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初尘道:“只有字写得好看?”
涉川笑,“少爷就别拿我打趣了,我压根也没学过多少。”
洛初尘道:“当初让你跟着学,你不认真,如今又说自己没学过多少,这是要怪谁?”
涉川嘻嘻讨饶道:“怪我自己罢。”
过了一会,涉川从书页中捡出一张纸,“诶,这是《论语》的句子!”
洛初尘问道:“你又知道了?”
涉川嘿嘿笑道:“对这个的印象可深刻了,少爷还记得吗?当初诀少爷还在侯府里的时候,还是春天教你的呢!一字一句的,少爷你总是记不住,我在旁边都记住了。”
洛初尘想不起来,腆着脸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梁诀禁足也已经有两日了。”
涉川收着书,“也就七日而已,过得很快的。”
“还有五日啊。”洛初尘怅然地叹了口气,忍不住看了看窗外。
涉川笑道:“少爷莫不是想让诀少爷继续给你教书了?”
“我倒是想,他如今能教吗?”洛初尘摇摇头。
这个话题便没再继续。
到了晚上,洛初尘坐在书桌前昏头涨脑地复习《孝经》,只觉得读得昏昏欲睡。
涉川也不在屋内,洛初尘忍不住了,正决定趴在桌上眯一下的时候,忽然听见窗沿“啪嗒”一声响。
衣物悉悉索索声越过窗户,洛初尘愣了愣,才迟钝地抬起头。
头抬到一半,便被敲了一下。
“去外面读了四年书,怎么回来一点变化也没有?还是这样犯困?”
“诀哥……”
洛初尘恹恹地抬起头,面前梁诀一身劲装,笑盈盈的,取过他面前的《孝经》翻看两眼,道:“这不是很基础的内容吗?”
“画学院考选就考这些基础的……”洛初尘撇撇嘴,“我倒宁愿他考深一些呢,也不用温习这种无聊的内容了。”
梁诀靠着书桌,又用手指弹了一下洛初尘的脑门,“醒醒啦。”
洛初尘吃痛,捂着脑门,倒也清醒了许多。
他这才想起来问:“你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还跑出来,不怕皇上治你违抗圣旨之罪?”
“这七日禁足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在明面上晃出去,让有心之人看见,就没有关系,”梁诀耸了耸肩,“你会往外说吗?”
“怎么不会?”洛初尘故意使坏,道,“我明日就去街上说。”
梁诀想了想,乐了,忍着笑道:“你要怎么说?说本将军大晚上翻墙入你家,还是怎么的?”
洛初尘:“……”
他想了想,回过味来,脸上发烧地站起来,推了一下梁诀的手臂,“你怎么也挖坑给我跳!”
这一下太过于不痛不痒,梁诀哈哈大笑。
索性趁梁诀来了,洛初尘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的《孝经》一把抢了回来,掸了掸灰,道:“好了,本公子要潜心向学,月末参加考选,闲杂人等不要在这儿捣乱。”
梁诀眨眨眼,“我好不容易来的,你就这么让我走?”
“不走能怎么?”洛初尘挑眉,慢悠悠地,“……你还能教我不成?”
“……”梁诀没接话,看着他笑了笑。
洛初尘本想在这儿挖坑,让梁诀主动来教自己,这会儿见人不接话,又有些羞恼,好似自己的计谋被人看穿得透透的。
他正想借题发挥,却见梁诀走到了他的身边,俯下身来,一同看着《孝经》上的文字,道:“唉,在下甚想帮侯爷,但不过一介武夫,才疏学浅,恐怕帮不了什么啊。”
“你还才疏学浅?”洛初尘不信,“当初学什么都比我好的。”
梁诀道:“那是因为你不认真。如若你真心想学,什么都手到擒来的,不是吗?”
“咳咳。”
洛初尘被夸得不好意思又心满意足,矜持地点点头,“那是。”
梁诀闷笑。
“好了,我陪你就行,”他去一旁搬了把椅子,在洛初尘身边坐下,“有什么看不懂的就问我。”
洛初尘笑眯了眼,把自己凳子又往梁诀那儿移了移,非要靠着手臂,才继续看起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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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梁诀在,洛初尘也不太会犯困,温书的效率与日俱增,对接下来的画学考选也越发信心满满了起来。
廿四日是冬至,亦是难得的大节。
皇上要去南郊太庙举办祭天大典,梁诀的禁足令也随之取消了,提前两日便忙起了随行官兵的准备之事。
楚府也格外忙碌,为了准备晚上的家宴。一大早,就来了好几位楚渊竹的同僚拜访。
洛初尘自觉温书的进度不错,自作主张,给自己放了一日假。换一身新衣,闲适地抱着小暖炉在榻上看话本。
秦玉在晌午的时候也来了,背后有仆人抱着几轴画卷。
洛初尘忙道:“怎么还带礼物?我可没准备呀。”
秦玉摆了摆手,道:“哪儿需要你还礼?这是一早就给你挑好的,找个机会送来而已,喏,快打开看看。”
洛初尘跳下小榻,依言展开卷轴看了看,都是些名家画作。
“这真的受不得!”他赶紧推拒道。
“你不能不收,”秦玉把画卷往他怀里一塞,“那日逛庙会,看着好玩就给你买了些,也都不值钱,你要是不收,放我那儿就是垫桌脚的用处。”
“你这……”
洛初尘无奈了,连忙让涉川去自己才建不久的库房里,挑几样侯府留下来的东西,当做回礼。
等秦玉走后,洛初尘理了理这些画卷,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涉川,我师兄是不是说,让我今日去找他来着?”洛初尘一拍脑袋。
涉川也是一愣,随即道:“是啊,今日就是冬至。”
然而今日国子监应当也放课放得早,怎么可能等到申时?
况且,百官也放假,楚渊竹还说待会要带他祭拜父母……
走是走不脱的,洛初尘只好派小厮跑了一趟国子监,小厮回来说,那儿早就放了,但他取得了一封信。
拆开来看,里头是闵子瑜如铁画银钩一般的字迹。
信中,闵子瑜也提及当日的失误,他亦是第一年在国子监读书,不曾了解冬至假的具体时辰,并重新约定在三日后。
放下信,洛初尘才略略松一口气。
这几日沉迷在和梁诀温书中,竟忘了如此重要一件事,还好国子监放课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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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三日后,洛初尘准时在申时赶到了国子监门口。
国子监在京城西北角,与文庙、武庙共同位于成贤街上。洛初尘不敢直接停在国子监门口,便让车夫在成贤街口停下,步行到了国子监门口。
洛初尘提早了几分钟到,此时国子监门口并无人来往。大门又称集贤门,两侧古木参天。洛初尘与涉川便在大树下站住。
单从外观来看,国子监比起十方书院雄伟古朴不知多少倍,两侧站着的门房神情亦是肃穆。整条街尤为静谧,只能听见鸟雀和风吹树林的声音。
没过多久,忽然听见国子监内传来钟鼓之声。
“看来这是放课了?”洛初尘好奇地往里面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涉川道:“似乎是的,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等了兴许有一刻钟的时间,才看见有一人影从大门后走出来,正是一身玉色襕衫的闵子瑜。只见他给门房递了一张帖子,门房核验后,才放他出来。
闵子瑜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树下的洛初尘,快步走上前来,含着歉意道:“久等了。”
洛初尘摆摆手,“没有很久啦。”
闵子瑜笑笑,解释道:“我们画学院在国子监位置靠后的五岳观,因此走到门口是需要一段距离的。”
洛初尘哦了一声,又好奇地问道:“怎么放课了也没人出来呢?”
闵子瑜道:“今日不是旬假,大家吃完饭后都要回号房,自然不会有人来往。等到旬假时你再来看,这条街上便会有许多车马小厮来接的,不会这般冷清。”
“原来如此,”洛初尘点点头,随着闵子瑜往街口走了几步,才意识到不对,有些懵地拉住闵子瑜的衣袖,道,“既然没有旬假,师兄你……”
闵子瑜顺着衣袖回头,勾起了唇角,道:“我自然是给祭酒告过假了。”
洛初尘登时很不好意思,松开手,“啊,早知如此,师兄该约一个旬假日子的,这样耽误多不好。”
闵子瑜摇摇头,“无碍,早就答应了的事。更何况如若再拖几日,你都要参加考选了,到那时,便是我耽误你。”
洛初尘依旧有些踌躇,闵子瑜见状,微笑着道:“况且,我也借口师门有事。祭酒与师父是旧识,爽快放行。”
洛初尘闻言一愣,呆着看了闵子瑜两秒,没想到看起来如此温润端方的师兄,也会说出这般的俏皮话。
闵子瑜被盯久了,摸了摸鼻尖,道:“……是不是这个理由不太好?”
洛初尘连忙摇头,好半天才整理好措辞,好似感叹一样,说道:“只是没想到师兄这般君子,也会说这样的玩笑话呢。”
他忍不住想起在云州时与许长临的相处。许长临虽也是谦谦君子,却刻板守矩得多。自己哪怕说一两句玩笑话,许长临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然后便告诫他:“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虽然洛初尘并不会因此对任务气馁,却也会深觉扫兴,只能靠着系统鼓励,勉强再提起与他说话的兴致。
洛初尘从不是能藏住情绪的性格,许长临也渐渐觉察出自己这么说话的不讨喜,于是改为用笑容来应承,或是说些别的相关事物来转移话题。
这样想了半晌,洛初尘反应过来,连忙甩了甩脑袋,像是要把许长临从记忆中扔出去一样。
正好已经走到了成贤街口,洛初尘带闵子瑜上了自家的马车,待坐稳后,抱歉地道,“马车不大,委屈师兄了。”
“师弟说笑了,”闵子瑜整了整衣襟,“家舍装饰比较独特,还望师弟莫怪。”
洛初尘还以为是比较简陋的意思,谁知闵子瑜家离国子监不远,在很有名气的忠昭街上。这条街的住户大多是商贾之家,非富即贵。
洛初尘下马车后,看着阔气的府门,再看看门匾上鎏金的闵府二字,不由得一愣。
闵子瑜笑了笑,道:“师弟不必怀疑,的确在此。”
走进府邸,正好遇见赶来的管家,他看起来年岁不大,迎上来施礼道:“老爷和夫人在福乐堂等着呢。”
闵子瑜微微皱眉,道:“我只是回来为友人拿东西罢了,不是说过,不要告诉他们吗?。”
管家也似乎不太好意思,解释道:“丫鬟收拾院子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夫人瞧见了……少爷难得带友人回家,老爷和夫人便说想见一见。”
闵子瑜犹豫地回头看了洛初尘一眼,洛初尘也满心尴尬:不是吧,这才第三次见面就要被迫认识长辈了吗?
二人还停在回廊处犹豫怎么开口,却听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闵子瑜脸色微变。
洛初尘循声望去,之间尽头走来一群丫鬟小厮,中间簇拥着两人,想来就是闵子瑜的父母了。
等他们走近一些,洛初尘忍不住心中惊讶。
单看闵子瑜知书达理的模样,谁不认为他出自书香世家?哪怕家中无甚钱财无人为官,也是有几个屋子的书的那种。
可迎面走来的,闵子瑜的父亲,却是典型的商贾模样,体型较大,肚子滚圆,一身绣着铜钱纹的赤色长衫。笑呵呵的,像寺庙里的弥勒佛。
闵子瑜的母亲也是一脸富态,慈眉善目,穿金戴银,首饰无一不昂贵得很。
四周围着的丫鬟小厮,有的提暖壶,有的捧茶杯,还有个甚至抱着一只白色长毛的异瞳猫。
这和闵子瑜的形象差距太大,洛初尘费了老大的劲,才让自己不显得太过诧异。
闵子瑜轻咳一声,低声道:“师弟见笑了,家父家母一向如此。”
洛初尘摇摇头,也跟着小声道:“……还、还好。”
“告假带朋友回家了?”到了面前,闵夫人先上前一步,笑容满面地望着洛初尘,“这位小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洛初尘,是七师弟,”闵子瑜往前一步,拦了拦,皱着眉说,“先前约好送他一幅画,带他回来取罢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家,难道你带人回来,还不许我们看一眼了吗?”闵父威严地开了口,转向洛初尘的时候,又热情地道,“小洛啊,我们家子瑜就是性子太冷硬了,你多多担待。”
洛初尘:“……没有的,师兄人很好。”
闵夫人道:“小洛你在我们面前,不用向着他说话。他在书院连个朋友都没有,从来不理别人,你还是他第一个有交情的呢!”
洛初尘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闵子瑜开口道:“你们别缠着他说话,他月末就要参加国子监的考选了,温书课业重着呢,我带他取个画就走。”
洛初尘跟着腼腆地点点头。
闵夫人闻言满脸失望,道:“不留下来用顿饭么?我还让膳房去酒楼端了几个菜呢!”
闵子瑜道:“菜先放着,我去取了画送他出府,回来再陪你们吃。”
“那也好。”闵父乐呵呵道。
闵夫人还有些恋恋不舍,闵子瑜在他父母面前却罕见地态度强硬,额首,“我先带他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