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体寒,病中尤甚, 被外面的风吹过一阵,触碰的温度想来也是冷的, 谢迎年心细地想着, 很快收回手。
对方却将她冰凉的双手握进掌心, 摩挲着, 给她输送自己的温度。
“你想告诉我什么?”钟迦反过来问她,问得平和,没有逼迫的意思。
谢迎年低头盯着女孩贴心的举动,那只覆在她手背的手白净纤长,一下又一下,好像也将自己的心揉得不平。
“我以前没问过,现在也不会问。”钟迦说,“问了不一定有答案,我死乞白赖得到的,跟你亲口说的,意义一样吗?”
她垂着眼,笑得有些勉强:“我妈可能也就给我上过这一课,血淋淋的,所以记得很清楚。我不像她,幸运很多,是遇见你。不追求毫不保留的坦白,但至少给我亲近的机会,让我了解你,可以吗?”
移开视线不去对视,谢迎年面容平静地望着窗外,她有一时的失语,很想开口去纠正,真的是幸运吗?我都不敢保证。
“还是说,我不值得你去信任呢?”
谢迎年转过头,眼睫颤动一下,她眼前的女孩也许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有多让人心软。
诚恳的询问没有回应,钟迦再往后退一步,怪自己年龄太小,还在念书,事业也刚起步,给不了喜欢的人安全感。
眼皮微微耷着,一张嫩白脸蛋,眼眶泛红又强忍着没落泪,也是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头才被馈赠这副倔劲儿。
谢迎年想起这人在床上哭,水龙头似的,不禁怀疑真的假的了,但如果为了取悦她能做到这一步,也很难不动容。
是人都有窥私欲,越亲近的关系越没有边界感,有的身份占尽先机,身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却利用这些隐私伤害她。
远的是谢玉瑶,近的是好像终于断了个干净的施采然。
“钟迦。”谢迎年轻声唤道。
她在心里问,如果知道了湛蓝湖底潜藏着纯粹而漆黑的未知物,你还愿意走进会将你深深卷入的漩涡吗?
“嗯?”钟迦应她这声呼唤,笑着揉揉眼睛,“你好少这么叫我。”
手被握住,拿开,谢迎年更清楚地见到对方眼角些微的湿润,明明白白诉说着委屈,她眼中涌动着一些情绪,喉咙发痒,侧过脸咳嗽一声,又忍住了。
体质哪有你自夸的那么好?
毕竟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听力也受到影响,那个时候在片场,乔映秋没少买营养品往清原县寄过去,有老人吃的,也有小孩吃的。
钟迦:“谢迎年,你是不是想亲我?”
“钟老师目光如炬,这都被你发现了。”谢迎年眨了下眼睛,略有疲态的目光缓缓落在钟迦的唇上。
跳过那些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她们的气氛似乎恢复如初,但这连缓兵之计都谈不上,一味逃避,这条裂缝在时间的风化作用之下只会越来越大。
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将来,那至少过好今天吧。
今天的我们依然是可以对彼此有着欲望并互相满足的——女朋友。
“为什么不亲?”钟迦盯着她,仰起下巴,用手点自己的唇,眼睛很亮,好像天上两颗最勤恳发光的星星落了进去。
真会选,这么漂亮的容器,上下睫毛之间颜色略深的瞳孔,仿佛剔除了所有的杂质,眼神交汇,就能察觉她一尘不染的真心。
谢迎年:“我生病,你该离我远点……”
口罩从一边耳朵脱落,她怔住,窗外突然下起了雨,仿佛夏日预兆,来得猛而急,砸得耳边噼里啪啦,玻璃上是蜿蜒的水滴,还映着支起身子凑过来的女孩。
车身轻微地晃。
“那我也一起病好了。”钟迦单腿跪在座椅上,她俯身,穿得舒适的领口顿时松垮,有弧度的雪白在谢迎年视线中一晃而过,“在真的生病之前,记住了,是我吻的你。”
她脱下另一边耳朵上的线,蓝白色口罩彻底滑落,屏障被解除,自愿去靠近后果难料的危险。
钟迦伸手握住谢迎年的双肩,垂头去吻她,没多少经验的人哪有什么章法,唇贴着唇,湿润与滚烫都让她乱了心神,稍微过火的尝试还是被她吻得激烈的这个人亲身示范教给她的。
稚嫩,羞涩,她闭眼又睁开——腰上多了股力道,谢迎年头发散落几缕,柔软地贴着鹅白侧颈,她将还在投入的女孩抱进怀里,唇齿分离了一瞬,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再吻上去,轻松将承受位颠倒。
雨声不停,有个念头趁隙而入,顺着耳膜钻进心里,肆无忌惮地环绕。
掌心张开,横过钟迦后颈,看似温柔地给了受力点,其实是不准她逃离半分,谢迎年咬着她的唇,听见回荡在胸腔的那道声音,女人冷冰冰地说:对,是你吻的我,所以病了也是你活该。
你活该。
钟迦艰难地调整呼吸,她在一次深过一次的喘息中努力去辨认,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谢迎年,我想知道你这个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但这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唯独装着脸颊慢慢烧起来的女孩,专注地去索取属于她的东西。
后背忽然贴上另一个人的温度,那只手灵巧地活动,有一粒已被解开。谢迎年要做的事让钟迦寒毛直竖,她下意识握住对方腕骨,轻轻地喊:“不要,不要在这里……”
车窗紧闭,下着瓢泼大雨,又是午休时间,想来外面也没什么人,钟迦还是被她想象的一些场景给吓得心跳飞快。
谢迎年没张口,也没反制她不安分的手,掌心感受着她剧烈起伏的脊柱弧线,沉默,用眼神去问:不可以吗?
不一会儿,钟迦缓缓将手松开,埋头在谢迎年肩颈间,耳尖羞红,嗅着让自己痴迷的气味,随她胡来了。
偏偏是这一刻,女孩豁出全部似的表情映入她眼中,谢迎年回味着刚才听见的几声破碎呻吟,手中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钟迦疑惑地睁眼,车内饰单调乏味,谢迎年似乎没带任何情绪地问:“一辈子都待在一个地方,就你跟我,我不演戏,你也不唱歌,谁也别往来,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
通讯视频,陈况戴着顶棒球帽走在燕京某条街头,人流密集,背景里还有三三两两的汉服娘走过,她第七次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洗漱间,手机放在支架上,钟迦刷牙,弯腰低头,吐出一口泡沫,听见瓦斯呵欠连天地抱怨:“学姐,你差不多得了,居在不就出国游学吗,又不是不回来了。”
陈况轻哼一声,走进一家奶茶店,她身后的全玻璃大厦光污染严重,路过的人们穿着清凉,那边是有点夏天的味道了。
崇乡就不行,早晚温差大,午后出门得备件外套。
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消息,施恒:晚上八点多的飞机,你那边顺利吗?行李阿茶负责,你到了以后先跟我去趟公司,最近的行程得确定下来,培训什么的,落下了也得补。
钟迦伸手拿毛巾,擦去嘴角牙膏沫,接着用干净的手点进微信去回复,她最近都是语音转文字,有点懒,阿茶也说甜甜你怎么没什么精神?
忘了后台还有通话,不能发语音。
陈况喇叭精似的停不下来吐槽,说她未婚妻说不好假借游学名义在外偷腥,洋妞胸大屁股翘,谁见了魂不飞?
瓦斯估计是大早上被深闺怨妇吵醒,困蒙圈了,来了句:你也知道你平啊,前面后面都……
在音乐界崭露头角的女歌手毫无偶像包袱,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滚啊!老娘下个月就去隆!不就是屁股么,居在就喜欢平的。
啊?那她以前老占甜甜便宜干嘛?
姓瓦的,你再说!
我不姓瓦,我全名老长了……
钟迦憋住笑,戳着九宫格给记性堪忧的施恒回消息: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上次跟你说过,杀青了我想请几天假。
去晋城,妙云寺,她都订好票了。
等了半晌,没等到施恒回复,她返回聊天主页,被设成置顶的头像让她恍惚了一会儿,多久没联系了?
想着,也没留神脚下,钟迦完美踩空,两手在空中乱舞,压根就没东西给她借力,结结实实地跌倒在地,左膝狠狠磕碰了门框。
“嘶……”钟迦轻轻吸口冷气,挽起裤脚,抱着膝盖吹了吹,离出门还早,她干脆翻了个身坐在地上。
——谢迎年,我伤着腿了,你……
她斟酌,逐字逐句删完。
——你也才醒吧?要不要一起去片场?我下午就杀青了诶。
诶什么诶,我心情有那么轻松吗?
输入框又是一片寂寞的空白,钟迦叹了口气,屏幕熄灭,好友的呼唤叫不醒她,思绪不断倒退,退回倾盆大雨的那天。
谢迎年的问题奇怪得很,她下意识地笑答:“当然不想了,我有我的朋友,你也有你的朋友,怎么可能完全不往来?”
肌肤白嫩,膝盖很快就冒了点渗人的乌青。
钟迦顾不上疼,她支着头想,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回答有错吗?为什么谢迎年听完淡淡嗯了一声,**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平静地替她穿好内衣,雨小些了,便拿起车里的备用伞,同她一起回到休息室。
那天以后,谢迎年再没主动找过她。
钟迦隐隐约约明白些什么,还了那张房卡,她是有点赌气的,也没想到谢迎年真的就收了,一来二去,她们的距离仿佛回到了开机的时候,甚至还更疏远些。
杀青戏补的是之前的片段,农斯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部电影的结局在剧本里板上钉钉了,她心血来潮自己编了个番外,或许会作为彩蛋在电影院放映。
副导笑了一声,说农导您的彩蛋也还是be味儿啊,这大哥东北人,be俩字母说得贼逗,在场的人哄笑一片。
农斯卿:“是吗?我以为多少给了点希望。”
她淡淡笑着,监视器的几个机位对准了崇乡县女子监狱,天空压得很低,仿佛不堪厚重云层,随时要坍塌下来似的。孔偲服刑期满的那天,阮听穿着新买的裙子站在樟树下等她,荷叶边的连衣裙包裹着多年以后依然曼妙姣好的身躯,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么穿。
菜市场在政府的大刀阔斧之下模样大变,卤鸭店从城南迁到城北,阮听上次去已是三年前,闹市区的卷帘门紧闭,贴着被风吹皱被雨打湿的转让告示。
她没买到让她们结梁子也结了缘的卤鸭,但她如约出现就是最好的礼物。
阮听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最近连做梦也是高墙之外她与孔偲紧紧相拥的画面,她抱着这个将青春馈赠给她的女孩,无以为报,唯有余生。
轻飘飘一阵风就将这些都吹散了,她顺着风向奔跑,疯狂地追逐,却踩到了自己的裙角,跌进了凶兽似的将人吞没的沼泽……
噩梦,但梦是反的。
她望着不远处那扇缓缓打开的大门,期待又忐忑,满手都是汗,眼眶微热,向前走去。
彩蛋就停在这个地方,给人无限遐想。
不过正片的末尾其实很明显了,彩蛋到时候也就骗骗不认真观影或者宁愿欺骗自己的观众罢了,农斯卿很善于利用画面里的元素去暗示,苟家的施压,服刑的日子苦不堪言,身心双重的压力,孔偲最后一个镜头,探视结束,她转身,背对着阮听,眼里的光也倏然灭了。
“过。”农斯卿对剧务说,“准备下一场。”
剧务没敢耽误,立马调度去了,这一转头,他嘿了一声:“钟老师,你这腿……”
喇叭没关,声音传了出去,谢迎年听见,循声望过去。
她站在楼梯上,两腿踩着上下两层台阶,显然是正准备上到二楼去。
目之所及,是很快被工作人员围起来的女孩,或高或矮胖瘦不一的人影晃来晃去,她定睛去找那张嫩白脸蛋,见到了,钟迦被人围着,跟大家说说笑笑,一深一浅地往前走,走得有点慢,好像是伤着哪儿了。
谢迎年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目光没多逗留。
明明从进来就看到了谢迎年,钟迦的视线一直躲闪,余光里那道鹅黄色的身影缩到边角了,她才抬头若无其事地去张望,但对方已经走远,只剩三月末的微风吹得眼角泛起酸涩。
“能行吗?”钟迦走到导演跟前,农斯卿关切地问,“待会儿那场戏,全程站着的,会磨很多遍。”
钟迦笑了一下:“可以的,破了点皮,我没那么娇气。”
后脑勺被宽厚手掌揉了揉,农斯卿说:“杀青了,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也该出来了。”
她到底是年少,沉不住气,听懂话外音,很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来,低头去忍,情绪反而在沉默中翻涌得更剧烈。
谢迎年在二楼窗边看着,许久没有变过姿势,直到钟迦起身也往这栋楼走来,她的呼吸有短暂的淤滞。
“年姐,你要的东西。”从外面回来的啾啾递过来一管药膏。
她接了,确认是自己再三叮嘱的那款,收进衣兜。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手速不行,状态被吞了,离一万还差八百字,卑微社畜要准备明天的午饭和工作,明天晚上补在本章,早点购买可以省八百字的钱!
唉,上章说了分手立马掉收藏,我想说,真的不是甜文啊!!!标签我自己没法改,别问,问就是后悔。
能承诺的是he,一定he,但是这对问题很多,哪会那么顺利,还有预警一下,为了圆某些设定,这本依然有奇奇怪怪的元素,依然主虐受,依然以虐受的方式虐攻,但甜甜脑回路是这样也很难被虐……笑哭,说狗血也是蛮狗血的,不喜欢随时可以离开。