笑着安抚道:“少爷可以再睡一会,马上就回府了。”
洛初尘在客船上成日的在睡,方才又眯了一会,困意已去了八九分,反而来了兴致,问管家道:“江伯,城门口的李记糕点铺子还开着门吗?”
“还开着呢,就是生意越发红火,栗子酥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得卖,”管家问,“少爷想买些糕点回府?”
洛初尘说是,管家便让马夫将马车停在糕点铺附近,准备下车去买。
洛初尘一拦:“我正好也下车去看看,透透气。”
管家有心劝,还是没拦住,只好与涉川一起跟在洛初尘身后往糕点铺走。
倒也没说错,已过午饭时候,糕点铺面前依旧围拢着不少人。洛初尘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没敢往里挤,就站在外围跟着人流慢慢往里靠。
靠着靠着,洛初尘突然发觉,似乎有人摸了一把自己的腰。
???
他猛地扭头,那手却也飞快地缩了回去。看了一圈四周,没发觉出什么异样。涉川和他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见他回头,疑惑地问:“少爷?”
洛初尘皱了皱眉,说:“没事。”
他转过身继续排队,过了一会,那只手又放在了他的腰上,甚至还绕过他的腰带,有愈发往下的趋势。
洛初尘装作忍耐的样子,等了几秒,突然转身伸手一把把人的手腕抓住,举了起来。
顺着手看过去,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被抓了也不怕,笑嘻嘻地望着他说:“怎么了小公子?光天白日,摸我的手作甚?”
是认定他不敢宣扬。
涉川看着不对挤了过来,连忙问:“少爷,怎么了这是?”
洛初尘磨了磨牙,扬声道:“这人想偷钱袋。”
周围等着买糕点的百姓纷纷看了过来,涉川一愣,立马拎住这公子哥的衣领,横眉竖眼道:“原来是个贼!”
公子哥依然不惧,嬉皮笑脸道:“小公子,栽赃也要有证据,我为何平白无故地要偷你钱袋?”
洛初尘说:“贼要偷,难道还需理由不成?”
公子哥笑容一分不落,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向周围围观的百姓展示一圈,坦坦荡荡道:“我乃礼部侍郎之子,要钱哪里没有,为何要偷?”
管家这时也挤了过来,看了看公子哥手上的令牌,冲洛初尘点了点头。
这令牌是真的。
洛初尘气得脸都有些发红。
他知道这人如此明目张胆,必然有所仰仗,谁知他竟没皮没脸到这个地步。
倘若自己生命值没落到60%以下,哪还需与这人废话这么多?早就一拳打上去,管他三七二十一。
他闭了闭眼,正咬着后槽牙,想让涉川直接揍这公子哥,却忽听耳旁一阵风经过,狠劲击在人皮身上的声音响起,那公子哥一声痛呼。
洛初尘不明所以地睁开眼,却见先前那得意洋洋的公子哥,被不知何人踹了两米远,正歪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起都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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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洛初尘看着不远处捂着肚子的公子哥,还在惊讶,下颚却被身侧那人轻轻捏了一下。
那人笑着说道:“这么多年,怎么一生闷气就咬后槽牙的这习惯还没改?”
洛初尘先是一愣,随后猛地一喜。
“诀哥?!”
他转过头,身侧站着一位高大挺拔的男子,剑眉星目,一身墨蓝锦袍,腰上环着上好的金玉带。在望向远处公子哥的时候,气势冷冽而肃杀。但当迎上洛初尘的视线,唇角勾起了些许,嗓音低沉带着笑意:“小尘高了些。”
言罢,又正正当当地握住洛初尘的腰侧,将他抱了起来。
洛初尘:!!
他来不及反应,任凭梁诀将他抱起来又转了个圈才放下。梁诀动作轻巧,洛初尘不说也有百来斤,被他抱着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梁诀说:“还是这么瘦。”
洛初尘蓦地红了脸。
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颇为别扭地说:“诀哥,还在大街上呢。”
管家和涉川也回过神来了,迎上来,涉川喊诀少爷,管家却喊的是“梁将军”。
“将军?”洛初尘好奇地问,“你做将军了?”
梁诀看着心痒痒,没忍住,又捏了一下洛初尘的脸侧,说:“此事说来话长,换个地方再与你解释。”
“至于那人……”梁诀皱着眉看了一眼,那公子哥正在被仆人们扶着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个不停。
洛初尘拦住他:“算了诀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不知道梁诀是如何做上将军的,但恐怕他职位也不高,作为朝廷官员打架,万一纨绔的爹告到皇上那儿去,他怕梁诀会受惩罚。
梁诀没有反对,应了好,由着公子哥被仆人扶走,才微微低头,问他道:“还要不要买栗子酥?”
闹出这么件事,洛初尘也歇了买糕点的心思。他摆摆手说算了,跟梁诀走到自家马车的旁边,又有些犹豫。
梁诀笑了笑,主动说道:“你这是刚回京城?是准备住进楚大人府中吗?”
洛初尘说是的,梁诀便知情知趣地说:“既然这样,还是应当先回家,明日我再来找你,可以吗?”
洛初尘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拉了一下梁诀的衣袖,道:“那你明天记得来找我?”
梁诀朗笑:“会的,明日再见。”
洛初尘也不好再拖,上了马车,从车窗处摇着手告别梁诀。涉川不好让他多吹风,连忙把窗户放了下来,才说道:“诀少爷变了好多,一晃就成了将军,真是想不到。”
洛初尘说:“我觉得没有变多少呀。”
涉川说:“少爷您和他是发小,当然会觉得没多大差别,在我们看来,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呢。”
洛初尘想了想,笑了,说:“那你怎么不用梁诀更小些时候来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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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诀是九岁的时候来的平阳侯府。
梁诀的父亲与洛初尘的父亲是一同上战场的战友,二十几年前打赢胜仗回国,都被封了将军。可惜后来又一场战争,洛初尘的父亲建功回来封了平阳侯,梁诀的父亲却殒身殉国,留下孤儿寡母。
平阳侯本以为他们母子有梁诀父亲战功的荫蔽,能衣食自足,后来却发现二人被族人欺负得够呛,梁诀九岁了都只开了蒙。正好小他四岁的洛初尘要开蒙,请来了教书先生。平阳侯索性在和梁诀母亲商量后,将梁诀接来侯府,与洛初尘同吃同住,一起学习。
洛初尘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梁诀的时候,梁诀身板挺直地站在平阳侯旁边,眼神坚定又有几丝紧张,张了张嘴,喊:“小侯爷。”
梁诀浑身上下有股遮掩不住的野劲儿,但因吃穿不好,比较瘦弱,又显得有些可怜,洛初尘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世,还会以为这是父亲从哪儿捡来的小孩。
“不用叫这么生疏,总归要一起念书的,”平阳侯说,“他叫洛初尘,你随便怎么喊都行。”
说完,平阳侯就走了出去,让他俩单独待着熟悉了一下。
洛初尘从没有过玩伴,一个人病恹恹地在侯府住了这么几年,看见梁诀兴奋得不得了。等平阳侯走了,他矜持了没有半秒,便说:“我母亲一般喊我钰哥儿,你叫我初尘、小尘都可以。我就叫你诀哥,行吗?”
梁诀第一次遇见这么主动的同龄人,愣了半晌,才有些呆地回应:“……好的。”
洛初尘把梁诀拉到桌旁坐下,将自己最喜欢的糕点分给他。那会儿洛初尘才五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踮着脚给梁诀递甜饼,梁诀红着脸接过去,说:“谢谢。”
“不用谢,”洛初尘兴奋起来脸也红了,身体不好还有些喘气,但他大大咧咧的,丝毫不见外,一个劲地瞅梁诀,“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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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两个人都傻乎乎的。
马车不多时就到了楚府,是楚老还做丞相时就住着的府邸,洛初尘儿时被带来串过几次门,因而还有些印象。
涉川将洛初尘扶下马车,左右瞅了瞅他,道:“和诀少爷聊了一会,少爷的精神看着好多了,待会夫人他们见了也会高兴。”
府邸和云州的宅院很相似,都种植了许多花卉植物,只是大了几倍不止。亭台楼阁弯弯绕绕,颇有一种曲径通幽的观感。
江管家顾及洛初尘的身体不好,径直带他去了准备好的宅院,名为赏月轩,有池塘有楼阁,说是环境风水都极好,本是楚老准备致仕后住的地方。
楚府的仆人很快将行李送到了赏月轩,涉川收拾起行李,洛初尘想帮忙,被他赶去卧房躺着。
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又想起之前遇见梁诀的事。
梁诀真的变了好多啊……
洛初尘漫无边际地回忆着。当初他被父母送去云州的时候,只来得及和梁诀告个别。那时候的梁诀已经16岁了,比他高很多,在侯府养了六七年,比寻常人家十六岁的男孩还健康,眉眼爽朗,总是带着笑。
洛初尘万分不舍,梁诀便摸了摸他的头顶,说来日定会再见。他早与平阳侯商量过,也会离开侯府,去做自己的事业,会努力和他保持联系。
谁知后来洛初尘的父母离世,他在云州读书,也失去了梁诀的消息。
原来竟是去参军了吗,还成了一位将军。
洛初尘偷偷在心中比较,只觉得现在的梁诀肤色黑了许多,人也更高了,似乎有一个半头的差距。
也有力气了很多,当初梁诀也只能在玩闹时双手把他抱起来,现在竟然这么轻松。
越想越有些莫名的脸热,洛初尘索性合衣下床,找了一个门口的小厮,随口问了两句,小厮说知道梁诀的住宅。
他便让小厮在书房外等着,自己进门写了一份便签,约梁诀明日午时在如意酒楼见面,将信纸封好,托小厮跑一趟将军府送去。
又细细叮嘱,说是洛初尘送去的就行。
做完这件事,洛初尘才觉得心安了许多,抽神看了一眼自己的生命值。
56%
……等等,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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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晚些有双更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