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还是之前坐过的那辆,洛初尘坐了进去,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暖烘烘的手炉。
鹤起笑道:“将军怕您手冷,特地让我们备着。”
洛初尘嗯了一声,和涉川一同与他告别。
回府也是停在楚府的后门,涉川给了车夫赏银,二人又悄咪咪地从门房眼皮子底下回了小院。
再过二日就是画学院的考选了,洛初尘定了神,安心地在小院里温习要考的内容。
考选前,殷子坤与闵子瑜也来了一趟楚府,给他多吃了几颗定心丸。
很快就到了考选那日。
画学院的招生考选在国子监中举行。考选分为两轮,分别是经义与画技考试,各一日,参加考选的画学生只需要携带保状作为凭证,其余吃食用具,国子监都会提供。
其余什么洛初尘都不担心,只头疼要一件事:两日的考试期间,考生都不得离开国子监的考试地点,也就是说,他要在那里睡一整夜,起来再作画。
洛初尘暗搓搓地在心底发憷,对外并不露丝毫。
楚府上下一早就动了起来,兴师动众地送洛初尘去考试。
洛初尘哭笑不得,“没有必要这样隆重。”
楚渊竹身上穿着朝服,待会儿还要上朝。他送洛初尘到门口,马车前,抬手揉了揉洛初尘的头顶,道:“心态放松,你的水平进入画学院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嗯,我晓得。”洛初尘应好。
天尚且蒙蒙亮。国子监门口已有不少人,洛初尘与涉川以及其他仆人告别,自己拿着保状走了进去。
第一日考的经义,分别从《论语》和《孝经》中选出两段,论述题自由作答。
第二日才考画技,一大早便分了题目下来,是要求依照诗句“乱山藏古寺”,画一幅山水画。
画技的考试题对洛初尘而言并不算难,只是需要考虑,如何才能画出新意。
因此,洛初尘给自己留了半日的时间构思,浪费了几张宣纸后,才终于定下来。
一动笔便有些刹不住车,他存了心思秀一把,该精雕细琢的地方毫不吝啬自己的画技,也敢于留白,一幅画画到最后,收笔落了款,再抬头一看,已经黄昏了。
洛初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捧着宣纸去交了。
在窄小的号房里坐了两日,腰酸腿麻一时缓不过来。
洛初尘慢慢地往国子监外走,走了两步,停在树下给自己揉小腿,龇牙咧嘴地觉得痛。
有一人在他身旁停下,道:“兄台可还好?”
洛初尘没想到会有人来问,偏过头看,是一位看起来年岁很小的考生,嫩白小脸,眉眼都很精致,看起来很是纯良正直,正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洛初尘道:“坐久了,猛地站起来,便有些走不动路。”
那考生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这是时常有的,兄台可以试着按一下膝盖内侧,那有一处曲泉穴,可缓解腿部的麻木感。”
洛初尘按照他说的,躬身按了一会。果真,酸麻的感觉消退了大半。
他感激地直起身子,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兄台。”
“小事而已。”考生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洛初尘道:“在下洛初尘,不知兄台贵姓大名?”
考生道:“免贵姓季,在下季元洲。”
洛初尘索性与他一同向外走去,言谈间,好奇道:“季兄的口音听起来并非京城人士?”
“有这么明显吗?”季元洲略微瞪圆了眼,道,“的确,我是浙州来的。”
“是特地来京城考画学院的么?”
“大概算是吧,”季元洲道,“先前随父母入京,听闻国子监画学院在招生,正好觉得对此颇有天赋,便来报考。”
洛初尘一乐。
君子以谦虚为美德。常人哪怕对绘画再有兴趣,也不会对刚见面的陌生人说出“我对此颇有天赋”,这种自吹自擂的话语。
但季元洲笑眼弯弯,此话说出来坦然又大方,任谁听了,都觉得他没有别的意思,句句属实。
洛初尘觉着这样的性格实在有意思,有心深聊,却已行至门口。
国子监门口,涉川隔老远就看见了自家少爷,兴奋地在门外狂招手,一旁还站着楚渊竹。
“呀,洛兄的家人来了,”季元洲一扭身,对洛初尘拱了拱手,“那就再在此别过吧。兄台可以改日去鸿福街济春堂寻我。”
楚渊竹他们已经走到近前,洛初尘没时间多说什么,也行了一礼,目送着季元洲离去。
涉川小步跑在最前面,递了一个水囊,“少爷累着了吧?”
“其实还好。”洛初尘喝了两口水。
楚渊竹打量了一番,确定洛初尘的状态不差,嗯了一声,“先回马车,府里膳房做了好吃的。”
在马车中,涉川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几种洛初尘爱吃的糕点,“少爷先填填肚子。”
洛初尘的确饿了,三两口就吃下一块,称得上是有些狼吞虎咽。
楚渊竹在一旁看得直皱眉,眼看着洛初尘吃了大半,开口道:“可以了,不然待会又吃不下饭。”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洛初尘撇撇嘴,还是乖乖放下了油纸包,喝水润喉。
楚渊竹表现得倒也很像一位合格的家长。
如他所言,府中做好了一桌洛初尘爱吃的菜肴。全程,楚渊竹一句都不曾问过考得怎么样,仿佛只当他没有考过试一般。
洛初尘吃完晚膳,抹了抹嘴,自己憋不住想说话。
“舅舅,你就不想问我考选考了什么内容吗?”他眨巴眨巴眼。
楚渊竹瞥他一眼,“不想问。”
洛初尘:……
放下筷子,转身就走。
他这二日实在是累得不行,撑了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回到小院,好好泡了个澡,洗漱后,倒在床榻上就睡着了。
涉川贴心地没有喊他早起。
洛初尘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自然醒,倒在被褥中,伸了个懒腰,看着顶上的雕花发呆。
涉川听见响声,进来收拾。他小声道:“昨夜诀少爷来了一趟。”
洛初尘正打哈欠呢,顿时停住,一个哈欠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好半天,洛初尘问:“他几时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涉川道:“少爷那会已经就寝一个时辰有余了,诀少爷见你在睡,就说明日再来。”
“……那好吧。”
到了下午,梁诀果然来了。
不过这次不是翻墙,而是堂堂正正走的正门。
楚渊竹不在府中,管家接了拜帖,面对一脸正气的梁诀,也说不出太多拒绝的话,还是将他迎进了府中。
洛初尘正吃着甜汤看话本呢,梁诀在房门口出现,洛初尘一喜伴着一惊,“诀哥,还是白日呢……”
这话说出口,才看到梁诀旁边的管家,后面关于翻墙的话,硬生生吞回了腹中。
“……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过来了,我该出来接你的。”
管家没听出什么异样,笑着行了礼,留空间给他们二人。
待房门被关上,洛初尘松了口气,跑过去抓住梁诀的胳膊,力道轻轻地拧了一下,“好险,你突然这么过来,我还以为你又是翻墙呢,差点就在江伯面前露馅了。”
梁诀笑笑,“江伯不会多说的。”
“那可不一定,”洛初尘哼哼唧唧的,“你这行径说出去太逾矩了,哪怕江伯看着我们长大,也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还好我机灵。”
“是是是,”梁诀拉他坐下,“考得怎么样?”
一说这个,洛初尘就来劲了,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你对我还没这个自信吗?”
他又听梁诀夸了自己几句,心情越发地好,问道:“你怎么突然走正门来了?有什么事吗?”
“你考得好,我自然是来给你奖励的,”梁诀笑着,从袖中取出一长条状的物品,“要么猜猜是什么?”
是礼物!
洛初尘没想到梁诀还会给自己准备这个,眼神亮闪闪地盯着他。
梁诀被这么看着,反而先一步受不了,偏了偏头,“你不猜吗?”
洛初尘心情好得能飞上天,道:“你哪怕送根狗尾巴草,我都是极开心的。”
他见梁诀执意要他猜,便撑着下巴想了想,“是毛笔吗?”
梁诀摇摇头。
洛初尘一连猜了好几样,都没猜中,一噘嘴,“你到底送不送的?再卖关子,我就让涉川请你出去了。”
梁诀无奈,“你这脾气。”
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将那长条物取出来,是一个锦缎包裹的匣子。
洛初尘接过,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观音,缀着罗缨不说,还镶着金。
“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梁诀神色难得看出几分不好意思。
洛初尘没注意那么多,取出来捧在手心里,对着光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眉飞色舞道:“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美滋滋地,立马站起来,把玉佩挂在了自己的腰间,“怎么样?好看吗?”
梁诀凝视着点点头,“自然好看。”
“好看就行,那我可太满意这个礼物啦。”洛初尘一点谦辞也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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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开画学院副本了,激动。我回来日更啦我发誓!谢谢“放开我我还能吹”灌溉的10瓶营养液~
第31章
洛初尘开开心心地欣赏了好半天,梁诀才提起另一件事。
过几日是长公主的生辰,她在公主府举办生辰宴,梁诀收到了请帖,来问问洛初尘收到了没有。
洛初尘不太确定,前些日子忙着温书,外面来的帖子全部让涉川看着处理,想着他在京城也不认识几个人,左右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帖子。
将涉川叫来一问,却果真是有的。
洛初尘有些惊异,他从未见过这位长公主。说是她的生辰,他连长公主如今芳龄几何都不知道。
梁诀道:“长公主的生辰大多数达官贵族都会被邀请,你如今刚继承平阳侯的爵位,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这并不奇怪。”
“这样吗……”洛初尘想了想,苦了脸,“也就是说,大部分京城的官员贵族都会来?”
他顿时有几分紧张。
洛初尘虽在京城长大,因为身体的原因,很少随父母出门见客,更别说现在还要顶着平阳侯的头衔,一想到要去寒暄应酬,更觉得有压力。
梁诀笑了笑,“不必紧张,这生辰宴没有什么规矩,那日我也会去,如若你不想应酬那些人的话,有我带着,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的。”
洛初尘左右翻看着这张精致的帖子,想了想有梁诀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乖乖地嗯了一声,道:“那我到时候就跟着你咯。”
画学院考选的成绩要过五日才出来,而长公主的生辰宴正在三日后,时间并不耽误。
楚渊竹也接到了请帖,不过已至岁末年关,户部要忙的事情不少,他每日早出晚归的,忙得脚都不沾地,根本无法赴宴。
听洛初尘提起此事后,楚渊竹没有多说什么,只让管家送来了一早准备好的生辰礼,有两份,让洛初尘到时候带过去。
洛初尘不太好意思,他已经是有私库的人了,怎么还让楚渊竹替他准备礼物。
楚渊竹忙得要命,闻言只是摆摆手。洛初尘只好从自己私库里添了一点东西。
第一次赴这样的宴会,不仅礼品要挑选,穿什么戴什么也要斟酌。
最终选了一身月白色的云纹金缎长袄,再披着上次梁诀猎给他的狐狸毛轻裘,戴着银冠,腰间叮叮当当缀着金玉环佩,保暖又好看。
生辰宴这日,京城的天气并不算太冷。宴会的时间在晚上,洛初尘睡了午觉,精神饱满地起来,出门便见梁诀的马车停在楚府的门外——他们约好了一同去。
梁诀如此光明正大地在楚府出现,这情景看着还挺稀奇。洛初尘忍不住抿着嘴有些想笑。
他压住嘴角的弧度,低头一股脑钻进马车里。马车里暖烘烘的,梁诀是一身墨色锦袍,长发尽数束起,眉飞入鬓,目若寒星,含着微笑看着他。
洛初尘眨眨眼,莫名往后缩了缩,只觉得车内这暖意烘得他有些脸热。
“今日穿了这狐裘?”梁诀探手摸了摸他的领子,皮毛很是软和,“往日都不见你穿,还以为你不喜欢。”
“怎么会呀,就是不太舍得罢了。”洛初尘缩了缩脖子,小脸缩在狐裘里。
这可是和梁诀许久未见后他送自己的第一样东西,又是亲手猎来的狐裘,想来都极为珍贵,平日里出门不过随随便便,他才舍不得穿。
梁诀显然是不理解洛初尘这种小心思的,“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是一件狐裘,改日等开春,猎场野兽多了,再给你猎些更好的。”
洛初尘一听,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待开春了,天气没这么冷,裘袍更不需要穿了,用不着的。”
他对穿着这些东西本就没什么追求。
梁诀换了一个角度,“那等开春,再带你去做几套衣服?”
洛初尘哼了一声,“你莫非是嫌弃我穿得寒碜?”
这就是故意曲解绕开话题了,说完这话,洛初尘才正经解释道:“等开春,我就进画学院了,每日都要穿那监生的襕衫,哪儿有时间穿自己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